第三十七章 正清第一次离家（2）

    正清想靠着椅背躺一会儿，但是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是啊，这可是他第一次去西安，父亲四十年都没有去过一次西安，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家里没有人知道。他到了西安要去火车站买火车票，怎么去火车站？怎么买火车票？会不会被人骗了呢？他只知道一条，还是白秋明跟他说的，遇到不认识的人不说话，给东西也不能吃，如果他要骗你去什么地方，第一选择就是跑，然后找警察。除此之外，其他的问题他一概不知道，对于一个惯常生活在西安的人来说，猛然离开去外省也是有一些犹豫和不适应的，更何况一个连西安都没有来过的年轻人，他还不到二十岁啊，就要跨出人生充满艰难的第一步了。

    慢慢的，窗外渐渐亮了起来，正清看了看车前面的电子表，快九点了，车子走了快三个小时了，如果按时间来算应该差不多要到西安了。车里面的人都伸着懒腰，有的拿出包里的零食。三水县的人去西安总有两样是必须要带包里的，一个是苹果，带几个苹果可以随时解渴，听说城里人都喜欢吃这东西，另一个是锅盔，这是本地的一种面食，冷热都可以吃，而且味道很好，家家都会做，但是不是每家经常会做着吃的，只会给出远门的人做。现在车里的人有的在啃苹果，嘎嘣脆的声音让吃锅盔的人喉咙里面一阵干痒，锅盔属于干粮，太硬太干，需要边吃边喝点粥最好。吃锅盔的人也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苹果，简单擦一擦就着锅盔开始咥开了。听着车厢里其他人啃苹果就锅盔的声音，有些甚至把上下嘴唇能拌出声响来，正清也从自己包里拿了一个苹果，这是meimei正梅给他洗好的，他小小的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着，苹果还没有完全成熟，有点酸甜的味道在里面，不过这已经很香了。平时在家里这样的苹果都是要卖的，舍不得吃，这次父亲因为他要出远门，觉得装几个好苹果可以给正清带来福运。

    每个人手里的苹果都散发出nongnong的果香，这种味道很快充满了整个车厢，这是三水县的大巴客车里才会有的味道，这是三水县的味道，这是家乡的味道，这是每一个离开家的人都迷恋的味道，这种味道将伴随他们一生，让他们一辈子都怀念和回味。正清肆意的呼吸着这难得的果香味，他要把他们贮存在自己的肺泡里面，在以后想家的时候慢慢享用。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对于现在的正清来说没有什么概念。他印象中外面世界的样子是从路两边平坦的土地、茂盛待收的庄稼以及高矮不同的房屋开始的，晨光透过玻璃照射到每个人的脸上，经历了几个小时的疲倦之后每个人都被清晨的景色所吸引，有些人打开了近身的窗户，清冽而又清新的空气席卷而来，让久居车内的人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把窗户关小点。正清打开身旁的窗户，把脑袋伸出窗户，惊讶的看着外面的一切，从高原地带走到平原上来，一眼望去四处看到的都是干黄待收的庄稼，远到天边也看不到一座山的影子，眼睛所到之处都是方格一样的地块，就像谁用刀子将这一体的大地活生生的割成了这样的豆腐块，这样的地是非常适合机械化cao作的。因此，很少看到有农民在地里干活的。单就这里的土地资源都不知道要比身处沟壑区的三水县要便利多少，更不用说其他东西了。

    车子经过了毗邻西安的县城中心。这个县城面积不是很大，但是明显发展的很不错，单就两边的建筑物的高度和数量就可以说明这一点，这个县城有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是古代一位女皇帝和她夫君的陵墓，每年都有很多人来这里参观旅游。车子驶出县城中心后，车里的人就会往窗外指着，那就是乾陵，从外面看就是一个睡美人的样子，听说这个女皇帝当时就是一个美人呢。历史是正清所擅长和喜欢的学科，这个故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去这个陵墓参观也是他一直的梦想，只是一直都缺少这样的机会。

    关中平原是中国五千年历史的脉搏之所在，母亲河----黄河流经这里形成了壮观的壶口瀑布，在这里共诞生了十三个王朝，所以这个省会城市也被称为十三朝古都，更是和意大利罗马、希腊雅典、埃及开罗并列为世界四大历史名都。在八百里秦川这条道上，上演了众多的王朝更迭、历史更替的故事。也因为这些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经典故事，留给现在人最多的就是这条秦川道上数量众多的陵墓，以及这些陵墓背后的故事，当然也培养了一批嚣张在这片土地上面的盗墓贼。秦川道上到底有多少座陵墓没有人知道，总之是很多，现在经常遇到的情况就是某地搞房产开发建设的过程中，挖掘机下去可能就是一个古墓，然后就会迎来周围围观人的疯抢。

    如果可以，正清想下车去乾陵看看，可惜的是现在还不能。他欣赏着窗外美妙的晨景，听着田野上机械设备收割庄稼的声音，完全置身于这另一番不同的景色中，古代皇帝真是有福啊，选择这么好的地方，用钟灵毓秀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虽然身死千年却仍然影响着后世子孙。这些都是老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即便陵墓有一天不在了，这些故事和故事里面的人物都在影响着现代社会里面的每一个人。窗外的睡美人在晨光的洗浴中，分外的亮眼和漂亮，几千年来人们或许已经忘了无字碑背后的故事，但是忘不了这座屹立千年的睡美人。

    车子又陆续经过了好几个陵墓，不过规模相对乾陵来说都小了很多，外观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气魄。正清知道最大的陵墓在西安骊山脚下，那是古代第一位君王为自己修的陵墓，至今都是世界考古界的奇迹，地底下有些什么，构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考古学家有太多的猜测，历史书籍也有很多记载，但是真相只能等到考古挖掘之后才能够知道。秦始皇兵马俑已经被挖掘出来供世界游客参观，每年给省会城市带来数以亿计的收入，就连当时打井发现这个兵马俑的农民现在也成为了名人，听说每天只要靠签名就可以有丰富的酬劳。

    说起陵墓的故事，正清想起了他们村的有福人来福，这个老头今年大概有六十岁了。这个名字是抗日战争日本人用的一种枪的名字，他爷爷当时作为民兵缴了一把日本人的来福手枪，所以就给自己的孙子起名叫来福，没想到这个来福手枪的名字给老人带来了不少好运。不管村里人传的有多么神奇，至少有两年事是真实的。来福老人四十岁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七八十年代全民搞水利工程，这时候他的好运气就来了。听家里人说，那天中午修完水利所有人都回家吃饭了，只有来福因为肚子疼跑到还没开挖的土层那里拉屎，结束的时候他发现没带手纸，只能用黄土高原上人的土方法，从墙上掰块土疙瘩替代。就因为这个土疙瘩，老人及其家庭的命运从此改变了，因为那个土疙瘩后面是一个小洞，来福老人在掰下土疙瘩的时候被照射到洞里的阳光反射到了眼睛，老人感觉洞里有东西，就赶紧用自己手里的锄头挖了一通，结果没想到里面真的是好东西啊。听说全部是刀币，秦朝的，一枚就要值不少钱呢，来福老人发现东西不少，中午跑回家没休息就找了车子把洞里的东西全部拉回家了。怕在路上碰到人，他还在东西上面盖了厚厚的两层土，因为这个还被村里人笑话，谁家院子里没有土啊，还专门跑到工地上拉土。

    后来来福老人就把家里的土地转让给别人种了，自己全家什么事情都不干，还吃得好穿得好。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被县文物局知道了，一群文物局的干部到他家来恐吓搜查半天，又是国家法律又是政策条文的，吓的老人全部都交出来了，最后全家又开始种地了。也有人说并没有都交出来，来福跟他们说自己还留了几十枚，也因为这无风无影的话，来福的女儿和儿子闹开了，都想让老人把那个拿出来分给他们，搞得老人头都是大的。

    那两年各县都会在过年的时候举行很多买彩票抓奖的活动，非常热闹，一等奖经常都是上万元的汽车，甚至还有比汽车更贵的东西。那天老人从地里干活回来，儿子和女儿又吵闹开了，老婆最后没办法就劝他把剩下的刀币分给他们，儿子女儿都已经成家了，不要为了这点东西搞得鸡飞狗跳的。来福老人把老婆和家人训斥了一顿，连饭都没吃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就顺着公路一直往前骑，结果不知不觉就到了县城。他从地里回来就换了衣服，里面没装什么钱，他翻开一看就五块钱，花一块钱买了一大碗当地的饸饹面，又给孙子买了两块钱的零食提在手里准备转悠转悠就骑车回家。

    现在口袋里就剩下两块钱，如果没有转到抽奖的地方，这两块钱他下个集市会量盐买米，或者干其他什么事情，但是今天这两块钱却有了不一样的命运。转到抽奖的地方，他犹豫半天狠狠心交了钱，然后手在那个抽奖箱里面选了半天最后拿了出来，要不说来福这个名字好呢，他想到来福结果这关键时刻福真的来了，全场唯一的一等奖被他抽中了。

    就在全场欢呼为他祝贺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在简单的欢呼之外，更多的是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因为那辆价值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小汽车就要属于眼前这个穿着邋遢，一身土里土气的人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人的名字叫来福。大概在几分钟以后，来福老人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好运，他跟举办方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要车，他希望举办方给他相同金额的钱就可以了，举办方看到他的穿着估计家里确实不怎么样，让这样一个生活贫苦的老人开一辆车，那还不如将这些钱给他用于生活更实在一些。举办方同意了他的想法，亲自在县农行帮他开了两个存折，分别存了九千元，剩下的八百八十八元则用现金给了他本人，至于为什么开两个存折，没有人问，来福老人也没有说。举办方最后用欢庆的车队将来福老人一路又吹又打的送回到村里，车子后面挂着他那辆破烂的自行车。

    村里人从吹吹打打的吵闹声中知道了来福喜中一等奖的好消息，除了少数人的庆贺外，大多数人都是羡慕和赞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老头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自己哪里也不比别人差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就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呢。举办方在来福家门口给他放鞭庆贺后，就走了，来福本来想请别人去家里坐坐，但是他们都拒绝了。后来老人把儿子和女儿叫到一起，跟他们重申家里已经没有刀币的事情，让他们以后不要为这个再起争执，然后就把两个存折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吵闹半天最终有这么一笔收获总是不错的，所以也就闭口不再提刀币的事情。后来来福还有过一些好运气，不过都很小了，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听说他儿子和女儿现在又在和他要那剩余的刀币了。

    当正清还在羡慕来福老人的好运时，车子驶入了西安的城西客运站。人们陆陆续续站起来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正清也站起来把自己的背包整理好，跟着下车的队伍后面下车了。下了车他这才发现，几乎每一个到西安来的人都带了苹果，有些甚至还是两箱，他艰难的把自己的行李箱和父亲嘱咐带给陈义炎的苹果分开提着出了客运站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