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请君入瓮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身着华贵长袍，气势霸道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陆离等那人一出来，眼珠子一转，一改刚才剑拔弩张的姿态，突然将手里的长矛扔到了地上，然后笑眯眯拱手地道，“杜大长老一出来便是大义灭亲，果真是传闻之中的大豪杰。” 原来，来者不是他人，正是杜云烈。而就在他走出了的一瞬间，那个干瘦守卫也突然动了，只不过……是头颅先落的地，然后身体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的积木，轰然塌下。 在一旁还未回过神的吊眉眼守卫见了，一口凉气猛抽下去，差点直接被自己噎死！ 这个大长老他是很清楚脾性的，他肯定是一早就出现在结界出口不远处，只是一直未露面罢了，而刚才他是因为自己同伙要向外姓人下跪，才出手杀人的！ 因为，他绝不容许杜家出现“向外姓人屈膝求生”这样羞辱族风之事！ 那自己呢？岂不是一开始就窝囊的退缩了吗？同伴既然已死，那自己恐怕也是难逃一劫……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此刻的他很恐惧的想逃离此地，但他的双腿已经完全吓瘫，根本站不起来！他也想装作昏阙过去，以求什么都不知道，但……杜云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一眼，他就像是被定住了身，吓的一点都不敢再动弹了。 “你见过我？”杜云烈盯着陆离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辈陆离，以前在隐龙节见过大长老。”陆离低着头，模样毕恭毕敬，好似杜家下人一般，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陆离？外姓人……”杜云烈念了念这个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冷哼道，“若没猜错，你就是那个被捡来的弃子吧？” 陆离一听，当即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然后拱手恭敬道：“哦？想不到区区贱名，竟能传达到大长老耳中，真是荣幸之极。”他虽然话里客气，但语气却随意的很，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显得不伦不类。 杜云烈哪会把他放在眼里，见他承认，于是冷冷地道：“那有什么难知晓的，我还知道这个外姓人仗着自己修炼了点源力，据说就连在我杜家子弟面前，都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不会吧？”陆离听了这话，抬起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杜家的小人这样夸过我，哦，抱歉，我是说杜家的小一辈人。” “好胆！竟然含沙射影骂我族人。”杜云烈粗眉一竖，用中指弹了弹还未入鞘的长刀，长刀立即发出了一声轻吟，源力气流从刀刃上一闪而过，“你既然认得我，还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是该夸你胆子大，还是该让你知道什么叫付出代价？” 话方落音，杜云烈那柄长刀便卷起了一阵刀锋寒芒，那阵阵气流，让其长袍也随之摆动不已。 “别别别！”陆离见了，立即不停地摆手，做出一副怕极了的样子，“我可打不过你，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这算什么？求饶？可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指桑骂槐，怎么一下子就像是换了张脸谱一样？杜云烈忍不住皱了皱眉，眼前这个少年之滑头，倒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而且，您贵为杜家家族第一长老，对一个修为还未过灵阶的年轻人动武，怎么说都有些不妥吧？”陆离见杜云烈没做声，又插科打诨地给他带帽子。 “不妥？”杜云烈冷笑着往前踏了一步，寒声道，“那你可知，老夫在教训狂妄自大、目无尊者之人时，可不管什么方与法，只分杀以及怎么杀！” 陆离听了这话似乎很紧张，立即缩了缩脖子，害怕道：“因为这个就要杀了？那天底下得死多少人啊？” “死多少人？那真不是你该cao心的问题。”杜云烈眼睛一眯，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臂对着陆离的方向就是一个竖斩。 一道宛如实质的刀状罡风瞬间划开地面，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陆离而去，那厚实的泥土表面此刻就像是一张张纸片，层层断开！汹涌的气流伴随泥土碎屑狂冲不止，几乎是一瞬间，那裂痕就到了陆离的脚下，而那股刀状罡风也飞快贴近他的脸孔。 但面对如此攻击，陆离站在那里，却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躲的意思。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动了，却不是躲避，而是张开了嘴，然后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话： “我为何该死？” 此话方落音，就像是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如剖鱼肚般，那股刀状罡风瞬间在他面前一分为二，变做两道气流从他两侧划过，激起了他两鬓之发狂乱飞舞。 “你说什么？”只见杜云烈抓刀的手势变成了横向握，刚才正是他控制源力改变了刀锋源力的走向，不得不说，若没点修为，还真无法将释放出去的源力能控制的如此熟练。 面对诘问，陆离还是那般站姿，语气也和刚才如出一辙，话里更是一字不变：“我为何该死？” “为何？”杜云烈先是沉默，而后突然仰天哈哈长笑了一声，当他再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时，那眼神似嘲笑似蔑视，“莫不是到了现在才知晓害怕？你这种黄毛小儿我见的多了，活着时不知天高地厚，嚣张跋扈。而将死之时，又恐惧不堪，悔恨莫及。但老夫从不杀死不瞑目之人，你既然问了，那老夫就算送你几句遗言又如何。” “怎么，听大长老你这话的意思，这是要赐死我？”陆离指着自己道，“只是因为我刚才和你杜家子弟有些过节？但是杀了他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啊。还是说，作为长老，可以权力遮天，动辄杀人？” 听了这话，杜云烈瞳孔一缩，眼底划过一丝杀机，他虽然是个名副其实的粗人，但并不是头脑简单的那种，陆离隐射他草菅人命的意思，他当然懂。 要知道，他平时对待族内之事，也同样是霸道而又凶狠，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联姓之族里，杀戮和威慑是最有效的铁血管理手腕！而只要能守住家族秩序，不管方法和过程是怎样残暴，只要结果是对的就行了！一如刚才杀掉那个干瘦的守卫，他可是冠以“没有跪着求生的杜家人”才杀的，他这是守住了家族名誉，他没有错！ 但这个小子，他竟敢质疑我，真是该死！杜云烈的思绪很快地在脑海过了一遍，内心已经为这个少年判了死刑，他缓缓抬起长刀：“够了，遗言到此结束。扰我族内闭关圣地，欺我杜家子弟，你莫以为一番说辞就能从我刀下逃过一劫？” “哦？” 陆离闻言，眼底精光冒起，突然站直了身躯，刚才的惊恐万分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峻和从容。 杜云烈也发现了眼前少年的这番变化，内心疑惑顿起，原本贯彻了源力的长刀也放了下来。 “呵，真是好一个族内闭关圣地，好一个欺你杜家！”陆离冷笑起来，双眼中的鄙夷，嘴角上的不屑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原来，这万灵山早就被你们杜家划为己有了。什么夜枫镇，不过是个空壳子，应该是叫杜家镇吧？” 杜云烈哪能察觉不到陆离这话嘲讽的意味？当即怒目一瞪：“小小黄儿，本事不见得有几分，却在老夫面前不停大放厥词，你知不知道说这话的后果？”话才落音，他周身已经卷起了阵阵刀锋状气流，把他长髯刮起，配合似火怒目，更显面目狰狞。 陆离丝毫不惧，直视着杜云烈，背负双手朗声道：“我不知什么后果，我只知夜枫镇虽小，却是京都羽宿城下文划批之地。万灵山、繁晶山、后山皆为国土，可被全镇居民开发，却不得被任何人私自占领，但凡发现有人为己私欲，强占山林土地，便视作据地养寇，暗藏叛心！你杜家不可能不知道吧？还是说，你们是知法犯法？不怕……京都派神兵卫来抄家吗？” 原来，他一开始就在下套给我！为的就是激我说出那句所谓“暗藏叛心”话！杜云烈这下是真的怒了，已经太久没有人敢这样威胁他了，而且还是站在他的面前！ 而杜家的私占两山，在夜枫镇里其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顾忌杜家权势，没有人敢说罢了。而且，若有人要去京都羽宿城上报，就算在这个过程中，杜家没有派人暗杀你，但等到时候上头有人查下来，杜家的人也只会颠倒黑白：“这繁晶山，我们并没有阻止外姓人开采，只是他们自己不会挖罢了。而万灵山，我们也是达成一致，只要上了初灵三星，就能上去修炼，这是为了保护资源。” 现在，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一步一步将他的话引出来，最后给他套上了这个“叛乱者”的名号。幸好这儿还没人，但若真的有人听了并以此为证，然后上报到京都皇室里，那时候，别说是一个杜家了，就算是十个杜家，也不够神兵卫来灭的。毕竟，这是七大帝国之一的南皇帝国，一个有着严格制度的国度！在这里，那怕你能力超群，除非能与一个国家力量相抗衡，否则，你就要按这个国家的制度去生存！而很显然，他杜家还远远不具备能与国家相抗衡的能力。所以，陆离给他带的这个帽子，可以说小，也可以说大。说小是因为除了他们没有人听到，说大是因为刚才放言这片山是他杜家的也正是他杜云烈自己！杜家做的事情再怎么过，但终究而言，还是从未公开承认过这山头是他们的，而今天说出“族内闭关圣地”的话，一旦被这个少年拿去肆意宣扬，终究是个不稳定的祸根！ 陆离见杜云烈脸色几度变幻，洒然一笑道：“怎么，被我逼出了真话，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杀我灭口了？” 杜云烈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他突然缓缓抬起右脚，就在放下脚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突然幻化成了一道飓风，呼啸着便移动到了陆离的面前！ 他和陆离相隔不足半米，整整高出陆离几个脑袋，那魁梧的身躯虽不如疯眼猴首领那般怪物似地壮硕，但气势上却更显威慑力！ 杜云烈低下头，看着陆离，眼神带着杀戮的火苗，那声音更是变得低沉森然：“你很聪明，但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一个人若是没有力量，他哪怕有再多的聪明，到最后也只会变成一个笑话。你猜猜看，这是为什么？” 陆离抬起头，直视着杜云烈那双可怖的眼睛，道：“我想，这是因为他的聪明，在有力量之人的眼里，不过是拿来写墓志铭的吧。” “是吗？既然你知道的这么透彻，为何还敢如此放肆？”不知何时，杜云烈的散发着幽幽寒光的长刀，已经架在了陆离的脖子上。 长刀还未触及陆离的肌肤，但是那股寒意却能深入骨髓，可陆离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甚至用手弹了下刀身，然后淡然道：“因为我来这儿，只为划清界限。我想，一个真正的陌路之人，对你杜家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吧？” 杜云烈不屑地笑了笑：“可有可无？真是好笑，‘有’我不能保证，但让你‘无’当真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嗯，确实。”陆离对这句嘲讽恍若未闻，又继续道，“只是不知杜大长老在面对一群蚂蚁时，会不会踩漏几只呢？毕竟蚂蚁太小了，可不容易抓。” “你什么意思？”杜云烈虎目一瞪，但还不等陆离回答，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扭头往树林里看了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地寒声道，“你还有其他同伙？滚出来！” 他最后一声，当真如同炸雷般轰响，震的陆离耳膜一阵刺痛，就连附近的树林都似受到了无形声波，树叶剧烈摇摆，飒飒作响，而一些停歇的鸟儿更是惊慌失措的狂飞乱窜。 这一声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完了！被骗了！要被杀啦！！”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像被弓箭射中的兔子，从树林里猛地跳了出来，紧接着拼了命的往镇子方向狂奔起来。 杜云烈一皱眉，刚想冲上去抓住他，但就在下一秒，树林里“哗啦啦”地又是冒出来十几个人，而且还都带着麻布做的面具。杜云烈一下子就愣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而这群人从打扮上看，都像是那些贫苦的外姓人，他们什么时候躲在这里的？杜云烈惊怒不已，但他们一个个出来后，乱成一窝蜂，惊慌地往镇里乱跑，就算有心追赶，也不可能全部追上。 十秒钟不到，这里就只留下了一脸玩味笑意的陆离，以及惊愕呆住了的杜云烈。 “杜大长老，你看，蚂蚁太多了，而且都长一个样，你是不是要找到他们的窝，来杀个干干净净呢？” 这一句话，杜云烈心里的翻腾的怒火熔浆顿时爆发了，他一把提起陆离的领子，低吼道：“你竟然敢给我下陷阱？！毁我杜家名誉，这都是你安排的计划？” “安排？对不起，我真没那么大工夫，”陆离摊开双手道，“我只是告诉他们，套好头布躲在‘牛角’入口的树林里，会有杜家的人往这里面扔很多次品晶石而已，谁知道会来这么多。” “你会害死他们的。”杜云烈已经有些怒极而狂，“你以为这可以威胁到我吗？错了，正如你所说，我会找到那些蚂蚁窝，并且将他们都杀的干干净净，一只不留！” “怪不得别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陆离听了，不仅不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外姓人虽然不多，但也有千人，杀了之后，从此夜枫镇便可真正的改名为杜家镇了，而这一切‘宏图大业’，都是杜大长老之功啊。” 杜云烈听了，气的额头青筋都鼓起来了，他吼叫道：“混账东西！我先杀了你再说！”话罢他一甩臂，将陆离狠狠掷在地上，另一只手将长刀一竖，对着陆离的脑袋便插了下去。 陆离虽然看上去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实际上身体绷的比铁还紧，就在杜云烈将他推倒在地的那一瞬间，他就像是上岸的鱼儿掉进了水里，身体用背一个翻弹，飞快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而杜云烈显然是气极，下手毫不余力，那柄五尺长刀虽未杀到人，但是却深深地插入了泥土，几近没至刀把！ 陆离见了心里一寒，这和自己设计好的计划走向有点不一样啊，这个杜云烈性格之暴躁真是难以估量。本来他是想杜云烈说出这种落人把柄的话，以便能谈个条件，那就是开放一部分繁晶山供给外姓人去采挖。毕竟外姓人再夜枫镇过的实在是太苦了，他想到自己反正也不打算呆这儿了，能为这里的外姓人谋一份福利也是好的，于是设下了这个圈套。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杜云烈竟然真的敢杀他！在被这么多外姓人看的情况下，还敢杀他！ 他一定是气晕了，他不知道杀了自己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自己一死，那外姓人由于恐惧感，就不可能坐得住，生怕他们自己也会惨死。而坐不住就意味着人心动乱，那么杜家再如何霸道，它在夜枫镇也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不可能安稳的下来。到时候，私占两山的事瞒不住，杜家就不怕京都神兵卫前来彻查吗？毕竟这近千个外姓人，可都是被登记了的“南皇帝国子民”，这么凭空消失了，是不可能不走漏风声的。只是杜云烈现在下杀手，真让陆离有些不知所措了，或者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杜云烈为了平息风波，真敢杀尽外姓人？ 我是不是太自负了……陆离手心开始冒汗，一步错，必将错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