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的序曲
小护士赶紧给Simon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诸多状况，语气略微有些紧张，好像十分害怕主任会怪罪到自己的头上。 我在一旁也解释道，”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自己没把情况和你说清楚。他们刚才挺照顾我的，给我了葡萄糖水，还扶我去检查别的项目。”有点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的是，这时候Brook并没有发火或者跟他们急眼，只是一直轻轻地拉着我依然有些隐隐作痛的左手腕，沉默不语。 “化验报告结果有了吗？”Simon从小护士的手里拿过刚刚打印出的那份报告的副本。”血检常规结果出了。但是刚才因为这个事情，Mark说要再拿到血液科分析一下白细胞含量。”说着小护士便伸手指着表单上的一栏，对Simon讲道：”李先生的血小板含量很低，另外……”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我，又指着另外一处，望着Simon的眼神充满了犹豫，似乎有些我不能知道的秘密。而Simon看着那一栏的数据之后，眉头锁的更紧了。 我正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Simon这时候对小护士说道：”好了，你先去照顾其他的事情吧。这里给我就行。还有，”Simon顿了一顿，和Brook讲道：”你先去给Andy的研究中心打一个电话，把假再多请几天吧，我需要他在这里做一些别的检查。” “哦哦，好。”Brook有些茫然地说道，似乎也被我现在这个样子吓到了。”现在结果怎样啊？我看看呗。”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那张表单。 “不用，你看不懂。”Simon反手把表单拿到身子后面去，”你刚才不是说要去看看你那个吗？我跟皮肤科的人说了，你先去吧。”“哦哦好吧。”看见Simon如此执意不想让自己知道我的详细情况，Brook也不再坚持。走到门边冲我招了招手，就要关门下去。 “哦？你也有什么需要看啊？”我不由自主地开口问了一句。 “Secret！”Brook在门边冲我做了个鬼脸，关上门径直就走了。 简洁的房间里再一次只剩下了我和Simon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和刚才来时相比，我感觉到一种nongnong的压抑的气氛萦绕在半空中，压得我有些喘不上气来。Simon在一旁依旧在看着我的检验报告，眉宇间阴郁的神色却越来越明显。 “坐吧，Andy。”看见我依然在一边站着等着他，Simon赶忙说道，一边回到办公桌前，拿出了另一套档案盒子。我慢慢地坐下，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早在来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也相信基本上就是这样的结局。可是当它真正到来之时，我却发现，自己依然是毫无准备地被命运狠狠一击，打得自己几乎就要崩溃一样。 “大夫，”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你先别多想。”也许是听见我的语气里有些许颓废和自暴自弃的成分，Simon赶紧抬头安慰我道，”我们还要等其他的化验分析出来才行。”说着他从抽屉里又抽出了一张表单，递给我，”把这个填一下，这周你就留在达拉斯先别回去了吧，等礼拜五的时候，我打算给你安排一次骨髓穿刺检查。” “哦，今天还做不了啊？”面对基本已经成定局的结果，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回避，想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离开这里，让自己暂时忘却烦恼。 可是也许是命运有意要捉弄我，连回避的机会都不给我。”今天做这个的大夫都不在，得等到周五才来。” “好吧，那谢谢你们了。”我小声说道，声音已经略显得有些沙哑。这时候Simon从身旁的饮水机里接了一纸杯的水，递给我，”渴了吧？喝点吧。” “谢谢。”我接过水杯，放在自己面前。”Andy，”这时候Simon开口对我讲道：”我现在需要了解一些你原来的情况，可能会问一些你可能感到有些很隐私的话题，但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可以吗？” “好的。”我回答道，悲凉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不用说，肯定是检测结果又是阳性，所以他才会需要知道我过往的那些事情，那些令我感到不堪的，恐怖的回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之前其实有一次，我怀疑就是那次。” “什么哪一次？”Simon问道，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说那件事，因为Simon是Brook的兄弟，而这件事情，又是Brook绝对的污点。 我仔细想了想，决定不说出Brook的名字，或许就是因为私心的原因吧。这些日子以来我对这个男人竟然产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好感，让我有些不忍去毁了他的形象。”之前在一个赌场……” 没想到，我刚刚提到”赌场”两个字，Simon就立刻打断了我，”没事，那件事我知道，不会是因为那个事情。” “什么？”我有点吃惊，那个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讲过，除了中心的主任，我的”前夫”，以及Brook，还有那会儿愿意帮我的那个组织的律师对此事知情以外，对其他人而言几乎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是的，那件事情其实Brook，”Simon顿了顿，看着我好像很犹豫，怕讲出一些话伤害到我。 我冲他点点头，”没关系，其实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怪他了。”看着窗外很晴朗的蓝天，我继续讲道，”而且那件事情之后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补偿我，希望我原谅他。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真正恨过他。很多时候，纠结于过去的事情，除了让自己不开心，别人不高兴以外，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Simon似乎感觉到有些意外，不过依然很感激地说道：”那真的是谢谢你了，其实Brook他……”说了一半，又欲言又止。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于Brook来说是欠我的一笔债，作为他的兄弟，Simon对这件事情又知情，我不希望让他为了一个所谓的”立场”问题去选边站队。硬逼着人家做出某种符合”正确”的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我摆摆手，”没关系，我们可以讨论别的。关于其他的人，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 Simon点点头，继续讲道：”你不用为这个事情担心。Brook的身体健康状况我这里都是有备案的，没有任何问题。而那个人，”Simon说着敲击着键盘，在查着电脑上的什么东西，”也没有问题。” “哦？那个人你也知道是谁？”我问道。 “知道，但是并不认识。”Simon如实回答道，一边继续在电脑里面找着什么。”其实那次参与……”他停了一下，似乎要找一个更好的表述方式，”参与那个事情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点更加吃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因为，那件事，是我亲自对液体样本做的化验。” …… 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默，我感到很惊讶，因为那天我从晕厥中醒来以后，身边只有我所谓的”前夫”，什么黑帮，警察，统统都不见了。而后来我去警局报案，并没有提供过什么”样本”，他们只是调取了当时的监控录像。而后来因为”封口令”，这段录像恐怕早已经被销毁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聊这个了。”看到我情绪似乎有点不对，Simon以为触发了我痛苦的回忆，赶紧对我道歉，试图转移话题。”不不，我没事。”我告诉他，一边又问道，”你是从哪里拿到的那个’样本’？” 这次轮到Simon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我：”你有听说过’圣水’的事情吗？” “是基督教洗礼的那个’圣水’？”我回答道，一边想起以前在教堂看见的几次洗礼仪式，穿着黑红色衣服的神父望哭闹的小婴儿头上洒着水。 “不不，那看来你还真不知道这个事情。”Simon说道，一边离开了电脑，又拿出一盒档案翻看着。”其实这个东西，仅仅是在同志群体中非常常见，他们自欺欺人地说全世界都这么搞，但他们自己也明白，只有他们自己才有那样变态的欲望。” “哦？那我原来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呢。”我回应他说道。”嗯，不知道是好事。”Simon跟我说，一面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我，我看了过去，上面是一个十字架形状的玻璃瓶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小底座，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液体。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Simon问我，我有点难以置信，尝试地问道，”是，，semen？” “咳咳，跟我名字发音那么像，真尴尬。”Simon自嘲地笑了两声，接着解释道，”这就是后来警局的头在那个赌场停车场里面找到的。我们后来做了分析，里面的东西就是他们两人的混合液。”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照片里的小瓶子，整个瓶子的模样显得非常古怪，跟血一样鲜红色的底座，上面是十字状的玻璃容器，看起来让人不由得后背有些发寒。 “可是……”我断断续续地地问着，已经被眼前的情形深深地震撼到了，”是谁把这些东西。。装进去的啊？” Simon摇摇头，”不知道，做这件事情的人很狡猾，戴了手套，以至于瓶子上并没有指纹，根本查不到。”他接着拿出另一份文件递给我，”不过在里面我们除了分析到他倆的体液和你的一些细胞组织以外，并没有第四个人了。所以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染病的，大可放心。” “他们弄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感到胃里一阵恶心，几乎是要把早饭吐出来一样。”不知道。”Simon解释道，”Semen祭祀这种东西是非洲某些部落的一种巫术。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近些年’同志’的流行，这种东西也开始好似疾病一般蔓延开来。前些日子纽约就捣毁了这样一个团伙，屋子里面发现上百瓶这样的东西。” “这不是邪教吗？”我随口就问道。 “哈哈，怎么能这么说。”Simon突然大笑了两声，”现在同志干什么都是正确的，你说他们一句’邪教’，不等着平权组织和媒体来给你堵路抗议，反锁你家门，扔臭鸡蛋，寄刀片泼油漆啊？” 我再一次沉默了。 原来，这就是现实，因为”正确”，做什么都可以。因为”不正确”，所以哪怕连合理的质疑，你都不能有。 Simon打断了我的沉思，”你以前还有没有过什么比较有危险性的经历？也一并和我说说吧。” “哦好的。”我一面答应道，一面仔细回忆着我能回想起的过往的事情。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前夫”每年也都会体检，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然后，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 “嗯，”Simon一边听着我的讲述，一面在电脑里敲着字。”你之前有没有过打针什么的在不干净的地方共用注射器了？” “没有，我来美国以后小病都是吃药，从没打过针。”我摇了摇头，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原来曾经有一次献血的经历，就赶紧告诉了他。 Simon打字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在哪里献的？你血小板都这个样子了还献血？” “是大概五六年前了。”我回答道，”那会儿我还在旧金山州立大学，我们中国同学会有人出了车祸，急需要输血配型。他家人在中国GS那边，没法很快赶来美国，而其他人里面只有我的血型和他最合适，就给他献血了。” “你有当时的医疗记录档案证明吗？”Simon问我道。”应该是有，不过在大学城那边。你要是需要我回头扫描一下给你？” “嗯，你回去以后发给我，我要看一下。”Simon点点头。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刚才透视科的大夫在门口探了探头，似乎在询问要不要进去。Simon招呼他过来。于是那个大夫就把两张X光片贴在了屋里一个大的发光板上，上面立刻映出了我的胸腔里的影像。 Simon叉着腰站在发光板前待了一会儿，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门关上以后，Simon又回到办公桌前，在电脑上敲了几下，一张处方单从打印机里打了出来。 “来，Andy，拿着。”Simon把刚刚打印好的处方单递给我，”你可能有一点肺炎，不过不是特别要紧，给你开了一点药，你先拿着吃吃看看有没有效果，周五你来我这里，我再看看要不要换些别的药。” 接过那张处方，我再一次感谢了他。大致看了一眼单子上面的药，似乎很多都是抗生素，是专门用来治疗炎症的。 “以后有什么事，都尽管跟我们说。”Simon又嘱咐道，”我们这些兄弟平时不在，你有困难了就和Brook说。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你遇上困难了，找他就行，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心里憋着，难受。”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Simon从办公桌旁边站起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让我起来，“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我们又一次坐上了电梯，下到二十几层的位置。走出电梯，我看到这里似乎是一个美容整形中心，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有许多美容产品的广告。左侧的房间里，我看见Brook正躺在床上，衣服被撩了起来，上面有一个橘红色的灯正直直地照射着他肚子上的某个部位。 Simon敲了两下门，里面的医生喊道，“可以了。起来吧。“这时候Brook转过头来看见了门口的我，急忙把衣服扯下来把肚子盖好，翻身起来对我们说道：“你们也完事了？“ “是啊，早完事了。“Simon一边答道，一边走了过去，顺手就把Brook的短袖警服给掀了起来。他赶忙伸手去盖上，在这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在他结实的身体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红色的伤疤从胸口一直延伸到小腹肌群。应该就是他在火车上给我说的那件事留下的痕迹了。“干什么呢。“Brook伸手就锤了Simon一下。 “呦，怎么，你都知道了那么多Andy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点你自己的破事儿啊？“Simon笑道，一边指着那个问我：“知道这个怎么回事吗？“ “嗯，他和我说了。“我点点头，也是为了不让Brook觉得太难堪。Simon这时候才松开手，对Brook解释道：“怎么着啊？都弄了好几次，也下不去，还弄？“ “必须的！“Brook语气显得有些犟，一副很坚定的样子。这时候他看着旁边的我，“怎么样？都没事了吧？“ “你带他买药去。“Simon没好气地说道，“这周就让他在达拉斯待着，周四周五的时候再带他过来。“ “这么严重？“Brook语气里有几分惊讶，看了看我，掏出电话说，：“行吧，那我得给Frank打电话说下了，这周替我的岗。“说着他就起来走到旁边的屋子里去通知Frank这件事情。我看着窗外，此时大概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夕阳挂在天边，把整个城市映衬得金灿灿的，很壮观。 我却根本就提不起精神来。看着落日，很容易地联想到了自己的生命。原来在很小时候，mama曾和我说过我以前每天到了晴天夕阳西下的时候都会哇哇地哭个不停，只要一看到落日便会如此。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也许是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害怕离别和结束的人吧。每每想到某样东西要永远结束了，心理总是堵得很。 过去是为了逝去的一天，而现在呢？要为自己的生命给自己唱挽歌吗？ Simon走过来摇了摇我的肩膀，却也不说话。我看着他，神色间似乎写满了怜悯，又有几分无奈。 或许，这就是对我命运的最终审判吧。 “好好治，别想太多。“Simon告诉我。这时候Brook也打完电话回来了，对Simon说道，“一会儿晚上我们去Patrick那里了，先走了啊。“ “走吧，照顾好Andy。“Simon说道，一边拍拍我的肩，“我们后天再见吧。“ 我点点头，和他告别。走进了电梯里，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好沉，好像有一股力在努力把我往地下拽。我只好靠着左边的扶手，低着头，想稍微休息会儿。 “结果怎样啊？“看见我一直闷闷不乐的，Brook凑到我身边问道。 “还没出来，要再等等。“我如实回答道，心里觉得自己好累，好想赶紧找个床躺下，睡一觉。 Brook也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伸出胳膊搂着我的肩膀，“别太担心了，肯定没什么大碍。Simon这边就算真是艾滋病人也有很多治愈过得。“ “我知道。“我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又弯下身，凑在我耳边笑着讲道：“你看，刚才我兄弟都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这个弟弟，跟我你就别见外了。“听了这话我登时感到耳根子有点热。一把推开他，我跟他说：“别闹了，我累了。“ “累了？行啊。一会儿回去吃了饭就睡。“ “我们今天晚上住Patrick那里啊？“我问道。 “嗯，不然去哪里？“Brook答道，一边和我一起走出了电梯。出了依旧有些喧嚣吵闹的大厅，门口貌似正好停了一辆出租。Brook跟司机打了个招呼，把车门打开让我上去：“他好像已经回去了。咱们直接去他那里。“ 出租车在傍晚的街道上飞速行驶着。很奇怪，即使已经是下班的高峰，街上并没有堵车。穿越在市中心高大的建筑群中间，也就大概过了一刻钟，我们便在一栋很现代化的高档公寓楼门前停了下来。“到了，下车！“Brook一边把钱付给司机，一边下了车给我打开车门。我们进了大楼的玻璃门，里面的装修明显比一般的住宅要高级。四周都是金色的漆刷的墙壁，大厅中央有一个小喷水池，金色的少女举着正在向下流水的水桶，池子里几条鱼正在游来游去。 Brook带我上了一侧的电梯，伸手就按了45楼的按钮。电梯急速地上升着，我有点感到不可思议，“你朋友住这里啊？“ “嗯，你以为呢？“Brook耸耸肩，摊着一双手对我说道，“都是拳头硬，打出来的。“ “他就一直靠打这个来作为主要收入来源吗？“我问道。“差不多吧，反正我知道赢一次的确能搞不少。“ 这时候电梯已经停在了45层。Brook伸手堵着电梯门框让我先出去。站在走廊里，我不由得感到眼前有些眩晕，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装修得实在太精美了。四处闪耀着耀眼的金色或者其它鲜亮的颜色。 Brook带我走到一扇大门跟前，按了一下门口的密码锁。“咔嚓“一声，门竟然就开了。 “你知道密码？“我有些不可思议。 “嗯，昨天他和我说的，我们兄弟之间都很随便的。“说着就走到了屋子里。穿过窄窄的走廊，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大客厅，几个现代具象风格的方块状大灯发出着暖色调的光线，让整个屋子显得很明亮。旁边好像还有好几个小屋子。沙发前铺着干净的地毯，前面是一套完整的家庭影院设施。半开放式的厨房里面已经做好了几盘菜，正拿盖子盖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Patrick？“Brook大声喊了一声。紧接着旁边的一扇房门打开了，Patrick还带着拳击手套，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顶着一头汗水就跑了出来。 “你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