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下
李克用长叹一声，说：“但愿如此吧！” 时节用正端坐在桌子上，一板一眼的学习《非攻》。原本他并没有仔细看，这样认真的看了一章，才发觉非攻奥妙无穷。这时想起了一个典故，矛盾的故事。他在脑海中联系自己所见识过的招式，在按照书上的说法，发现防守的方式滴水不漏，果然是一本奇书！ 李存勖正好跟随傅子义进来，眼看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坐在往日老师的椅子上，身体端正，一板一眼，眉头紧锁，认真的看着书，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存勖原本就天资聪颖，学习东西一点就通，骑马射箭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他什么时候需要认真过？他一向认为，认真的人，都是蠢人，要不是因为蠢，又为什么要认真呢？ 时节用听见有人笑，抬头看见了李存勖。觉得此人年纪虽小，但是孔武有力，眉宇间英姿飒爽，跟自己完全不同，以前还有个师兄笑着称他为木头。 傅子义招呼时节用，说：“快过来拜见世子。” 时节用有些高兴，他一直就爱英雄好汉，他母亲曾经教导过他，英雄好汉不用问姓名，你只需要看见他，就能隐隐约约的觉察到这个人就是英雄好汉。李存勖就是给他这样的感觉。 李存勖看他呆头呆脑的，心生不快，原本从傅子义口中，能够察觉傅子义对时节用赞赏有加，自己听了一些片段，也觉得这人胆识了得，怎么看了居然是这个样子？很多聪明人向来都不大喜欢蠢笨的人，许多好看的人，也不大喜欢长得难看的人。 许多时候，一些人，仅需一个眼神动作，双方在一照面，就决定了态度。 李存勖不大待见时节用，看着时节用行礼，也不客套，笑着说：“你看的是什么书？” “非攻。” “难吗？” “难。” 李存勖哈哈大笑，也不在说下去，忍不住直摇头。傅子义知道他心中高傲，鲜有能够看得起的人，时节用碰了一鼻子灰，实属正常，转而对李存勖说：“见也见过了，存勖你先去吧，我要和师弟在收拾一番，这几天日夜兼程，我也是很累了，等到明日路上，我们再谈，如何？” 李存勖也正有此意，原本是来见见人物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蠢人。 时节用看似蠢笨，实则敏感，他察觉出李存勖对自己有些看不起。他这种人，被别人看不起，其实并不会过分在意，但是当一个人被自己所欣赏的人所看不起时，那么打击就要成倍的增长。 时节用看着李存勖离开，心中落寞，对傅子义说：“师兄，水秀也不待见我，如今晋王的儿子也看不上眼我这样的呆子，刚来到晋王府上，我就做了蠢事，我是不是真的很差？” 傅子义见他这个样子，笑着问：“水秀是什么人？” “鼎鼎有名的刺客唐振的女儿。” “李存勖呢？” “河东之虎李克用的儿子。” 傅子义点头，说：“虽然你是时溥的儿子，但是从小锦衣玉食，又能见过什么世面？他唐振之女水秀，跟随父亲走南闯北，李存勖年幼的时候，就跟随父王征战沙场。你比他们缺的是经历，是历练，而不是你比他们差。鬼缈先生，我，甚至我师父，也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又比他们差什么呢？” 时节用觉得惊喜，说：“巨子也认可我吗？” 傅子义点头，说：“我和师父相处多年，师父的想法，很多时候，我仅需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你在墨家究竟经历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当他的眼神注视着我的时候，那种感情，我能够深深的体会。”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你们肯欣赏我。” “良驹需要伯乐，你性情勇敢，勇敢之人，通常毅力极佳。临危不惧，挺身而出，讲忠信。正如我之前对你所说，世人多急躁，只注意表象的成功，忽视一点一滴的积累。只看重才能，容易忽视品性。” 傅子义拍拍时节用的肩膀，说：“存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你刚才说读《非攻》，他只是以为是《墨子》中的一篇，这篇，我原本教他的时候，他只需看一遍，就能记个大概。” 时节用惊异不已，说：“这么厉害！” “但是，读书这件事情，不是靠能记住多少东西，不求甚解的去读。所以，存勖原本会成为英豪，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心性浮躁，不能认真的去揣度深层次的东西。” 傅子义一番话，时节用终于有些释然，他长吁一口气，甚至有些得意，能够被巨子也认同，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情。 入夜了，四下万籁俱寂，时节用横躺在床铺上呼呼大睡，而傅子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起身，拿过一件外衣披在身上，走出门外，向远方望去。 寂静，清凉的风景，总是能够轻易的勾引起悲伤之人心头的千思万绪。 漫天星辰，与皎洁的月光，透露着阴冷。他想起曾经同兄弟姐妹在湖畔上的嬉戏取乐。 那时候，他们满身泥泞，衣物破烂不堪，饥一顿，饱一顿。但是，他们都还小，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们会痛苦，吃上饭的时候，他们会快乐。大哥曾带着他们去抓野鸡，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只，却被几个地痞流氓抢走了。但是他们没生气，因为他们也偷过别人的东西，他们没有资格生气，但是他们难过，好好的一只野鸡，就这样没有了。 他曾经问大哥，什么时候可以天天吃上饭，不用挨饿。大哥年纪长，说，想要吃上饭，就要成为富贵，指望父母肯定不行啦，考取功名，我也不是那块料，你们放心，在大一些，我就去从军，一定要拼出来个一官半职，回来让你们天天吃鸡！ 大哥的话，他从来都非常信任，大哥从来没有骗过他。 只是，大哥的承诺刚做出没多久，他就被官兵们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