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玖乘胜不追击
边关的天气比之陵都凉了不少。 风中已有寒意,寒风吹过,好像渗入骨骼。 “大人,”暮淮之挑开营帐幕,抱拳道:“两方折损数量不相上下这样下去…”声音骤停,因为他发现暮白此刻并没有听。 暮白目光幽冷,却又空茫。 “大人?” 暮白像是回神,微微闭眸,强行按下不断在心头跳动的女子。 “讲。” “前方战事虽不算吃紧,可两方折损数量相当,倘若拖下去怕对我方不利。” 毕竟,这是在赵国关外,而非丞国关外。只能胜,不能败。 暮白微微敛额,未置一词,而是起身扬袖,随黑色袖袍飞扬的还有那原本沉重的帐幕。 帐幕所隔,已是两个世界。 被踩踏的泥泞不堪的地面,伴着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尸横遍野,残肢断臂。 “怎么弄成这样!”暮白喝道。 只是还未等到暮淮之回答,便又是一轮箭雨。 暮淮之惊喝道:“大人!小心!”同时扑向暮白。 暮白被撞倒在地,被暮淮之压了个严严实实,外界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箭雨穿破寒风而来,与暮门兵举起的长盾相钉,声音沉重又密集,掺杂着凄惨又刺耳的叫声,响彻整个战场。 接着战场上一片静默,暮白知道箭雨已经停了,欲推开暮淮之起身,却发觉暮淮之已没有了任何反应。 暮白一惊,猛然想起方才暮淮之是没有任何防御的扑倒他,难道! “暮淮之!”暮白用力推开他起身,看到眼前之人时松了口气,还好…只中了一箭,他还算是幸运。那箭不及要害,他应当只是昏迷,无性命之忧。 “来人,将校尉送入营帐,命军医速速医治。” 这边暮白话音刚落,安置好昏迷的暮淮之,便见众兵已搭箭上弓,准备拉弦而发。 暮白神色一冷,喝道:“放下!” 这就是开战以来过了这么久两方折损相当的原因吧?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敌一轮,我一轮。 丞国军背靠丞国,要切断他们的粮草运输等于无稽之谈。而眼下正处赵国边关,如此硬拖着拉长战线,实在是下下之策。 暮白长袖被寒风吹的鼓鼓的,又逆风甩袖,翻身上马,号令众兵。 “敌军犯我,怎可就此只防卫不上前?暮门历代效忠赵国王室,也不惧在此捐躯,跟我上!踏平丞国军营!” 暮白话音一落,吼声,号角声,马蹄声相交织,气吞山河。 “前排顶上!后排放箭!” 近身战,暮门兵所最擅长的战斗。暮门训练极为苛刻,遂能上战场的都是武艺非凡。 所以眼下丞国君单单是与暮门兵交手已是自顾不暇,又哪里还能分心去抵御射来的箭羽? 暮白手扶马背,凌空一翻,足尖点在马背上向前飞跃,少顷,死在暮白剑下之人已不计其数。 丞国营帐后有艳霞色红裳轻掀帐幕,有惊为天人的面孔微露。凤目氲氲,清浅柳眉入鬓,下颔温润,不笑也带三分情。美的难辨雄雌。 那艳霞色红裳开口却是玉石之声:“那可是赵国暮门的暮白公子?” 一旁的侍卫点点头,道:“禀玄非公子,正是暮门的暮白。” “呵。早听闻赵国暮白公子英勇善战,今日一见,倒是不叫我失望。” “玄非公子…”一旁侍卫没想到玄非是如此反应,不知如何讲,“他可是灭了我军的人啊!” “哦?”玄非放下帐幕,提袖掩口而笑,“既然灭了,就赶紧撤退回丞国吧。” 他要的,本也就不是进攻赵国。 星月交辉,战场也万籁俱寂。 “报…!” 暮白本就睡的不深,只是合眼休憩,听闻伯长通报声支起身子,“何事?” “大人,丞国余军连夜撤退,我等当乘胜追击,一举歼灭丞国军!还请大人下令!” 暮白的眸子眯了眯,未置一词。 丞国如此大张旗鼓的攻打赵国,就仅此一仗败了便匆忙而逃?既是如此轻易放弃,又怎会当日只指陵都甚至在陵江中下偿毒?做了这么多,更是不惜牺牲大半兵力,却只是像挠痒痒一般在赵国边关虚晃一下便撤回丞国,又有何意图?在他领兵上阵前,丞国也只是一轮一轮的放箭,并未进攻,眼下入夜便撤退。此等做法,看似战败撤退,倒更像是以退为进,引他带兵进攻丞国。可所说到此,丞国军已近全数在此,再将他们引向丞国,又有何用?
“大人!请下令!”伯长跪在地上,再次请求道。 “放肆!”暮白还未开口,却听身后有怒喝声传来,“你这是做什么!逼着大人下令吗!” 那伯长抬头,见是暮淮之,便又开口道:“见过校尉大人。” 暮白也望向暮淮之,道:“怎么不好生歇息?你还有伤。” 暮淮之一愣,急忙道:“大人!”又看了几眼暮白,确定他无事才又开口,“还好大人无事…否则,我怎么向暮老将军交代…” “校尉护着我,自然无事。”暮白语音一顿,“只是我出营帐前已有好几轮箭雨,校尉为何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暮白还清楚的记得,万箭齐发,暮淮之慌乱极了,一点也不像是已经经历了几场箭雨后的人。而慌乱之中他竟是将自己扑倒,全然挡住,手中竟也未抓长盾。 暮淮之眼神闪烁了几下,重重地跪在暮白面前:“大人,当时我太慌了,只顾着大人安危,未曾想其他,不料却是受了伤,拖累了大人!” 暮白轻声散漫笑道:“拖累?你救了我,怎算拖累?” 又是反问。寒凉之夜豆大的汗珠却依旧是爬上了暮淮之的额前。 跪在地上的伯长见暮淮之不再说话,便又开口道:“大人…还请下令!” 暮淮之看了看伯长,左右思索一番,也开口道:“大人…伯长言之有理,不若便…” “夜深了。”暮白截断暮淮之的话,“校尉带伤,该早些休息。” 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了。 那伯长只能悻悻然而归,暮淮之也是心有余悸,拱手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