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失足者辛小犬（三）
“讨厌他老跟着我，害得我一点自由都没有。”在花园深处的一个假山上，化成完全不像自己的美鹤，对着这个认识不久的辛小犬说。这是她的真心话，却不是她本来的声音。美鹤因为化妆耽误了吃饭，又在花园里消耗了不少体力，饿了起来。于是她刚刚带着小犬溜进厨房偷了一碟点心出来，现在两人正坐在花园的桃花坡的假山上边聊边吃。 小犬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她说：“他为什么跟着你？” “唔，可能是怕我偷他们东西吧……”美鹤赶紧编了个话，但马上就被这话噎着了。 于是，小犬看着她，嘿嘿地贼笑了起来：“我看他是防对了人，就是没防着。”说完他看到美鹤正怒瞪着自己，吓得赶紧不说话了，边咽糕点边将目光看向远处。 时值深秋，坡上长满大大小小的桃树只剩下黯淡的枝桠，彼此静立在山坡上。小犬看着这桃树，眼神倏地沉了一下，显得有些无奈的样子，糕点也不吃了。美鹤刚好在拍身上掉的碎屑，没注意到。 “我们下去吧。”美鹤拍了拍在发愣的小犬，两人试图从假山上下来。他们上来时已费了很大的力气，因为二人都瘸着一条腿，又伤了一条手臂，在平地上走已是十分不便，何况这两个闲得无聊的人现在还爬得这么高。 现在美鹤坐在假山边缘上，伸脖子看看下面，说：“小犬你先下去，你再来接住我，好不好？” 小犬也伸头看了看，然后使劲摇头，不敢下去。 “下去！”美鹤推搡着他，”没事的，又不高，下面还是草地，摔到了也不会痛。” 小犬只得欠着身子，开始试着往下蹭，好久才下了一点点，但却挂在半腰中不敢再动，上下不得了。 “快拉住我！我要掉下去啦！”深感快要攀不住的小犬惊慌地喊。 美鹤一看他仅能用的一只手攀着一块小石头，僵在那里动都不能动，只得伸手去想把他拖上来，然后再想办法等程霄来把他俩弄下去。 正当两个可怜人在上面磨磨蹭蹭时，突然隐隐听到有人声，美鹤懊恼地想：“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人来，该不会又是……哎，要是程霄那不更好？” 正待高兴，却看见小坡上方下来的竟是千叶俊雄与上回差点射死她的陈堂主兄弟，几人一起边走边谈，沿阶而下，朝着这边过来了。 美鹤顿时头皮发麻，父亲要是知道她在这里乱玩，不知会怎么吼她了。而且那个惊弓之鸟的陈堂主要是呆会又忍不住飞十几把暗器来可怎么办？天知道还有没有上回那么幸运！ 当她这么担心时，小犬又开始声音发抖地说：“你快点拉我一把。” 美鹤赶紧蹲下来压低声音对他道：“别出声……” 小犬也着急了，道：“不行啊，我就要掉下去了，快……” 美鹤简直要被他气死，伸手捂住他的嘴：“别再说话啦……是千叶庄主来了，他可很凶很凶的一个人，武功又高强，一脚就可以把咱们两个人踩扁，就跟踩死个蚂蚁一样。” 千叶俊雄三人越走越近。 “我……快……”小犬听得明白，停了一下，又含糊不清想要美鹤拉他，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抓不住了。 美鹤抓狂不已，咬牙低声狠狠地说：“叫你别出声啦……” 话一出口，小犬一愣，一只眼睛眨巴眨巴地向上看着她，满是惊奇：“嗯？”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快要变回来了，此时距她吃药已两个时辰了，所以刚刚那句话已有大半听起来像她原来的声音。 就在两个人一错愕的时候，小犬脚下一滑，哧溜一下就掉了下去，美鹤一愣神，被他带得也跟着滑了下去！ 两人落地后各自发出痛叫，且沿着坡一路滚下来，一直滚到石阶上来了，其时千叶俊雄正在沿阶而下，脚下台阶上突然就滚进来了个人，他那正准备踩下的脚赶紧停在了空中，差点踩到。 等辛小犬的眼睛终于能看清时，就看到千叶俊雄那威严的双眼，从上面朝他看了下来。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小犬脑袋里一片空白，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只大喊：完了完了！ 接着美鹤滚至身边，砰地一下将他彻底撞到千叶俊雄的脚底板下了。 小犬独眼看了看贴着鼻尖的鞋底，顿时吓得大叫：“庄主饶命啊！不要踩死我！千万不要！” 千叶俊雄收回要踩下去的脚，不解地道：“你们在做什么？比谁滚得快？”他看着地上两人，认出一个正是昨天救回来的独眼小伙子，而另一个人他却没见过。 正这时，美鹤摔得生痛，外加眼冒金星，她慢慢地坐起身子，吐掉嘴里的枯草，骂道：“笨小犬！你摔死我了！” 千叶俊雄一听这声音，立即看着另一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惊奇地道：“美鹤？你又在干什么？” 美鹤一愣，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已完全变回来了，再摸摸脑袋，帽子早已不在了，一头青丝瀑布般地泻下来，直达草地。再一看，不光千叶俊雄，小犬也用那只独眼瞪着她，丝毫没有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而减少半分惊奇！ 穿底了！她恼火地想，干脆倒在地上就哭开了：“爹！你讨厌啦……” “啊？爹？……什么？你怎么……？”小犬无比吃惊，他坐起来，一下指着千叶俊雄，嘴动了动，不知要说什么，又指了指突然变成了女声的叶小龙，更加不知要说什么了。 在雪姨的几近崩溃的数落声中，美鹤又恢复了她的女儿身，门外远远站着的不只程霄，还有茫然不知所措的辛小犬。 在美鹤出来之前，小犬和程霄进行了一次诚惶诚恐的对话： “诶……那个……什么总管来着？”小犬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他没记住美鹤怎么叫他的了。 “程霄，前程的程，云霄的霄。”程霄面无表情地说，爱理不理他。 “我是说，我并不是故意无礼，我不知道她就是你们小姐，因为她看起来……”小犬想不起要如何表达他的意思了。 程霄则不屑地说：“小姐故意装成这样，就是为了捉弄你。” “为什么？”小犬嚷道。 程霄顺势补了一刀：“为了好玩，我们小姐就喜欢找你们这种傻瓜来玩。” 小犬一脸凄然，谁都不想自己被人当傻子。 程霄见他那样，心头掠过一阵暗爽，但转而又想：我这样说，会不会让人误会美鹤小姐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女孩啊？想到这程霄又有些不安，定了定神，又冷冷地道：“别不高兴，要不是小姐把你救回来，你现在还躺在山里，说不定早就喂了狼。” “真的？” “是。”程霄突然想起来，问：“你不就是被狼追过吗？” 小犬听罢狂点头，脸上还露出后怕的神情，一边比划一边说：“是，我差点被狼咬了，然后我掉下山崖了。我还正不知道我怎么来到山庄的，这么说，是小姐背我回来的吗？。” 程霄狠狠白了他一眼：“我扛你回来的。”他心中其实却是恶狠狠地在说：“你想得倒是很美！” 小犬立即连声感谢。 程霄回想起了背他的感觉，心里极是不舒服，便转过脸去，不想再理他了。 此时门被拉开，少女妆扮的千叶美鹤从里面盈盈地走了出来。她草绿色的外衣，着白色绣淡黄小花的长裙，一头黑发缎子般垂到腰下，衬着她那清纯如水的脸和甜甜的笑，实在令人着迷。 小犬圆睁着他那只独眼直勾勾地盯着向这边走来的美鹤，张大了嘴巴。 程霄平日只敢在美鹤身旁偷偷看她一两眼，面对美鹤时他连头都不敢抬，现在他看到小犬那明目张胆、毫无遮拦又忘乎所以的样子，不禁又气又妒，几乎要给他一顿老拳。 “你们小姐好美啊！”小犬小声赞道。 “还用你说？”程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含着三分怒气三分嫉妒外加四分无奈，然后他才想起庄主那条奇怪的个人命令，立即严肃地低声说：“告诉你，庄主有令，不得当面夸奖美鹤小姐的容貌，否则立即滚出庄去！” 小犬无比惊讶地道：“这算哪门子的命令呀？” “就是本庄的命令，你要想呆到伤好，就最好不要犯，否则马上滚蛋。”程霄压低声音道。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美鹤站在两人面前的门廊上，神气活现地看着小犬，一副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这下倒把小犬给看得不好意思了，他不知所措地转开眼，一只手又不知什么时候伸到脸上开始摸鼻子，结果又摸到鼻子边上那处伤口，又疼得哆嗦了一下。 这逗得美鹤笑了起来，道：“看够了没有呀？臭蛋！”正欲再取笑他们时，雪姨已站在了她身后了。 “美鹤！不得无礼，你是女孩子！尤其你还扮怪样子捉弄这位公子，还害得人家摔下假山，应该向人家道歉才是。”雪姨说道。 “啊？我才不要呢！”美鹤转过身去拽着雪姨的袖子开始撒娇。 雪姨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这可是庄主交待过来的，求我没用。” 美鹤手一甩，直直地转过身来，翻着眼睛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面对小犬，上前一步叽哩咕噜就说开了：“小犬兄啊不好意思其实我呢不叫叶小龙我还是个女的而且也不瘸我不该扮样子捉弄你对不起我错啦！” 她这番话说起来简直如倒豆子一般全无停顿，听得面前的小犬与程霄两人都呆掉了。美鹤见小犬没反应，立即大声喊道：“跟你道歉啦，你听到了没有呀？” 小犬仿佛惊醒般抖了一下，赶紧回答：“哦，听到了。” 美鹤回头对雪姨说：“我道完歉了，雪姨。” 雪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美鹤转过头来已是美美地在笑了，而且笑得万般虚伪，让人心中越发没底，只听她笑着从牙缝里含含糊糊地挤出一段话：“你小子记着，锄坏我的那些花还是要你赔的，呵呵！” 不过雪姨已伸手拉住美鹤：“你就消停会儿吧，我的大小姐！今天你已经把这位公子折腾得够呛了，人家还有伤在身呢！”说完她转向小犬微笑道：“这位公子，想必你也累了，就让霄儿赶紧送你回房休息去吧！” 说罢便拉着美鹤走开了。 且说辛小犬这个半大不大的小伙子，便是堂堂正人君子，看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对自己一颦再一笑，也照样会把持不住——此时的小犬，已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不自主地一手抱着柱子，唯一的一只眼睛满是陶醉地粘在两个曼妙的背影上，就差口水流到嘴外头来了。唯程霄看着他那样子恼怒不已，非常想把他一脚直接踹出庄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