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血染金殿(二)
丞相府里的下人依旧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独孤凌大声的训斥:“说了多少遍,让你少去爷爷的房里,毛手毛脚的不仅打坏了爷爷最心爱的古董,居然还把碎片藏起来不去领罪,胆子大了啊。”一边说一边给宇文砚舒使眼色,让她把头低下来以免被别人看到。 独孤姮一听急了,柳眉倒竖:“是谁,是谁敢出卖姑奶奶,给我站出来。”下人们看见小姐发飙都很明智的选择低头不语或是躲得远远地,免得殃及池鱼。 几人在独孤姮骂骂咧咧声中一径走入独孤烈的书房,老头子坐在书案后面,书案上堆着一堆用油纸盛着的碎瓷渣滓,宇文砚舒认得那是独孤老夫人的陪嫁品,是汉代皇室流传下来的一尊龙凤呈祥细颈铅釉三足鼎,外公一直当心头rou一样宝贝着,每隔几日都会亲手擦拭几遍,就好像它的存在弥补了他对已逝妻子的思念。独孤姮居然敢把它打碎。再一看独孤烈,气的那是一个虎目圆睁,七窍生烟啊,脸上原本沟沟壑壑的皱纹都平坦了不少,一看到独孤姮抖抖索索的像只小老鼠一样进来,立马气的胡须颤抖,还没等独孤姮扮可怜求饶呢,老爷子大吼一声:“还不把这丫头给我关起来,家法伺候,反了不是。” “爷爷,我下次不敢了……”刚刚还气势凌人的独孤姮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宇文砚舒也觉手臂一紧,紧接着双眼被蒙上,紧张的惊叫一声,双手就要去扯。怎么回事,独孤姮打碎东西,为什么她也要连坐,难道这就是平时她们腻歪在一起胡作非为的报应。 “不关我的事啊。”宇文砚舒蒙头蒙脑的解释。 “别紧张,爷爷自有爷爷的算盘。”独孤凌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宇文砚舒心里的石头顿时松懈了不少,接着又听到独孤凌的大声道:“阿琪小姐送二小姐回家累着了,快去准备房间让阿琪小姐休息。” 蒙着眼睛不知道走到哪里停了下来,感觉旁边的人好像走了,宇文砚舒伸手摘掉蒙着眼睛的布条,四处环视了一下,发现身处一间很狭窄的连窗户都没有的小屋里,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壁上有盏古旧的油灯,燃着微微的火光照亮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暗风。”宇文砚舒轻轻的试探着喊了一声,可惜这里四面是墙别声音会不会传出去,就是传出去暗风也进不来啊。砚舒自嘲的笑笑,这倒是个真正与世隔绝好地方。 独孤姮被罚跪在暗堂,正对面供着孔老夫子的画像,旁边挂着一幅对联,上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下联: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画儿前设着一梨花木香案,上面点着一指粗的佛香,鉴于此次行为恶劣,独孤姮必须要燃尽三支香才可以起来,幸而她是女娃每次闯了祸就罚跪并抄《烈女传》或者佛经,而独孤凌兄弟几个被罚的时候总是要跪着大声读背《四书》《五经》以及各朝各代年代史记,声音若是略低一点,老头子就会拿着鞭子气势汹汹的冲进来,苦不堪言。 独孤姮跪在一张小案几前,一边抽抽噎噎着摸摸跪的失去知觉的膝盖,一边抖着手开始抄第一十二遍的《大悲咒》。她可是爷爷的亲孙女,爷爷居然为了一尊焚香鼎罚她跪暗堂,抄经书,心中的委屈如决堤的黄河绵绵不绝的冲出。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得人心烦嘈杂声,好像来了很多人,其中很偶尔听到几声轻微但是依旧清脆的铁器敲击的声音,好管事的天性很快的让好奇心代替了她心中的委屈。暗堂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被设置在府中的西北角,平时除了专司洒扫的下人很少有人愿意踏足一步,他们兄妹和几个叔伯兄弟更是谈之色变,退避三舍。 独孤姮悄悄看看了周围,尤其仔细的看了门缝确定没有人看守着,于是轻轻的跪着挪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 “哈哈,王爷这说哪里话,王爷德高望重,朝野上下无不钦服,不知道有多少人期盼王爷的慧眼,今日能来寒舍是对微臣的眷顾,微臣荣幸之极,感激之极啊。”独孤烈声如洪钟,字字如重锤砸在独孤姮的耳膜上,独孤姮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独孤大人谬赞,本王已久不问朝政,此次若非圣上龙体欠安,又怎敢如此冒昧上门叨扰。” 这声音低沉厚重,饱含沧桑,一听便是出自老人的口,他自称本王,爷爷又称他王爷,莫非是当今圣上的胞兄顺德王爷?独孤姮暗自思量,他说圣上龙体欠安,可是前日进宫分明看到他面色红润在姑姑房中有说有笑的逗弄小皇子,难道是与宇文家被抄有关?原来爷爷惩罚自己是假,保护舒儿才是真。怪不得打碎鼎这件事已过月余,早不罚晚不罚,偏生在这个时候被人告密。可怜她两条娇弱的腿啊,以后一定要舒儿补偿。 “独孤大人,这是何处?” “此处是微臣家中为孔老夫子设立的祠堂,前日孙女打坏了东西正在此处罚抄佛经,来人啊,打开大门。”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钥匙相撞的声音,独孤姮吓了一跳,赶忙用膝盖代脚往案边挪动,身后传来轻细的“呀呀”的开门声。 “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管家看着扭股糖似的在地上扭着向前的独孤姮,老脸上忍不住的惊讶。 独孤姮哭丧着脸转过来,道:“管家爷爷……”再一看独孤烈正站在门口,唇角略上似笑非笑,虎目微眯,不怒自威。他旁边站着一身着金色飞龙祥云黑朝服的男子,比独孤烈略微高了半头,犁满沟壑的面容有着看破世态的平和,却独独一双眼睛深邃如潭。 “爷爷……”独孤姮喊得那叫一个委屈啊,忽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挪到独孤烈身边揪着他的下摆摇晃道:“爷爷,我可是一直跪着没有站起来啊,所以不算违反家规,是不是?” 透过前面两位大人物间的缝隙,独孤凌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家小妹。 独孤烈眉头一皱胡子抖动了两下,顺德王爷抚着胡须却大笑起来,声音洪亮:“想必这就是令孙女了,果然容颜俊俏,聪明伶俐,独孤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多谢王爷夸奖。”独孤烈微微低头,平静无波的声音既无独孤姮坏了规矩的生气,也无听了别人夸赞的激动。 顺德王爷大步跨过门槛进来,逆着光切出的暗色剪影压入堂内,微眯的眼睛看似含笑看着独孤姮,事实上却是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整个暗堂的设置暗暗收入眼底,独孤烈在一旁抚须微笑假装没有看见。 两只老狐狸都是胸有成竹按兵不动,独孤姮却似看到他们之间有汹涌的激流旋转,出于畏葸本能的向自己的爷爷靠近。 顺德王爷朗声一笑:“既然只是丞相家事,那本王就不便打扰,圣上龙体违和本王还要及早回宫榻前伺候。” 独孤烈立即拱手作揖摆出架势道:“皇上龙体康健关乎国之根本,微臣不敢久留,王爷请。” 浩浩荡荡一群人跟在王爷后面沿着原路返回,独孤姮还傻乎乎的跪在地上,独孤凌上前一把把她从地上拎起,没好气的道:“还跪着,不嫌丢人,赶紧回房去。”
独孤姮一看她哥抬脚就要离开,连忙嬉皮笑脸的猴着身子黏上去:“哥,将军府到底出什么事?”边说着,边特娇媚的冲着他眨眼。 独孤凌摸摸她的头叹气道:“收拾收拾我派人送你去外祖家。”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独孤姮一头雾水的站在那儿跺脚。 不知过了多久,封闭的空间里静悄悄的几乎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宇文砚舒几乎认为自己会在这样静谧的时空里直到世界尽头,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也不会有人知道。“咔咔嚓嚓”一阵轻响,右边角落的一块地板被移开,露出一人大小的地洞,从洞口看去是一溜儿狭窄的石梯。宇文砚舒惊奇,以前看书说古代人家有地道暗室她还经常怀疑,原来是真的。 “二小姐。”伴着一声轻喊,暗雨的身影如鬼魅一样从地底钻出来。 宇文砚舒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待到定睛看清楚了,面露喜色:“暗雨!你怎么来了。” “二小姐,大少爷让属下给二小姐带话,风雨急骤,稍安勿躁。” 宇文砚舒听得糊里糊涂,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就如临生死关似的。她连忙抓住暗雨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原来今日早朝时间皇上不知为何面色忽然惨白并口吐鲜血,经御医整治确诊为中毒,皇上上朝之前只喝过一碗内侍监送来的汤药,恰恰这碗汤药是经由宇文懿之手呈予皇上服用。 “皇上不是有试药的公公吗?”宇文砚舒奇道。 暗雨道:“试药公公试过之后递给将军,而现在那位公公虽然也被囚禁天牢,但是太医查询后并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所以……” 宇文砚舒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试药太监没有任何中毒迹象,那就证明药是在经过中间人的手的时候出现了问题,期间既然只有宇文懿碰过那么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下毒之人,但是,父亲为什么要下毒呢?皇上年事已高,近些年圣体频频出现状况多是靠药养着,皇位之争也已经展锋露角,储君之位**尚还不分明。虽然哥哥私下里与杨箴结盟,但父亲在朝中却是少有的中立派,是皇上为数不多的直系臣子。难道有人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动起皇上的念头了。 不管如何,毒害天子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宇文砚舒的心咚咚的跳,此刻别提什么寻找曲恋瑾的事,覆巢之下无完卵,何况那是她的父兄啊。 “大少爷说,不怕满门抄斩,只怕诛连九族。”暗风看她紧锁眉心,心中不忍,二小姐是他们看着长大,在他眼中二小姐永远是那个为了抓一只兔子宁愿彻夜不归的孩子。 宇文砚舒眼睛蓦地一跳,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