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各自肚肠

    村民们有的在恐慌，有的在焦虑，也有人在幸灾乐祸。

    杜长富在观望，观望事态的走向，在静观其变；王老三在叹息，叹息海市蜃楼幻象的消失，遗憾自己空欢喜一场；高村长在得意，得意自已有先见之明，更得意别人家白忙活了，搭钱又搭工，费力又上火，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李老汉只是一声长叹，这里面所表达的信息很多，也很复杂，我们在此还是不说为上。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太多的语言也未必能将这声长叹解读透彻，所以我们就不在这里做徒劳的工作了，给大家留下想象空间。

    的确，有时沉默是最好的表白，留白也是一门艺术。周恩年来曾说过“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把这个权利给你吧，任你去想。

    现在书很多，可以传世的经典很少；现在很多书字数很多，但思想很少。网上的写手很多，但对作品仔细雕琢的很少。

    我们想一想，网文动辄一二百万字，甚至更多，高产的写手每天可以码上万八千字，真的很有效率，一年下来，就可以炮制出二百多万字的小说，实在很可怕。

    曹雪芹的《红楼梦》也不过九十多万字，而且曹氏只完成了前八十回，也就是说，他只写了六十左右万字。就是这六十万字，增删数次，披阅十载，可以说为了这六十万字耗尽了曹雪芹的生命，他是累死的。无独有偶一部《平凡的世界》当年横空出世，震惊文坛，但是作者路遥也同样为此付出了年轻的生命。那个时候我正在大学读书，在地摊上买了一套，如饥似渴的品读，真是难得的好作品。好的作品一定是要能够反映社会的时代特征，只有大手笔才可以高屋建瓴，洞悉时代的脉搏，通过文字记述时代的音节。这些都是可以传世的作品，都是作者呕心沥血用生命的热情书写的不朽的篇章。

    当然电脑时代写作效率比以前大为提高，但追求效率不可忽略文质。是啊，网文有时不可以称为文学，写手也很少敢妄称自己为作家，只是个码字工。网文就是一种快餐，只是编造故事。只要故事精彩就可以，文学性可以忽略。谁也不许苛求我们啊，我们不是作家，只是爱好写故事的草根。

    老子的《道德经》只有区区五千字，但是却是文化经典。它的思想深邃，内涵极其丰富，可以说是博大精深，哲思妙语连篇，名言警句累牍。所以老子才敢称为“老子”，“老子”那才是天下第一。我等鼠辈，狗屁不是。北斗也曾清高孤傲，也曾自命不凡。北斗写了十几年的小文章，没有换到几枚硬币，现在也换成长文了，因为看到大神赚到钱了，就来凑个热闹。这些都是插叙，无聊的牢sao而已。

    如同海浪，有波峰就有波谷，有潮涨就有潮退。在三D电视上看过冲浪运动，很惊险、很刺激。在波峰上弄潮酣畅淋漓，痛快，爽；在波谷中就会暂时被海浪吞噬，惊险，汗。也在海边沙滩上散过布，也曾坐在礁石上沐浴过海风，当潮涨时小的鱼虾贝类恣意戏水，得意，牛；潮落时却有可能搁浅在沙滩，悲哀，熊。

    谣言也是如此。过了几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人们悬着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谣言不攻自破，谣言被验明正身，的确是谣言。但也不可过于放松警惕，因为以往的经验证明，谣言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的，里面多少都有些真实的影子，没准今天的谣言就是明天行动的号角。

    杜长富从来不是个消极等待机会的人，他知道机会是要自己去创造、去争取的。他并不认为这只是个无聊的谣言，或许是政府并没有做好准备，或者没有下定决心采取那种可能导致百姓对抗的极端措施，而采取的虚张声势的策略，故意释放的烟雾，以此来震慑老百姓要有所收敛。不管怎样，杜长富要创造机会继续他的工作，继续赚钱。

    谣言渐渐烟消云散，王老三脸上又堆积了笑容，曾因失望而僵死的心又苏醒了。他又燃起了信心，又看到了希望。而且他觉得这回希望或许会更大，自己的底气更足了，与杜长富洽谈时腰杆子也可以挺得更直一些。

    王老三的底气来自哪呢？他的底气就来自于市场供求的转变。以前是杜长富手头的活儿堆着干不完，现在情形正好相反，杜长富手头几乎没什么活儿。因为尽管没有来扒房，但大伙也都不敢掉以轻心，谁也不敢轻易做第一个吃螃蟹的那个人。因此观望成了最主流的民意呈现。

    真理和谣言其实是一对孪生的姐妹，她们并非是天上地下那么遥远的殊途，而只是如同东和西一样，相距既远又近，近在咫尺却如同远在天涯。就如同一张纸，正面是真理，背面就是谎言。也如同一个明星，镜头前是个光鲜的君子，镜头后就是个龌龊的小人。

    因此没有谁敢对谣言不屑一顾。现在杜长富的业也正处于谷底的阶段。

    但王老三有自己的判断，他也认为这不是空xue来风，可能是政府故意释放的信息，意在遏制百姓投机取巧的行径，剪杀百姓巧取国家财富的意图。

    这一点他和杜长富可畏“英雄所见略同”，但悲哀的是，他和杜长富得出的结论去大相径庭。杜长富认为政府不敢贸然行事是因为还没有考虑周全，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还需要观望百姓的反应。政府也在观望，也在静观事态发展。而王老三认为，这恰恰证明政府只是吓唬吓唬老百姓，绝不敢动真格的，这是政府懦弱当然表现。如果真来扒房，就会有老百姓以命相搏，那是政府就没法收场了。王老三是抓住了政府的软肋，这的确是政府所顾忌的焦点，但政府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软弱，不然怎么能配得上是权力机关。

    高村长没有做什么表态，他有些失望，又有些矛盾。他希望这个传言是真的。如果真来扒房，自己作为村长，可以为上边的人鞍前马后的效劳。可以动用公款堂而皇之地招待客人，自己做个人情。还可以在村里人面前显得自己有脸面，更可以看到被扒房人家的落魄相。高村长是奈不住寂寞的人，他喜欢看热闹，尤其是悲剧更是他的钟爱。心灵阴暗的人总希望以别人的悲哀来填补内心的缺口。

    他又不太希望这个谣言是真的。如果真来扒房，说不定有的村民会做出过激的举动，到时候自己作为村长就该左右为难了。为百姓分忧自己恐怕没那个能力，为上边解难自己更没那本事。如果真正出事了，上边陷入难堪境地，没准就把皮球踢给自己，到时候自己如何收场。

    李老汉对此仍是一声叹息，只是这里无奈的成分占了更大的比重。

    的确被杜长富和王老三言中了，这件事儿镇里本来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大家都视而不见，没有人愿意出头收拾这个烂摊子。直到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个“邻村村长”将事态的严重性汇报给镇长。镇长才不得不做出一些干预的姿态，但是怎么干预，劝说肯定是徒劳的，许诺也是不行的，因此只有采取强硬的措施镇压来会有效。但真的镇压不会那么顺利的，百姓未必那么顺从，万一骑虎难下怎么办，到时候这个场怎么收。对此镇里也进行了仔细的研究，也进行了排兵布阵的推演，但是到最后也是处于犹豫不决状态，因此就释放些强硬信息遏制一下百姓的疯狂，也就是先吹吹风，然后再根据情况，伺机采取措施。

    杜长富没有消极等待，他在积极运作。杜长富向大喇叭面授机宜，告诉她该如何如何，同时杜长富自己也没有闲着。他这几天一直泡在小卖店的麻将桌边，但他的心思可不在麻将上，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赌徒之心不在输赢”。因为小卖店是村里的信息的集散地，是村里社交会所，杜长富在打麻将期间经常装作无意的发表一些对时局的观点。

    “扯犊子，不定是谁编的瞎话，在自家院里盖房，政府管你那事儿？他吃饱了撑的啊！”

    “吹牛X，扒房。镇里有啥权力扒，我自己花钱盖的，花他钱啦。”

    “那咋地，台啥杠啊，我说那是猪圈不行啊，盖猪圈还不行啊！”

    “我愿意盖那么大的猪圈啊，非得养猪啦，我看着玩，管得着啊！”

    “咱老百姓愿意折腾啊，卖孩子买猴，玩呗，碍着政府事啦。”

    “其实都是扯淡，别的地方都是这么干的，咱这地方跟人家学呗！”

    “老百姓那么好欺负啊，现在法治社会，政府也不能胡来，把老百姓逼急了，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咋地，他们（上边人）就俩脑袋啊，敢把谁整急眼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

    大喇叭也没有闲着，她领了杜长富圣旨就开始到处活动，散播新的消息。她认为这是一项光荣的使命，杜长福的信任就是她的全部精神动力，况且这也恰好是发挥了她的特长。这也是她自己家的事儿，因此责无旁贷，她对此格外的上心。

    “二嫂，你家咋不盖了呢？我跟长富说，你家那号先给你留着，想盖时先给你家整。”“什么扒房，谁来扒了，一开始我就知道那是造谣。”

    “听说没，镇里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儿，人家也懒得管你这点破事儿。长富一个朋友就在镇里上班，前天还打电话问长富扒房子的事儿是听谁说的呢！”

    “扯淡，那是造谣，没准是王老三那个小猴子说的呢！”

    “为啥看别人家盖房着急呗，你说，咱村谁家都能盖起，就他盖不起，能不着急。那小子坏，鬼点子多，嫉妒俺家长富挣点辛苦钱呗。”

    “俺家长富都累坏了，正好趁这两天歇歇。你说钱没挣多点儿，还累够呛，犯得上吗。我总劝他，别那么累，咱就一个女儿，差不多就得了。他说‘都是街坊邻居，信着咱了，说到跟前儿，咋拒绝啊，干吧。’俺家长富就是好面子，也是为大伙好，那动迁院里有房子跟没房子给的多老多了，不然谁费那劲啊！”

    ……

    杜长富俩口子在散布谣言的同时王老三也没有闲着，他是个出了名的社会活动家，他走到哪儿，谣言也跟随着散布到哪里。但是王老三的说辞与杜长富的确正好相反。

    “什么？没动静了，风头过去了？这你就少见识了。我告诉你这就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平静，或者说回光返照。什么都是有风就有雨，没准过一段时间动真格的，来扒房子。这家伙，家家整的多过分，上边能不管一管！”

    “啥，不敢，谁说的？杜长富！我告诉你，谁的话都可以信，就不能信他的话。为啥？那还用问吗，房都是谁盖的？那不全是杜长富盖的吗。他说这话那不是不打自招，贼喊捉贼吗！”

    “人家镇里有啥不敢的，都不用多，我告诉你，来几个警察和行政执法的，开辆铲车，不用多，一个村子扒一座房那就好使。还用全扒啊，全扒多费劲，敲山震虎，到时候全都老实！”

    “嗨，你就坐房里，人家不敢推。开玩笑！你玩那横的都不好使，几个警察把你架走，推土机一走一过，房子全倒。你耍无赖都不好使，到时候说你妨碍执行公务，关你几天，你都没处喊冤去。”

    “记住，啥时候都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别说你了，国民党八百万军队怎么地了，不全让共产党给收拾了，所以说，就看人家想不想管你，想制你就有的是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