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娘家
高有田拎着蛇跟着父亲高大元来到门前的小树林,高大元左手接过蛇,右手提着柴刀,走到一个平膝高的树桩前,将蛇头按在树桩上,一刀剁掉蛇头,蛇血喷射而出,随即控净蛇血,然后取过小刀将蛇身钉在一棵剥皮桉树干上,从蛇颈处用力撕下整张蛇皮,露出一条粉色的净条蛇,又拿起剪刀剪开蛇肚,一团腥臭扑鼻而来,蛇的内脏掉到地上。 整个过程也就几分钟时间,眼光奇准,落刀的动作干脆利索,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的环节,这手熟练宰蛇的功夫不是三头两日能练成的。 “啧啧,老爸,了不起,就凭你这手宰蛇的功夫,要是到了城里的蛇餐馆,一定吃香得很。”高有田喝彩说。 “小意思了,你还没见你老子杀猪宰牛,想当年,老子一个人能宰一头生牯牛。”高大元双眸掠过一抹自信的神采,得意洋洋地说。 “祖传绝技?!老爸,咱老高家的先祖不会是杀猪宰牛的吧,要不你怎么这么熟练老到?”高有田好奇地问。 “没出息,杀猪宰牛是屠夫cao弄的粗贱活儿,怎能和咱老高家的祖传绝艺相提并论呢,哼!”高大元气得胡子一翘,瞪了老二一眼,说。 这时,嫂子打来一盆guntang的开水,高大元将蛇身剁成十多段放入开水中过一下水,然后捞起置入一个汤锅里。 回到院子里,高大元加米酒翻炒到酒水熬干后,又往锅里加入少许辣椒、白糖、料酒、葱白、陈皮、八角等调料,再行烹饪。 宰好蛇后,高大元自去柳树根抽水烟筒。 伙房里,只剩下高有田和嫂子,炖汤的事自是以嫂子为主,高有田给嫂子打下手,看看灶,添添柴什么的。 嫂子穿着一条碎花围裙,袖子卷到手上臂处,露出一截手臂,长发随意地挽在背后,站在灶旁,专注地看着蛇汤在沸腾,那红肿的泪囊,若有所思的神情,平添了一种楚楚动人的柔弱美。 仿佛感觉到高有田看向自己的目光,嫂子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用汤勺搅动了一下蛇汤。 “嫂子,很少听你说娘家的事,能给我说说吗?我挺好奇的。”高有田含笑说。 提到自己的娘家,嫂子苦笑了一下,说:“不是我不想说,确实也很少人问我娘家的事,连我有时候都忘记还有娘家了,自从你哥走了以后,你算是第一个问到的人。” 高有田说:“嫂子多久没回娘家了?哪一天嫂子回娘家记得带上我喔,我也想去你娘家看看。” 嫂子说:“呵呵,我都忘了上一次回娘家是什么时候,好啊,待忙完六月的农活,我带你回一趟,我妈已经打过几次电话来了,可因为家里人手不够,一直走不开,只好一再推迟。” 高有田开心地说:“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嫂子别放我鸽子喔。” “瞧你说的,嫂子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放心吧,嫂子答应了就不会改变。”嫂子嗔了高有田一眼,说。 “嫂子的娘家是在秀水吧,听说秀水那边有个很出名的夏家大院,嫂子娘家和那夏家大院有什么关系吗?”高有田问。 嫂子沉凝了一下,说:“嫂子给你说一个故事吧,听完了你自会明白了。民国时,秀水有一个很出名的大家族,家主姓夏,夏家原是开当铺的,当铺产业遍布岭西以及东粤等地,家大业大,夏家大院就是其中的一处家业,因为出了一个有名的寡妇,当地人又叫它为夏寡妇院。这位夏寡妇的丈夫是一位将军,战死在抗战前线,那年才30岁,并没有留下后代。” 顿了一下,嫂子继续说:“夏寡妇虽然个头瘦小,但人很精明。家族留给她的庞大家业和生意,她因为不想抛头露脸,因此并不直接参与经营,但她却有能耐笼络一批人为她经营得红红火火,不但没有让夏家的家业在她手里毁掉,反而声名远扬。寂寞生活里,夏寡妇终于迎来了一份亲情。一天早晨,仆人发现有人把一个女婴弃在门前,夏寡妇认为是天意,于是将女婴抱回家中,雇来奶妈,细心照养。女婴长大后,朝代也换了,家产和夏家大院都被收归公家了,她们随后搬出夏家大院,流落在街头一角的小房子里居住。过了几年,夏寡妇过世了,她的养女长大后嫁给了一个豆腐坊的老板,过着清苦的生活,第二年,她的大女儿也来到了这个世上。不久,政府追认夏寡妇的丈夫为革命烈士,这一家子的生活才得到改善。” 说到这里,嫂子苦涩地笑了笑,说:“嫂子就是夏寡妇的养女的大女儿。” 这一下,高有田算是明白了,原来嫂子竟是出身名门。 “嫂子娘家现在还开豆腐坊吗?”高有田问。 “开,那是娘家的谋生手段,不干这,还能干啥?”嫂子说。 “噢,这么说跟嫂子回娘家有豆腐脑吃了,我好久没吃豆腐脑了,小时候我妈买过豆腐脑做了一道葱花豆腐脑,很香很好吃,至今还回味无穷。”高有田说,满脸都是儿时生活的追忆和向往。 “要吃豆腐脑哪里要去嫂子的娘家,嫂子就懂做,要是有工具嫂子一样能做得出,改天嫂子亲手给你做。”嫂子说。 说毕,嫂子又是一阵沉默,手在搅动着蛇汤,神早已不跑到哪儿去了。 “嫂子是想娘家了吧。”高有田说。 “还别说,经你这么一提,嫂子怪想娘家的,好久没回了,挺想她们的,可又怕回娘家……唉……”嫂子一脸惆怅地叹了一声。 “当年嫂子是怎样和老大相识的?是自由恋爱吧。”高有田问。 “哪有什么自由恋爱,那年头还没现在这么开放,都是经人介绍相识的,相亲后糊里糊涂就成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嫁得这么远,呵呵。”嫂子苦笑着说。
“嫂子后悔吗,咱们家这么穷。”高有田说。 “呵呵,后悔倒不至于,遗憾却是有一些,都是自己选择的,也没人强迫我。”嫂子自嘲地笑了笑,说。 “嫂子,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全是为了我们……”高有田与嫂子对视了一下,轻声说。 “嫂子不后悔,再苦再累,嫂子也觉得值得,只盼你们能出息一些。”嫂子说。 “嫂子也不要太苦了自己,我们已长大了,可以分担农活和家务了,老妈的性子比较直,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有时是直白了一些,啰嗦了一些,希望嫂子别与她计较。今儿老妈又说什么让嫂子伤心了?”高有田说。 嫂子沉默了一下,说:“婆媳相处这么久,嫂子还不知道妈的心吗,放心吧,嫂子只是一时伤感,并非与妈怄气。” “嫂子,你也不要伤感,昨晚云川渡老船工步老头的那番话令我对老大的死因产生怀疑,结合花十的失踪以及船东的不负责任,我怀疑老大是看到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或者不知不觉卷入某一件事里才惹来杀身之祸的,我打算忙完农活后抽时间去调查一下。”高有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嫂子哆嗦了一下,呐呐地说:“有田,这……咱们势单力薄,又没钱没权的,真有什么咱们也惹不起,虽然我也感觉有些蹊跷,但我不想因为这把你也卷进去,爸妈也不会同意你去,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上天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嫂子放心,我不是鲁莽行事的人,我自有主张,明里调查不得,咱就暗着调查,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真相的,为老大讨回一个公道,这事暂时还是不让爸妈知道。”高有田坚定地说。 “你啊,就一头犟牛,怎么拉也拉不回头,这事先放着吧,等你有出息了再说,哎呀,你看,和你说话差点把蛇汤炖过头了。”嫂子娇嗔着说。 嫂子将蛇汤倒出铝盆里,说:“端出去,给爸妈都盛上,蛇汤趁热吃才不腥。” “嗯。”应了一声,高有田将蛇汤端出餐桌上,然后给坐在院子里那棵柳树下纳凉的老爸盛了一碗蛇汤,又回来给老妈盛汤,发觉老妈早回房里歇息了,于是将蛇汤端进老妈的房里。 进了房,看到老妈躺着床上,侧身背向房门,心想:“老妈一贯睡得很晚,今晚是怎么回事,难道老妈身子不适?可应该不会啊,刚才老妈还风风火火的。” 把蛇汤放在床头柜上,高有田唤着:“老妈,蛇汤得了,快起来吃蛇汤。” 可老妈似乎心里对谁有气,依然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理也不理高有田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