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罗门生的世界⑵

    在罗门瑞的带领之下，我们摸黑走在曲折蜿蜒的山路上，也不知道过了几处关卡，遇到了几批彻夜驻守的罗家军兄弟们，我们最终抵达了一座似曾相识的巨大哨楼门前。

    借着罗门瑞手上的特制马灯，我抬头往上看。

    与半年前我和罗门烈随着陆吾进来所看到的景象几乎相同，巨大的哨楼大门是由青铜所浇筑，门上雕刻着精美的古代凤凰图腾。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扇青铜门并没有装置任何巨大的弓弩，不像是用作防御用途，夜色里远远看过去，倒像是一扇了无声息的地狱之门。

    其实像这样巨大的青铜门，这座浮山城寨旧址中共有四扇。其一面南为正，其二三为北偏东离，其四坐西为死。这里面的意思是，四扇大门中，其中一扇朝南为正门，同时有东北两扇偏门，只有一扇朝西被封死不活用的是死门。

    在世人眼里，这样的建筑会偏离五行，犯堪舆之大忌，但在cao作纵横术多年的敬苍眼里，看似生实是死，看似死实为生，生生死死皆在凡人的一念之间，所以他才会用浇筑这扇朝西“死”门，作为寨中族人的逃生之门，意在生死攸关之际，好让族人安全逃离。

    当年的他，早就料到我们会遭遇打劫，才会在临死之前设下机关并频频叮嘱我，迫不得已时可将整座山寨沉入浮山山腹中。他为我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这份仁义，即便过去了千百年，我也不曾遗忘半分，说到底，是我当年太任意妄为，才让族人遭受此难！若当年的敬苍和我一样存活下来，如今也成了白发苍苍白须飘飘的冯半仙了吧！

    我苦笑无言。

    怎么了？！”身边的罗门瑞见我迟迟不移步，颇为诧异，不由得开口询问道。

    “没事！”我小心收藏起那份缅怀及内疚的心思，举步向前，不需要罗门瑞提示，我跃身登门，触动开门机关，只听“咔嚓”一声，沉重的青铜门悄然而开。

    眼前的情景，让罗门瑞目瞪口呆。即便他将自己内心的无比震撼掩饰得很好，但目瞪口呆的表情还是泄露了他此刻难以形容的心情——

    他们罗家军世代守护森然的禁地之门，就这样毫无预警地被我轻易打开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了，这小伙子是不是忘了这所谓的禁地，曾是我居住上千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我都能道明它的来历，以及曾发生过的故事。区区一扇“死门”，又怎么能难得倒我？！

    这也许就是陆吾在我沉睡之后带我回来，陪我归隐的原因吧！

    我朝他喊了一声：“走吧！”便带头走了进去。

    罗门瑞赶紧收起惊讶，紧随我后。

    进入城寨之后，我轻车熟路地穿过无数长廊和石头小道。我心中目的明确——那便是前往罗门生被安放的院落，因此步履如风。

    然而——

    “风惜他乡之明月，雨尝近身之凄苦，少年莫诉轻别离，老大空留悲春秋，南山唱罢，北风和之，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如云似烟的歌声，似远还近，似近又远地在我踏入这片故土的时候，便开始萦绕在我耳边，让我往事不堪回首，只得黯然神伤，热泪盈眶。

    想当年，城寨被沉入浮山山腹之后，死去的族人，包括敬苍，被我和陆吾安葬在城寨的迷雾森林里，而幸存的族人则被我和陆吾遣散出山，另寻出路。

    可忠心的族人们念旧不肯离去，便自发安居在浮山四周，罗氏一族便是当时其中一支最大的遗留部属。经过漫长年月的洗礼，旧村寨终究发展成了今日规模的罗家村，他们不忘初心，依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忠诚地守护着这座被时光封存的城寨。

    在外面兜兜转转了一大圈，陆吾最终还是带着我归隐此处。他当时只清出一个三居式院落——这也是敬苍故去时曾居住的院落，作为我们夫妻二人居住的地方，城寨中的其他地方始终保持着当时被晏安阳袭击之后的原貌，被敬苍所留下的阵法所保护着。

    这个我们曾居住的三居室院落，叫“归去来”。

    二十年前，我和父亲罗国光初次相遇的地方，也便是这院落。那时候的院落，为了防止外人干扰我的长眠，陆吾和罗家历代族长费尽心思，在院落的四处施展了数道障眼阵法，故此，才有后来父亲罗国光笔记本里所记载迷人眼的黑雾缭绕。

    如今，当年的黑衣入侵者如数退去，而作为这座城寨的主人，我自然熟门熟路。

    当我和罗门瑞抵达“归去来”院落时，这里早就没有了父亲笔记本里所记载的狰狞棺材，也没有栩栩如生的女尸，更没有任何让人产生幻觉的缭绕烟雾。只有一棵巨大的千年紫藤，如片片无尽垂直的紫色瀑布，森然地屹立在别致的院落外面。这古树的根枝盘虬卧龙，犹如老人卧榻的形态，从院落位置一直盘踞到里面厢房的窗台上。沧桑的树枝上高挂这无数盏长明灯，小而聚的灯火照亮了院落的任何一个角落。

    罗门生便被安置在里面的厢房里。

    “云殿，族长就在里面！请你进去吧！”罗门瑞站在院落门口边上，他只是探头往里看了看，便拍了三下门，然后退后一步，朝我作了一个里边请的手势。他的表情恭敬谦逊，而且似乎没有打算再往里走的意思。

    我奇怪地看着他，问：“你不打算进去看看门生吗？”一路上我能感受到这年轻人的担忧，但都到门口了，却不打算进去看看自己一直崇拜的人么？

    “不了，我的职责是领你到此，况且我已答应云殿你，要办妥你所托付的事情！所以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执行！至于族长他，就有劳云殿多费心了！有你在，族长他一定会没事的！”罗门瑞的眼神泛着坚定的水光。

    “……”我正想说些什么，院落里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两名中年男子从里面拉门而出。

    我们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同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