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森森古道 一见钟晴
靖难之役后的应天府，唯独只有奉天殿等几处尚且完好。燕王朱棣仰卧在榻上，目光直视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对于刚才在殿上发生的事情，仍然久久难以释怀。铁铉的名字，注定将跟随其一生。 "你现在是不是也很恨我？"朱棣问身边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朱棣的结发妻子，日后的皇后，明朝开国大将徐达的女儿徐媛。 自从朱棣回到后宫，她就一直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如今见他开口问话，才回答道："你和铁铉都做了该做的事情，你们也互相成全了对方。" 朱棣如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妻子忧虑的眼神，因为徐氏内心的担忧与日俱增。作为妻子她只能开导丈夫，但是对于今天在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她感觉有些不认识自己身前这个一起生活了多年的男人了，她害怕他的暴戾最终会不可收拾。 "当年我那侄儿建文帝派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围攻大都，我当时正好前去辽地向宁王权求救，城内空虚，将士们六神无主，眼看城就要破了，是你危急时刻身披战甲，登高一呼，稳住了军心，击退了敌军，有些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一个帝王。"朱棣微微笑了笑，他感觉只有在他这位妻子面前，才能彻底的放松。 "这些往事都无需再提了，成王败寇，有时候的事情，就在你一念之间，臣妾只是希望你能善待那些被你打败的人，一个国家用暴力是永远治理不好的。"徐氏缓缓道。 "如今京城已经为止肃清，只剩下城外耿炳文的残部尚在负隅顽抗，齐泰、黄子澄，还有那个方孝孺听说都在军营之中，别人可以饶，但是这几个人都是削藩的始作俑者，每每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对于这些人我可是不能饶恕吧？"朱棣问道。 "你忘了道衍法师进城时反复给你说过的话了吗？方孝孺为当世大贤，若杀此人，天下读书人自此绝矣。"徐氏担忧地说道。 "读了那么多书，但愿他能够明白，什么是顺势而为。"朱棣目光再次望向屋顶说道。 在应天城外的古道上，两骑并辔而行，马上一对父女正在悠闲地欣赏着沿路的风景，只见这古道两旁真是清荣峻茂，再配上远处的一轮红日，端的是美不胜收。马上男子年纪四十岁上下，身着紫色长衫，玉带扎腰，，两撇短胡须修理的整整齐齐，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笑意，口中悠闲地叼着烟斗。旁边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模样，身着绿色罗衫，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尤其是一双眼睛，明如秋水，虽无十分美丽，但绝对有着十二分的可爱。 这男子名叫钟万侯，江湖有个名号叫紫貂客，身边那个姑娘是她的独女钟晴。 江湖传言紫貂客钟万侯祖辈倒卖野兽皮毛起家，到钟万侯这一辈，已经积累大量财富。但钟万侯却与众不同，不仅向父亲等长辈学习经商，还酷爱武功。数年间不知道遇到何高人指点，武功竟然日趋精进，二十岁年级时已经靠一套“疾风落叶掌”在江湖闯出了名号，随后十年，功夫愈发进步，三十岁时已经是江湖一等高手，因其经商贩貂经历以及喜欢穿紫衣服，便有了这个江湖绰号“紫貂客”。 钟万侯如今早已不做野兽皮毛生意，而是游历山川，搜罗天下奇珍异宝，或卖或收藏，不亦乐乎，其余时间则醉心于武学，以至于武功日益精进。他本就经商出身，又兼武功卓绝，自然是艺高人胆大，别人若有些值钱货物，总得找个镖局押运，而钟万侯却只是携带一个灰色包袱，将宝物放在里面，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知情之人，如何能够猜到这普通的包裹之中，每一件商品可能都是价值连城呢。 "爹，我总觉得神机猿罗通天这老头儿挣钱比您可容易多了，您看他，只不过动动嘴皮子就让您把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龙纹古玉拱手奉上了，真是好不公平啊"钟晴嘟着小嘴说道。 钟万侯拂了拂上唇的短须，哈哈大笑说道："女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此话怎讲？"钟晴回过头来，满是不解。 "神机猿罗通天是当今江湖的消息风口，他的眼线遍布天下，凡是想从他那得到消息的，都必定是从别处无法获得的。几十年来，他都会为他的消息开出价码，如果有不准不实的消息，他会加倍赔偿当事之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财富堆积如山，却从没听说过他失手一次的。"钟万侯侃侃而谈。 "这次建文帝的消息，就算他说的无误，果真值那么多钱吗？那龙纹古玉，可是稀世珍宝啊，左木里叔叔当时死活不给，还不是咱们想尽办法才弄来的吗？"钟晴仍然有些不服气道。 "女儿，贵与不贵，所要凭借的是你是否必须需要，而你又是否能凭自己办到。如果你需要却又办不到，别人恰好可以给予，这样的情况下就不贵。"钟万侯回答道。 "反正下次再见了这只老猴儿，我要好好奚落他一番才能解气。"钟晴不高兴道。 钟万侯笑道："你可知道，这个古玉虽然价高，毕竟是物品一件，罗通天提出的很多条件，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满足的呢。你爹这算幸运的了，区区一件宝物算得了什么，只要我钟某肯，全天下的宝物都随我取用。" "你就吹吧，反正也没人。"钟晴朝父亲做了个鬼脸，双腿一用力，先行骑去。 钟万侯一边笑着，一边也回首扬鞭，策马赶去。但是没走多远，就看见女儿骑着马，停在道路中间。 "怎么了女儿？"钟万侯问道。 "爹，你还真不能吹牛呢，这里真的有个人。"钟晴回头对钟万侯说道。 钟万侯朝着钟晴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一个蓬衣垢面之人歪坐在道路一旁，身在靠在石壁上，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 钟晴此时已经下得马来，凑过去一看，只见坐在地上的是个年轻人，年纪好似与自己相仿，肩膀上被血迹浸湿了一大片。此时这少年嘴唇发白并且干裂，面无血色，也发现了钟晴，目光慢慢转移了过来。 "晴儿，且慢！"钟万侯行走江湖多年，阅历十分丰富，他见这少年虽然落魄如此，但体格矫健，肌rou匀称，一看便知是个练武之人，钟万侯怕再有什么差头，于是制止女儿继续向前。 "爹，这个人受伤不轻啊，我看像是刺伤，若不及时救助，怕是难以熬过今天。"钟晴对父亲说道。 钟万侯恩了一声，从马上一跃而下，先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形势，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埋伏陷阱，才走到近前开口问道："这位少年，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这个少年正是从应天府牢狱出来，并在河边缠斗胡三笑，救了建文帝的叶承。因为被胡三笑铁戟所伤，流血过多，又在神乐观大战一场，此时体力丧失殆尽，再加上长途跋涉，已然有些神智不清。 他隐约间看见一个少女出现在眼前，此时又听见有人问他话，于是强打着精神回答道："我叫叶承，路遇歹人，被其所伤......水、水......" 钟晴见状，将水壶取出递给少年，少年叶承接过，刚要送到嘴边，却没了力气，水壶应声而落，将水洒了一半。钟晴连忙将水壶拾起，拿到叶承嘴边，亲自喂他喝了几口。 "此人被钝器所伤，本无大碍，只是拖延日久，所以虚弱不堪，当服用一些益气补血的药物才行。"钟万侯在旁道。 "我看他虚弱的紧，若再不救恐怕就不行了。"钟晴望着父亲说道。 钟万侯犹豫道："丫头，非是我不给，只是你也知道我们此行可不比寻常，那地方可是龙潭虎xue一般，多少江湖高手在那里虎视眈眈，我们的药本就不多，如果到那时一旦......" "爹，你常教导我，不要为将来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忧，再说了，以你的武功和你女儿我的智慧，谁能够伤害到我们呀。"没等钟万侯说完，钟晴就撒娇说道。 钟万侯一辈子最疼爱这个女儿，再者他本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于是叹一口气在行囊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瓶来。 "女儿，这碧血益气丹可只剩下这三粒了，拿去吧，到时候你老爹被人打了都没得用了，料你也不会心疼。"钟万侯故意板起脸来说道。 钟晴拍着父亲的肩膀说道："老钟呀，别担心，尽管用，以咱们的关系下次来再给你几粒也不是问题。"说罢钟晴就抿嘴笑了起来。 钟万侯当然明白，女儿是在模仿给他丹丸之人当时的说话口气，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这碧血益气丹可不是一般药物，它是当今天下"圣手药王"戴思公采取十五种名贵中药材，历经十一年才调和而成。但凡内外伤患，服此丹药，三天内必定痊愈。但是此药原料却是极为难寻，尤其是其中的龙涎香，必取自于抹香鲸吞噬墨鱼后之排泄物。抹香鲸尚且不常见，更何况如此排泄物呢？若非机缘巧合，真是一香难得。 "你这样说你戴爷爷，到时候不怕我告状吗？"钟万侯道。 "自是不怕了，戴爷爷最是喜欢我，若没女儿面子，说不定你还得不到那么多碧血益气丹呢。"钟晴甚是自信地说道。 此时少年叶承因为疼痛而眉头紧皱，钟晴见状，也顾不得给父亲开玩笑了，赶紧小心翼翼取出一粒放在掌心，用左后撑起叶承的头，说道："来，把药吃了就能好了。" 叶承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得脖颈处一股温热气流，接着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当丹丸入口之后，他睁开眼睛仔细看清了眼前喂药的女孩，虽然自己因为伤病和饥饿，视线有些模糊，但仍然感受到了对面这个女孩的纯真与可爱，叶承微笑着勉强说了句"谢谢"。 钟晴此时也看清了这位少年，原来在衣衫褴褛和一头蓬发之外，这个少年竟然长的颇为英俊，若不是这身打扮，想必定是个俊美的少年。钟晴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在当时这个年纪的少女有不少已经谈婚论嫁，但钟晴毕竟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再加上父亲的陪伴，让钟晴对男女之事只有模糊的概念，如今突然间如此近距离看见一个俊美的男性，竟然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也没顾得上回答，钟晴就急忙跑开了，没曾想离开的太仓促，忘了自己刚才还用手支撑着叶承的脖颈，这突然一抽手，让叶承结结实实的摔了仰面朝天，后脑勺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叶承不由的叫了一声，钟晴羞赧之余又破觉得不好意思，唯独钟万侯见状，仰天大笑起来。一时间整个古道之上，似乎都为这三人静止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