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5）

    刘圆看出了柳小絮的窘态，她轻轻地拉了拉小絮的衣袖，提醒她保持镇定，不要让别人看笑话。

    这时，坐在中间的那位面试官说道：“你们用普通话简要做个自我介绍吧。”

    按照五个人的排队顺序，柳小絮她们依次做了自我介绍，她排在最后发言，说话的声音也最小，神态也最不自然，引得旁边的三位女孩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发笑。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做完自我介绍后，她的心里竟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无形之中，她的胆子好像大了一点，总之没有刚进来那样慌张。

    五人做完个人介绍后，柳小絮发现另外三个女孩竟然连初中还没有毕业。不过从她们说话的神态举止和衣着打扮来看，她们在社会上应该闯荡了不少年，因为她们看起来十分老练，也很会打扮。

    站在她们的旁边，刘圆和柳小絮就是十足的“乡巴佬”“土包子”。

    稍作停顿后，主考官又让她们背诵李白的《将进酒》和陆游的《钗头凤》，结果那三位女孩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从哪背起。

    柳小絮和刘圆读书时文科成绩都不错，背诵诗歌是她们的强项。

    当那三位女孩摆头表示不会背时，柳小絮连忙讨好地说道：“我会背。”

    一位主考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客套地说道：“那你背背看。”

    得到主考官的指示后，柳小絮流利地背诵了《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千金散尽还复来…

    接着刘圆也背诵了《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可以说她们背诵得相当流利，如果那家宾馆是真的凭能力录取的话，那三位主考官应该看得出，柳小絮和刘圆都是有文化的人，而她们旁边的三位女孩则是所谓的“老油子”“闯江湖”的，她们除了会吃喝玩乐，穿着打扮，学习上可谓是“胸无点墨”。

    当时柳小絮和刘圆都流利地背出了那两首诗词，她天真地以为她和刘圆一定能通过面试，毕竟文化课才是重点。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社会上生存的游戏规则是何等的阴暗和残忍，她们的天真和单纯，完全被别人当成了猴子戏耍，而她却全然不知。

    后面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件事让她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要想在社会上立足，首先必须学会接受自己看不惯的事情或者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即使认为很不公平，也要承认这个事实，因为现实生活就是如此。

    其实早在招聘面试之前，那家宾馆的招聘人数早已成定局，他们之所以大张旗鼓地举办那场招聘会，无非是一场圈钱的幌子而已。

    柳小絮和刘圆初次踏入社会，由于经济极度困难，加之思想单纯，她们迫切地想找一份工作，才会对那样的招聘会抱有希望。

    参加招聘之前，她根本不知道那场招聘会只是主办单位骗取这些穷人家女孩钱财的一种伎俩，他们就是要骗取她们每人十块钱的报名费。

    可想而知，那天共有一百多人报名，光收报名费他们就收了一千多块钱。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小县城里，对于一家宾馆来说，这个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只是可怜了那些女孩，她们在炎炎烈日下曝晒了几个小时，眼巴巴地盼着能够通过面试，殊不知她们只是那些面试官玩弄，戏耍工具而已。

    尽管那天刘圆和柳小絮表现得很出色，她们卖力地背诵诗歌，就想在主考官面前留下好印象，殊不知，她们的卖力讨好，根本没有换来主考官丝毫的赞许。

    那三位高高在上的主考官，满不在乎地打量着几个女孩。从他们满不在乎的表情里，柳小絮似乎猜到了结果，但是她不敢往那方面想，她害怕被人拒绝，害怕十块钱的报名费又打了水漂。

    要知道那十块钱，可是她搬两天砖的工钱啊！

    然而，不管她难受也好，不甘心也罢，结果就是那么残酷。

    从进入大厅开始，那三位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对她和刘圆没有丝毫兴趣，也许因为她们打扮得太土气了，使得她们站在那家豪华的大厅里，看起来就像怪物一样扎眼。

    出于男人的本能，他们喜欢有活力，打扮漂亮的女孩，对于这一点，柳小絮当时完全体会不到，她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中年男人的心思有多么可怕和险恶。

    就在柳小絮和刘圆认真的背诵诗歌的过程中，那几个人的眼光一直盯在旁边那位长相漂亮的女孩身上。

    尽管她初中还没有毕业，李白的诗和陆游的词她都没有背出来，可是相比老实土气刘圆和柳小絮，她打扮得很洋气，长得也漂亮，性格也很开朗。

    站在那些以貌取人，眼光势利的中年男人面前，这些就是她胜出的优势。

    其实只有稍微有一点社会经验的人就知道，在县城那家宾馆当底层服务员根本不需要文化，里面待遇好的职位早就内定了名额。

    他们之所以举行公开招聘会，一来想骗取求职者的报名费，二来想招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进去，负责招待重要客人，陪他们吃喝玩乐。

    可想而知，凭着刘圆和柳小絮读书人的清高和孤傲，加上老实朴素的性格，即使进了那家宾馆，她们也未必能适应那里灯红酒绿的生活。

    去面试之前，她们已在砖厂干了一个多月的搬运工，每天顶着炎炎烈日，皮肤晒得又黑又瘦，加上穿着土气，最后被涮下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经过失败的面试后，柳小絮还是感到十分失落。

    除了心疼那十块钱外，她心里的忧虑也越来越重。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无能，这么简单的面试都无法通过？以后还能去哪里打工呢？

    难道她就只能呆在农村种田，每天被父母往死里骂，还要挨着村里人的白眼，听着他们没完没了的讽刺？

    或者继续留在砖厂搬砖，让那繁重脏肮的体力活，日益消磨掉她内心深处的孤傲和清高？

    毫无疑问，这是不可能的。她既不想在家种田，天天被父母骂，也不甘心留在砖厂打工，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

    她很想离开农村，最好能从事与文职有关的工作。在那个年代，对于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考上大学的农村女孩来说，想进城从事文职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说出来，肯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柳小絮深知农村人嘴巴损人利己的厉害，在当时的处境下，即使她的心里有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也只能将它深埋在心里，她从来没有向外人提起过，包括最信任的刘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