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武侠小说 - 谍道江湖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三十八回 词作锋锐

第一百三十八回 词作锋锐

    凌云冲忽然听见他记挂牵念的人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不禁让他心头一热,暗叫:“是她!她怎么来了?”自五福客栈一别之后,他常常在想,他和任青阳下次相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没想到会是此时这么个场景。

    思忖间,转头寻声望去,但见任青阳飘然走进厅内来,看到惦念已久的人出现在眼前,凌云冲不禁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见她身穿一件青翠土布衣衫,容色似有些许憔悴,心里蓦地揪了一下,思忖着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又伤神的事。方正安见任青阳走进来,即刻从椅子上站起,欲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任青阳扫了一眼厅内情况,目光落在身着紫衣的凌云冲身上,两人对视刹那,凌云冲随即将目光移开,摆出一副漠然的神色。任青阳和他对面相晤,不由得心口一热,连耳根子也热烘烘的,不过见他这副不相识的神情,心里顿时平静了下来,见他站立在魏忠贤落座的旁侧,故意用奇异的眼光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咦,想不到在这儿也碰上你,看来你倒做了不小的官儿,啊?”

    站在离魏忠贤不远另一侧的方正安听她如此说,生怕她说露了凌云冲的身份,正要开口打圆场,却听得凌云冲很快淡淡的回道:“托任老板洪福,总算混了一口好饭吃。”说话同时注目回视,任青阳见到他坦然的眼神,但又似乎有猜不透的深邃。

    自打任青阳进来,魏忠贤就紧紧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转头对凌云冲问道:“这谁呀?”凌云冲转过头,对魏忠贤道:“这是五福客栈的任青阳,任老板。”魏忠贤恍然一怔,道:“哦?是她?”

    凌云冲微一点头,道:“嗯。”魏忠贤瞧向方正安,一边站起身一边故作惊讶道:“没想到方侍郎已然成家啦?怎么没通知大伙儿喝喜酒啊?哎呀,这保密功夫也做得太好了吧,比咱们东厂还要技高一筹。方侍郎大婚之日,魏某没有前来给你道贺,真是失礼失礼。”这几句话明显不怀好意。

    方正安澄清事实道:“公公误会了。前些时候我在宁夏关大漠遇险,难得任老板多番眷顾多次相助,此恩此德理应当报,现下任姑娘刚从外地来京,跟在下相识一场,我只是略尽地主之谊。”

    魏忠贤眼光看向任青阳,别有用心的审视着她,阴损的道:“哦?那也不容易,任老板单枪匹马孤身来京,寄居你家,不避男女之嫌,就凭这一点也非寻常人物啊。”

    到了今天,任青阳终是看到了这个卖妻卖女自宫做太监的畜生兼老妖怪,压下满腔憎恨,针锋相对的回击道:“我刚到京城这里,就常听到东厂督公的名头,看来你倒是个有头有脸的太监啊。”

    魏忠贤脸色一沉,皮笑rou不笑的道:“我那算不了什么,我就是在宫里头捞一点小差事,找点活儿干干,谈不上什么名头。”任青阳绵里藏针的道:“你这人说话不老实,宫里宫外,远到边关,遥至大漠,天底下哪一个角落没听过东厂的名号?就是咱的五福客栈,也都吃过你东厂的亏啊。”

    魏忠贤装糊涂道:“哦?有这种事儿啊?”任青阳冷哼一声,道:“你不记得没关系,这笔帐我可是记得很清楚。”说着刻意将拿在右手上的一卷纸筒在左手上轻轻拍了两拍。

    魏忠贤听了这话,干笑了几声。任青阳这个晃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两眼盯着那卷纸筒问道:“任老板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啊?让我也开开眼吧。”

    任青阳将话就动,双手将卷起的纸筒递到魏忠贤面前,说道:“这是本人的墨宝,咱们第一趟见面,算作见面礼了,请魏公公笑纳。”刚才任青阳走进来时,凌云冲和方正安都注意到她手中拿着这卷纸筒,不禁纳闷那是什么,没想到竟是送给魏忠贤的见面礼。

    这时听任青阳如此说,两人都不禁暗自忖度上面写的是什么。在到前厅来之前,方才任青阳在院子里碰到管事的,问方正安什么时候回来,说自己有事找他谈,管事的回答说方大人没有出门,在前厅会客。

    任青阳便知道方正安一早借口进宫是骗她的,其实是想让她不要到前厅去。任青阳问管事的登门到访的是什么人,管事的回道是东厂督公魏忠贤魏公公。魏忠贤,居然是魏忠贤。

    一听是那个卖妻卖女自宫做太监的畜生,任青阳顿时怨愤勃发怒火腾起,想到无辜枉死的父亲,含辛茹苦的母亲,忍辱偷生的jiejie,她就想活剥了那个畜生、那个造成无数人间悲剧的罪魁祸首。随即她便找来笔墨,顷刻间写了一首讽诗,当给魏忠贤的见面礼。这一准备好,就立刻走来前厅。

    任青阳就等着看魏忠贤的反应,看他到底有无一丝半点的忏悔之意,还是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魏忠贤颇是疑心,便要看那卷纸,当即示意凌云冲拿过来。凌云冲从任青阳手上拿过,彬彬有礼的转交于魏忠贤。

    魏忠贤伸手接过这卷纸筒,正慢慢打开来看,刚刚展开的一瞬间,任青阳适时的念起来:“自宫入宫魏进忠,呼风唤雨一场空。金也空,银也空,死后无存离手中。权也空,名也空,转眼消逝无影踪。官也空,势也空,尽是冤债恨无穷。妻也空,子也空,阳路阴司概不逢。”

    凌云冲和方正安一听,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任青阳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写了这样一首辛辣讽刺的诗送给魏忠贤,言辞犀利之极,奚落嘲讽之力跃然字里行间。

    尽管他们毫不惧怕魏忠贤,可是在这种尚未部署妥当,还没完全掌控局面的情况下,他们断不会这么冒然行动,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是打草惊蛇的问题,关乎成败的问题,他们都为任青阳这个大胆无畏的举动捏着一把汗,两人仔细瞧着魏忠贤的反应,不约而同预备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魏忠贤打开卷纸筒,一看到纸上的字句怫然不悦,听得任青阳一字一句念出来,登时脸色大变,抬眼阴狠地盯着任青阳,一言不发。

    任青阳看他七窍生烟的神色,故作惊诧的道:“怎么了魏公公?你认得这个叫魏进忠的人吗?”纸上那字字句句夹带讥讽,但书写的内容事实确凿,魏忠贤脸色铁青,虽忿忿然只得哑口无言。

    任青阳看魏忠贤瞋目切齿憋不出话,心底感到一丝痛快,又道:“这个叫魏进忠的,为人阴损,他从来都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什么天道良心,什么都干,就是不干好事,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坏事做尽,恶事做绝,最能使他的狂暴和恶意得到满足发泄,他从不会悔恨羞惭愧疚不安,并为之感到无比光辉与自豪。”

    纸上讽诗字句锋芒,这番痛批也强有力,魏忠贤听得任青阳冷言冷语揭他丑行丑态,本已恼羞成怒,但顷刻转而阴阳怪气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荒漠乡野来的丫头片子见过啥啊?你没看过的大本事,我魏某人还多着呢。”不但毫无愧色,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认了,并且如此的得意忘形、超感无尚荣耀。

    任青阳早料到魏忠贤是这泼皮德行,不可能看到他悔过,他连最后一点人性、最后一点良知也没有。

    任青阳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恨意,冷冷扫视魏忠贤,更为尖锐的道:“当然了,冤人栽人,害人污人,伤人杀人,咄咄逼人,刀不留人,把人不当人的坏事丑事歹事恶事,你哪样不精?哪样不晓?哪样不做尽做绝?卖掉女儿、逼走发妻,你从来都没有过一丝愧疚,亲情人性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少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魏忠贤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死丫头!你他.妈的你跟我说什么你!你竟敢跟我说这种话!”凶神恶煞地就要直接动手。方正安见状急了,踏步上前作势阻挡,同时冲任青阳叫了声:“任姑娘!”示意任青阳打住。

    凌云冲却沉着镇定稳立不动,因为他笃定魏忠贤动不了手,他更相信任青阳自有分寸,但在此当口,他并没有丝毫轻忽,凝目而视,静观事态,到该出口出手时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