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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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树妖之事以后,问施明:“从此地到长安快马加鞭、日夜不停,最快几日能到?” 施明不带思索,快速答道:“上等的马三四日就能到,中上等的马五日左右能到,普通的马十几日才能到。·” 族长倒颇有眼色,不带提及,便把白濮族最好的马牵了出来,不敢说是上等,但至少属于中上等的行列,然,唯有一匹而已。白濮族牛羊居多,马匹的数量,原本就少,能有一匹这般的好马,已属不易。 暂且就按五日计算,五日的话,今日已经过去多半天,那估计,三月二十六左右才能到达长安,应该还能来得及。 不待迟疑,急做交代,“大师兄,灵玉,我骑这匹先走,随后我们在长安汇合。” 灵玉原本在地上蹲着,听闻之后,嗖一下起身,“你这是要去找二师兄吗?” 并未撒谎,而是如实回道:“是,是去找他。” 原本以为,灵玉会追问,又以为,即便灵玉不会追问,大师兄亦会追问,孰料,灵玉竟然不曾再开口,而大师兄,唯有说了一句:“ 竹儿,一路小心。”语气当中,好似有几分凝噎的意味。 不去理会这种异样,而是点头,“好。”随即身子跃上了马。 天宝十三年三月二十六,晴。 果真如同预料一般,清晨过了潼关,进到了长安城。 自从丝绸之路开通以后,长安就成了东方文明中心。如今长安的人口,已然超过百万,在这些人口中,除当地普通百姓、皇族、达官贵人、兵士、奴仆杂役、佛道僧尼、其他族类外,番外的商人、使者、游僧等总数不下三万人,与大唐通使的国家、地区多达三百个国家。大唐的文化、政治制度、饮食风尚等从长安传播至各地。西方诸国文化也传到了长安城,最后又通过长安辗转传至周边的日本、朝鲜等国。 原本想找人打听一下华阳的住处,可仔细一想,无奈地发觉,自个压根从未问过他家住何处,甚至连他的俗名都不知晓,一时感概万千,看来对他了解还是甚少。 思量半晌,后来心生一计,在路边找了一名画师,找他画了一张华阳的画像。还真别说,这画师颇有几分功力,画出来的样子,至少和华阳有九分相似。 轻轻念了个决,瞬时将华阳的画像变成千张万张,随后站在黄鹤楼上,冲楼下过往的百姓大喊道:“若有识别出画中之人身份者,抑或知晓画中人住所者,请速速上楼相告。若情况属实,赏银一百两。”说完将画像挥洒而下,扔完坐在雅间里候着。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期间,确乎来了不少人,但俱都是滥竽充数之徒,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等到一位正主。那位正主,身穿粗布衣裳,年约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身材相貌俱都普通不过。 正主看着我,神情恭敬,语态更是恭敬,“您要找画中之人?” ”自然!“言语之际,朝他细细打量,初步估算此人的身份。·为何说要初步估算,而不是用法力感知?最近一段时日,不知为何,发觉法力急剧下降,原本的预知术,时灵时不灵,常常出差池。 男子面上一喜,道:“奴才这就带您去。” 奴才?华阳呐华阳,你究竟是何种身份呐?按捺住内心的波澜,问他:“你知晓我要找谁?” 男子答道:“当然知晓,就是他让我在城中等您的。您不知,我已经等您快两个月了,可把您给盼来了。” 两个月?算来华阳回到京城的时日,也不过两月而已。不再追问,而是抬了抬手,“那就走吧。” 穿过集市,再穿过丹凤门,然后来到少阳院的一处偏殿。一路上,数次想开口提问,然,所有的疑问,在抵达少阳院的那刻幡然醒悟过来。其实,早该猜到华阳的身份,可惜的是,心思一直未曾在这上面,或者说,华阳是何种身份,与我而言,从来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进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华阳的身影,恍若隔世一般。一袭紫色长袍,上好的丝绸所制,袍上还用金丝线绣着一只四爪的大蟒,头戴一顶紫金冲天冠。这便是华阳此刻的模样,如同记忆当中一般张扬,可又比记忆当中更加张扬。 快马加鞭的这几日,赶路的同时,心里想了诸多话语,可在见到华阳之后,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华阳看着我,亦是不言语,眼眸里的神采,复杂至极。 好生郁闷,该如何才能化解此刻这种尴尬?隔了足足半晌,终于鼓足一口勇气:“华阳,原来你家当真在大明宫呐,可谓着实吓了人一大跳呐。”说完,愈发觉得不自然。 昔日,曾羡慕蒋文渊外祖父的大院,那一副没有见识的土包子的相落入华阳眼中,被他给取笑,还以为他那是傲娇,此番,才晓得是自个不知轻重。老头子待他,从来就异于常人,再加之他素来服饰华丽,只当他是贵公子,不曾想他的身份竟尊贵如此。 许是这一出口,令华阳的神情有了几许松动,“你怎么来了?” 有些无语,顺嘴反驳道:“不是你的人把我带进来的吗?” 华阳不做答,又问:“你一个人来的?” “我先到的,大师兄和灵玉再过几日到,也就两三日的事吧。”如实答道。 华阳眼眸微微一变,继续问道:“你满大街找我?” “并非满大街,而是在黄鹤楼那一片找你。”再次如实答道。 华阳眼眸又是微微一变,但这次的神情,比方才那次有了几分明媚,“你找我有事?” 突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足足半晌,才开口答道:“恩,确乎有事,我想回家乡一趟,想让你陪我一起去,这次是当真回家乡。” “我只恐去不了,你找大师兄陪你去吧。”怎么感觉,怎么觉得都有几分赌气的嫌疑,可赌气之余,似曾还有别的情愫。 摆了摆手,“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华阳有了几许无奈,“我当真去不了,有事脱不开身。” 从他的神情来判断,不似有假。再联想到他的身份,只恐并非推脱之词,而是确有其事。不去理会,而是坚定了态度,“去不了也得去。” 原本还只是几许无奈,此刻却变为了深深的无奈,“你为何一定要我与你一同前往呢?坏丫头,你说实话,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语毕,眼睛又晶亮晶亮地看向我。 突然之间,一怔,这个问题,他似曾问过我好几次。思畴了片刻,“要怎么样你才能跟我走呢?若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是否就会跟我走?好,我喜欢你!这样,你是否就可以跟我走了?” 原本以为,华阳的神情会是震惊万分,孰料,他眼眸里的神色,颇为复杂,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隔了好半晌才抬头看着我,“坏丫头,即使知晓你这次仍是骗我的,不过,我还是打算跟你走。” 诧异道:“华阳,你说什么呢?我为何一丝都听不懂。” 华阳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在门外等我,我去换件衣裳。” 嘻嘻一笑,“好,这不就得了!”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去。 走出门的那一瞬间,脑海中蓦然闪现出一个画面来,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多年,但却在这一刻才记起的一个片段。 那一日,我在紫阳观后山对着一株含羞草练口诀,无意当中抬起头时,发觉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位紫衣少年。那位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倒是俊美非凡,可那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人不断瞧,未曾有一分回避的意味。从那身华丽的服饰来判断,定当是哪位权贵家中的公子。 扫了他一眼,厉声啐骂道:“从何而来的登徒子,胆敢私闯我紫阳观后山圣地。” 且听听贵公子是如何做答的,“我并非私闯,而是从前门正大光明进来的。” “你进来便进来,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花。”原本想瞪他一眼,转念一想,对于一个不相干的人,何须浪费自己的脾气呢? 再听听贵公子是如何做答的,贵公子面不改色,“我不看花,我看你。” 对于此等轻薄的花花公子,懒地去搭理他,“那你就继续看吧!”
低头又开始念口诀,念了好大一会,余光感觉到那贵公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不放,说实话,着实佩服他的耐心。便开口道:“若不然,你换个姿势,这么站着,你不嫌累?” “不嫌。”贵公子答着,那双招摇的桃花眼里,渐渐流露出几分笑意。 “得了,那你就继续站着吧!” 又隔了片刻,见他还是在原地站着,且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变,正要起身离开,瞧见老头子忽从远处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者,虽然是位老者,气质却不同寻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同青壮年的一般。再看他的服饰,和那位紫衣贵公子一般,面料和做工俱是上等。 正欲上前,却见那贵公子抢先一步朝老头子和那位老者走去,且对着那位老者唤了一声:“祖父!” 老者闻之点头答应,原本淡然的面上,有了几许慈祥来,“以后你就跟着天师修道吧!”不似商量,亦非命令,但语气当中,透出丝丝威严来。 “我不喜欢修道。”贵公子不带丝毫犹豫,脱口而出,尔后稍一停顿,伸手指向我:“不过,我喜欢她。” 老者瞬间笑出了声,“不愧是我的孙儿,着实有我当年的风范。” 凭心而言,其实或多或少肯定是有震惊存在的,毕竟这是男子第一次亲口向我表达爱慕之心。然,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便听见师父用千里膈音对我说道,“竹丫头,想办法把这位公子留下来。” 我回复道:“他留不留,那是他自个的事,与我何关?“ 师父又道:“留下他,我教你隐身诀。” 闻之,甚为欣喜,“那好,我这就去。”随之,径直走到贵公子面前,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还当着以为他是个二皮脸,不料,瞬间便红了脸,且红到耳根去,半晌才抬起头,答道:“我喜欢你!我说我喜欢你!”声音洪亮,语气坚定无比。 “即是如此,那你留在紫阳观陪我一起修炼吧!”顺势做出邀请,心中实则惦念着老头子所说的隐身诀。 贵公子一怔,面上有了几分犹豫,“我不想修道,太无趣了。” 见此,只得重新想辄,思量了半晌,开口道:“要怎么样你才能跟我走呢?若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是否就会跟我走?好,我喜欢你!这样,你是否就可以跟我走了?” 贵公子看向我,眼里涌现出无限的欣喜,“好,我留下!” 那一年,我才刚满十三岁;那一年,华阳十五岁;那一年,已是十年之前。十年的时光,不长,但绝迹不算短。十年,已足够沧海桑田。 想起了华阳送我蓝花楹的情景,想起了华阳说让我对他负责的情景,想起了华阳替我挡年兽的情景,想起了华阳在大师兄找来的那夜不让我点火的情景,情不自禁,眼泪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流淌。记忆当中,起码这十年当中,此乃第一次流泪。 瞅见华阳走出,问他:“十年前我骗了你,而且之后竟然将此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你是否很恨我呢?” 华阳勐地吃了一惊,随即缓声答道:“爱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恨呢?” 心中五味杂陈,“华阳,我能不能抱抱你?” 华阳失口道:“你说什么?”满眼不可置信。 走上前去,轻轻拥住他,“我说,我想抱抱你。” “你这突然地吓我一跳,你方才所言,该不会当真吧?” 原本想避开他的眼神,为了防止被他发现端倪,只得迎面直视,“你说什么呢?我一点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