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不离不弃

    正想骂他一句霸道，又听他小声说了一句，“有你方才这番话语，值当了！”

    “什么值当了？”总觉得小童的语气不对，神情亦是不对，隐隐透出一种极其疲惫的意味，唐晓菲继续问道：“小童，你老实……”想起他刚才的话语，急忙改口道：“宝贝，你老实告诉我，是否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想多了，只是当真有些乏了，昨个一夜都在找寻你的下落。·”

    看似回答地无懈可击，实则细想便能发觉到其中的端倪。他是个花季雨季的少年，别说是熬夜一晚，就是连熬上几晚都未必会出现疲倦的情形。再者，他可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原本就要比常人好出不少来。也罢，他既然不肯告知，她也懒地去追问，即便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若不想说，那绝对会找各种借口搪塞。她又何必弄地大家都不开心，都郁闷呢？“成吧，那你快睡吧，明早我不叫你，你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谎话是真，疲倦也是真，不忍心再打搅他。

    “嗯！”淡淡答了一句，小童缓缓闭上了眼。

    男人，在正常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展现出软弱来，他们宁可流血，也不会在自己女人面前流泪。更何况，今晚对于小童来说，原本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一夜，原来应该欣喜若狂、应该高兴地疯掉，可他甚至于连个笑容都未曾流露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心事，而且这心事跟她有关。不过两三个时辰不见，他的心态，便发生此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其中，定然发生了莫大的事情。正是这件事，使得他的心中有了踌躇和矛盾。原本以为燕回南是一道和他出去的，结果证明并非是，这般看来，小童身上的秘密，已经渐渐开始浮出水面来。

    其实，早在小童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早在她从破庙醒来的那日，早在她看清他模样的那一瞬间，便知晓眼前的这个孩子并非真正的乞丐，并非如同他自个所说的父母双亡。心中有创伤有悲痛的孩子，绝不会拥有像他那般明净和清澈的眼眸，绝不会拥有像他那般灿烂的笑容。这种东西，或许能伪装，但只能伪装得了一时，永远无法伪装得了一世。

    不止如此，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他们的骨子里，天生带有一种傲骨，然而，于此同时，内心深处却俱都会有自卑的存在。可在小童的身上，即便知晓她心中喜欢的另一个男人是东夷国身份最为尊贵的王爷睿王君莫笑，亦是未曾流露出一丝自卑的痕迹。甚至于，就连在今日问她是否觉得他配不上她时，语气当中都未曾有一丝自卑的意味。打小开始，她察言观色能力就强，到如今，更是火眼金睛。通常的人，只屑一眼，她便能将对方的个性明白个七七八八以上。她和小童，可是在一起待了足足半年的时光。

    这个孩子的身上，有种贵气，这种贵气，即便他穿着粗布衣裳，亦是遮挡不住的。·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或是有权人家的少爷，换而言之，他即便不是个富二代，也会是个官二代。一个富二代官二代，不在他家好好享福，却混迹江湖当中，十有**便是离家出家。有钱有权人家的少爷公子，脾气个性总是骄纵一些，由于某些意见和老子不和，或是老子让他干自己不喜欢干的事情，从而做出离家出家的举动，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按照电视剧惯常的逻辑，极有可能是逃婚一类。

    对，多半就是逃婚。试想，这可是一个父母包办婚姻的年代。更何况，一般富二代和官二代的婚姻，都是所谓的政治联姻。作为他们的妻子人选，首选自然亦是富商和官员的女儿。倘使对方是个白富美也就罢了，可就端怕对方是个白富丑，或者是个黑富丑。这世间的男人，无论是哪个时空，无论是哪个时代，这择偶的第一标准便是女子的长相，其次才是品行和学识一类。或许，并非指望对方拥有倾国倾城的绝世之姿，但起码至少得在清秀可人的范围。

    从这个角度而言，倘使小童当真是由于逃婚的缘由离家出走，那家中给他定亲的对象，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丑女。第二种，声明不好、水性杨花的女子。即便小童的父母再攀龙附凤，即便对方是个公主，相信不会有人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个行为不检的女人为妻。除非，除非是皇帝御赐的婚事，由不得他们反对。可若当真是皇帝御赐，小童绝对不敢逃婚，否则的话，那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了。由此可见，只有第一种可能最能站得住跟脚。毕竟，少年人还是多少会充满幻想的。再者，依他的年纪，肯定没有纳过妾，对于成亲一事，对于自己的妻子，自然是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和遐想，自然希望对方是个美人。结果却知晓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是个无盐，是个丑女，自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自然萌生出逃婚的念头，且付诸于实际行动。

    这并非此刻她最关心的问题，她所关心的是，从她遇上小童，已然有半年的时光。在这半年当中，他的家人为了寻访他的下落，还不知晓费了多大的功夫。临安原本就是繁华之地，且如今正在召开武林大会。他的家人，极有可能来临安寻找他的下落，并且成功找到了他，并且让他回家成亲。退一步来讲，即便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并非是逃婚，那他的家人也定然让他回家。岂有父母一直让自己的孩子流浪在外，岂有父母一直让自己的孩子颠沛流离受苦？

    突然之间，茅塞顿开，难怪小童会流露出疲惫的神态来。从他的角度而言，此时此刻刚和她之间有点眉目，自然不肯在这个时候回去。再者，就她，首先是一个年纪与小童差距大的老女人，再者来不明。这古人最讲究的便是什么门当户对，因此，她是绝对进不了小童的家门。当然，她愿意不愿意嫁是另外一回事。可站在小童的角度，心中定然是十分矛盾和纠结的。

    即便一早就做足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即便知晓总有一****和小童会分开，可就是未曾料到时间会来地这般快。好不容易抛下心中的顾虑，好不容易打算和他好好交往，好不容易不考虑后果，好不容易跨出了这一步，好不容易两人刚刚在一起，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重棒。该如何是好呢，让他跟父母回家？还是自私一些，把他留在她的身边？说实话，她更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可她却无法做到一心一意待他，可她的心中，始终有君莫笑的存在。不能给他幸福，那唯有选择放手。可是，为何不甘心，为何觉得心情异常烦躁呢？

    原本拍在他后背的手，渐渐移到他的腰上，使劲往他怀中拱了拱，眼睛突然发酸地厉害。好舍不得让他离开，可她所能做的，并非是阻挡住他离开的步伐，而是珍惜此刻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许是她动作幅度有些大，又许是小童压根未曾睡着，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问道：“睡不着么？若不然，我陪你说会话？”

    不能言明自己的心事，不能言明自己已经猜到他的事情，只得，“睡了一下午，一时半会还不见困，你不用管我，赶紧睡吧。这个时候，你若再与我聊天，那今晚注定得一夜无眠。”是啊，一夜无眠，今晚，她自己绝迹会一夜无眠。

    “宝贝！”

    当这道轻柔无比的声音响起之时，唐晓菲的心，勐地颤了几颤，嘴里做答道：“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声音，不再是少年人的稚嫩，而是成年男人的成熟与磁性。换做往日，哪个男人若是用这般rou麻的词语来称唿她，她准会鸡皮疙瘩掉一地来。

    随即，响起一道轻笑声，“宝贝，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你未曾看明白，可我却明了了。”

    瞧见小童嘴角的这抹笑意，直达眼角，她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这还是她今晚头一遭见到他的五官舒展，见到他的情绪不再压抑。顿时有种无比开心的感觉，连带着脸上亦是露出笑容来，甚至于都不知该如何去反驳他，或者说，甚至于都不想去反驳他。

    见着她这幅乖乖的姿态，小童心中的阴霾，霎时烟消云散。遇上她之前，他从来不知晓不自信会是什么概念，只因在他的生涯中，从来便是尊贵无限。然而，自打第一次在三重楼遇到君莫笑开始，他的内心隐隐生出几许不安来，更是隐隐生出烦躁来。事实证明，男人的直觉并不比女人的差，他预感到的东西，他最害怕的东西，在不久后变为了现实。君莫笑他忌惮么？与其说是忌惮，不如说把他当敌人。放眼整个东夷的男子，综合考量，在寻常百姓的心目中，君莫笑若属第二，那就连东夷国的皇帝君霸天都不敢自称第一。

    可在他的眼中，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然而，自打发觉到她与君莫笑扯在了一起，自打发觉到她提起君莫笑的时候神情紧张，他是头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东夷第一美男的威力。他自信么？自信，自信无比！迄今为止，他看上的女人，唯有眼前的这个。即便这个女人被君莫笑给迷了去，他相信，迟早有一日，她会深深迷上他，会爱他爱地死去活来，会心中只有他这一个男人。并且，这迟早一日会很快到来。可惜的是，现实却给了他致命一击，给他泼了一瓢冷水。使得他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女人的心目中，君莫笑所占据的地位，似乎比他更强。换而言之，在他与君莫笑两人当中，她似乎喜欢君莫笑更多一些。

    意识到这点，一贯自信，甚至于自负的他，就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痛苦。然而，这个女人的心中，并非没有他的存在。能看得出来，她也是很喜欢他的，可似乎总是有某种顾忌，似乎总是小心翼翼。可在接下来的日子，尤其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或许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地位并不比君莫笑差。认识到这点，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可他的内心，却是越发矛盾。

    唐晓菲虽不知小童在想些什么，但能看得出来他是在深思，于是抬头朝他胸膛靠去，嘴里柔柔说了一句，“宝贝，明日醒来之后，我希望能看到你乖乖躺在我的身边。”又转而娇嗔道：“我说，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扔下呢？正常的男人，但凡真心喜爱那个女子，绝对会对她寸步不离。你我又非老夫老妻，难道这么快就变心，这么快就嫌弃我了？”

    天知晓他是多么地想要留在她的身边，多么地想要一直搂着她的娇躯，可事实就是这般的巧，在两次与她同床共枕之际，偏偏就收到了家族来的信号。不舍得离开她，可又必须离开她。他所要的，从来就不是一时片刻，而是长久，而是今后的朝朝暮暮。瞧着她这幅小女儿家的姿态，瞧着她吃醋的这幅模样，心为之一动，抬手捧住她的额头，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嫌弃？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

    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好心虚好尴尬。明明一心两用的那个是她，明明花心的那个是她，何以出语刁难他呢？转念一想，他当真就能永远都在她身边么？未必吧，丰烨曾经也说过这般的话语，可最终，不论是谁先提出的分手，他们俩还不是分道扬镳。“你确定自己会对我不离不弃？你可知晓誓言不能随便乱发的，一旦说出，就必须做到，起码在我眼中如斯。”

    “宝贝，你个傻瓜！别说是誓言，其他的言语，我亦是从不轻易说出。但凡只要你不嫌弃我，但凡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

    那个时候，她其实并不知晓他的心境，更不知晓他话中的言外之意，等到真正明白，却是在许久许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