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并头夜话
两人前脚刚去了淑仙宫珂嫔同棠贵人后脚便到了鸣鸾宫。 两人径直进了仪元殿里棠贵人四下看了看并无闲人在这才问我：“听闻娘娘今日在紧要关头帮了德妃，臣妾很是不解，让德妃坐实了这罪名岂不更好？” 我闲闲翻一页书卷，淡淡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眼人一看便知真凶是何人了，除了德妃她便痛快了，这难道是棠贵人想要的？” 棠贵人微微别过头，道：“自然不是，”又看向我，“不过娘娘帮德妃这一次想来并不是为了臣妾吧。” 我不置可否，只道：“前几日皇上同本宫说，有意封本宫的大哥为抚远将军作为先锋官随辅国大将军一起征讨越国。” 我此话一出两人便都默不作声了，我轻笑道:“本宫只是不愿叫皇上在这种时候为难罢了，卖德妃一个人情又有何妨？再者说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德妃会没有反击？” 珂嫔秀眉紧蹙，略带忧愁的问我:“话虽如此，可娘娘便不怕敏妃因此记恨娘娘？” 我置之一笑，反问她:“莫不是本宫此次不帮德妃，敏妃便能与本宫和睦相处了？” 棠贵人喝一口茶，又叹一口气，道：“只是可惜敏妃好不容易想出了个不错的法子却用在了不当的时候。” 珂嫔略含嘲讽的一嗤，道：“谁都晓得她有多沉不住气，哪还管是不是好时机。”又对我道:“听娘娘的语气，此次是打算放她一马了？” 我点点头，半开玩笑的道：“慧兰的家人必定都在敏妃手上，她死也不会说出来的。且这个时候扳倒她，对咱们来说也并无什么益处，倒不如留着她。她们相护掣肘，咱们才能得闲不是？” 两人并未多作逗留，不一会儿便走了。 晚间萧品棹一来便横躺到了床上，闭着眼舒了口深长的气。 我叫了所有人出去，亦陪着他躺了下来，修得青葱圆润的指甲刮了刮他下颚冒出的细密胡渣，娇声打趣道：“皇上不会打算今晚连鞋都不脱，便这样横着睡了吧？” 萧品棹握住我调皮的手，轻声道：“别闹，让朕休息会儿。” 他探过一只手将我抱住，我便也顺势安静的躺进了他怀里，柔声问他：“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许久不见回应，直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道:“今日之事…多亏有你在。” 我浅浅一笑，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皇上不好做的事，便由臣妾来做。” 他嘴上只淡淡“嗯”一声，揽着我的手臂却紧了紧，又道：“朕过几日会擢升德妃为贵妃。” 这样的事我听来自然是极不自在的，可我毕竟知晓原因，便也不好发表反声，便小心的问了一句：“是大将军的意思？” 他道：“不，是朕的意思。德妃身子本就羸弱，今日又险些蒙受不白之冤，朕理当给她些安慰，也是叫大将军在前线无后顾之忧。” 我也不纠结于此事，却是问他：“要开战了吗？” 他顿了顿才道：“大军出城便在这几日了吧。” 我于是也静默不语，这样静谧的夜，能躺在他怀中这样轻浅的对着话，便像是寻常夫妻之间的耳语低哝，是件多么难得而又十分享受的事情。 过了半晌又想起了些事情，遂道：“说到擢升一事，臣妾倒有些话想说。” 他已有了睡意，声音也是懒懒的，道:“嗯，你但说无妨。” 我也不说些无用的废话，直白道：“尹修媛同珂嫔同为帝姬的生母，两人品阶却相差悬殊，臣妾以为不妥。难免会有人将两位帝姬区以贵贱，同是皇上的女儿，想必皇上也不希望有人贱辱了雨柔帝姬吧。” 他不置可否，只道：“还有呢？” 我根本无法从他的话中听出他的态度来，便也只能将事先组织好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道：“还有先次落湖的棠贵人，她自进宫到如今位份都从不曾变动过，即便皇上不宠着她，脸面终究是要照顾些的，总不能叫她受着旁人的耻笑在宫中孤寂的过一生吧。” 他仍旧不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便睡了过去。我轻手轻脚的替他褪去衣鞋这才自行更衣睡下。 翌日，我特意起了个早前去太后宫里请安，途经御花园时莫名觉得萧索了不少，两旁原本圣洁幽香的玉兰早不见了踪影，枯枝残叶还在与深秋的冷风做着顽强的抗争。 大理石铺就的道路上降了一层霜，有些厚，白皑皑的好似落了一地的雪。深秋的清早的风已提前送来了些刺骨，我裹紧身上的斗篷，加快了去永安宫的步伐。 我原先还想着我会不会太心急了，扰了太后的好眠，却没想到有一个人比我来得更早。 当我看见坐在太后对面的刘小仪时，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却也只消须臾，一切原委便想通了。 昨日，拂瑶回来同我说，刘小仪起先怎么都不肯让徐之远替她把脉，后来拂瑶搬出我来，刘小仪无奈才让徐之远诊了一回。这一诊，不出我所料的是喜脉，刘小仪却是千拜万托的恳求拂瑶同徐之远暂时不要透露出去。 刘小仪素日里极少与其他妃嫔往来，想来并不是因为她与世无争，而是自认为没那么细腻的心思和手段，自卑的不敢轻易招惹了任何人。 太后见了我便慈蔼的笑出了声来，看得出她今日的心情是非常好的，想来是已经知晓了刘小仪的好消息了。她朝我招了招手，道：“哀家才和刘小仪说到你你便来了，真是说曹cao曹cao到。” 刘小仪将位子让给了我，自己坐到了一旁。方才还略带了笑意的脸上立刻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我也不过问她，继续与太后聊着，问太后道：“哦？太后同刘小仪说臣妾什么了？莫不是揭臣妾的短了吧。”说完便兀自笑开。 太后深含笑意的指了指我，却又立刻正了色，一本正经的道：“哀家同刘小仪说，皇后之贤德深得哀家之心，此次也必定会帮刘小仪的。” 我心知刘小仪是担心我会将她有孕的事公诸于众，便早早的到了永安宫来寻求太后的庇护，却故意装起了糊涂，道：“太后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了。” 找太后这个法子于刘小仪来说确然是最有效的法子了，所以说刘小仪其实也很聪明，只是她自己自卑，不晓得罢了。 太后笑着骂道：“平时心思那样敏捷，如今到了哀家面前竟装起傻来了？” 我便也正经起来，敛了笑认真对太后，道：“太后是想要臣妾保刘小仪母子的周全？” 太后点点头，道：“皇帝子息单薄，你该明白刘小仪此胎的重要性。你身为这孩子的母后，保护他平安降生也是你的指责所在。” 我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大约像御花园那些受着冷风摧残的枯枝残叶一样的萧索吧，守护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女子的孩子，还是…职责所在。呵… 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便像太后说的，我深知这个孩子的重要性。萧品棹纳妃五年也未有皇子出生，早已惹来漫天非议，若刘小仪一举得男，那么那些造谣的话自然作烟尘散了。因为这是对萧品棹有利的事，所以，我愿意替他完成。 我对太后道：“臣妾愚见，觉得刘小仪住在淑仙宫中不太妥帖…” 太后心里澄如明镜哪需要我多言，我尚未述明缘由太后便颔首，道：“这一点倒是与哀家想到一块儿去了，却不知哪里是合适的居所。” 我心中早已为她选好了一块地方，却也不直接说出来，而是问刘小仪道：“刘小仪可有十分交好的信得过的妃嫔想住得近些的？” 她怯怯看我一眼，微微摇头，道：“臣妾一向不喜出门，并无往来从密的宫嫔。” 我这才对太后道：“依臣妾看来撷芳宫倒是个好去处。一来撷芳宫离鸣鸾宫不远，二来里面只住了珂嫔同棠贵人二位，这两位太后也晓得，都是默默无闻从不生事的人，且珂嫔还生养了雨柔帝姬，颇有些经验，有她帮衬着也好些。” 我揣度着太后的表情，应该是接受我的建议了。她略带了征求的问刘小仪一句：“你可愿意搬去撷芳宫？” 刘小仪极是谦恭的道：“但凭太后做主。” 我依着太后的吩咐，让刘小仪搬进了撷芳宫里的希宜轩，并替刘小仪隐瞒她有孕的事。只是她无缘无故挪了块地方难免引来众人的诸般臆测，加之我一向与珂嫔她们亲厚些，便也难免叫人以为我又拉拢了刘小仪。 至于慧兰，我叫孙知迷秘密安排她出了皇宫，对外称她受不住罚咬舌自尽了，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不出几日，德妃晋封为贵妃的圣旨便如期而至，加赐封号“康”，意在祝愿德妃身体康泰。 这一道圣旨激起的千层浪足以掩盖一切微澜，便也无人再分神去注意，萧品棹同时还有另两道圣旨，晋了珂嫔为珂容华，棠贵人为棠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