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月上中天之时，西暖阁里适时传来的一声惊叫将本就睡意全无的我惊得遽然坐起，待我赶到时，孙知迷已经带着守夜的宫人将闯入之人按下了，却是一个平素不大爱说话的小太监，唤作小顺子。 他见我眸光凌厉立刻垂下头去，烛火摇晃间隐约可看见他伛偻着的背脊有轻微的颤抖，却不解释也不求饶。 我习惯性的在窗下那张椅子上坐下，喜怒不掺的淡淡问他：“眼见着便要一更天，你不睡觉到西暖阁来做什么？” 我先时吩咐孙知迷将我拾得那枚耳坠的消息散布开，又透露了我将耳坠同其他首饰一起暂时搁在了西暖阁，只等着明日早会时细细盘问调查。 其实也不过是利用一下他做贼心虚的心理罢了。夜深人静，潜入西暖阁盗取些什么并不是什么难事，否则先次那支步摇亦不会那样轻易的出现在陈良媛出事的现场。 得此耳坠之人若真是心怀不轨，必定会趁夜前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而孙知迷一早带人守在里头等他了。 他哆哆嗦嗦的将头垂得更低了，却仍旧不说话，孙知迷朝他脑门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喝道：“娘娘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巴了？” 小顺子这才小声支吾不清的道：“回…回禀娘娘，奴…奴才今日…今日打扫西暖阁时，不慎…不慎落了些东西在此处，是故…是故前来一寻。” 他这理由明显胡诌，我却仍不现怒，反是低低一笑，和颜悦色的道：“夜这样深了你也要前来一寻，想必是极为打紧的物事了。既是如此，你落了什么不妨告诉本宫，本宫让大家伙儿替你找找。”说着转瞬冷若冰霜，“还是…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说不得来？” 他为之一震，哆嗦得更厉害了些，猛的朝我磕了几个头才道：“奴才卑贱，怎敢劳烦娘娘费心。” 我冷冷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宫知道你为人憨实一向不善言辞，便别在这儿同本宫打马虎眼了，你若从实招来，本宫或可对你从轻发落。” 他继续嗑着头，一下一下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砸出声声脆响，不停的道：“娘娘明鉴，奴才真的只是落了些东西在此处，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啊。” 我怒然哼了一哼，道：“想来本宫的晓之以理于你并无用处了，莫不是本宫平素待你们太宽纵了些才叫你肥了胆子做出这等事？那本宫便给你些厉害瞧瞧。”转而吩咐孙知迷道：“你找个隐秘的地方将他的嘴撬开，今晚之事暂且不许声张，本宫自有主张。” 几人将小顺子带走后我便也回仪元殿睡下了，第二日一大早，孙知迷趁着我梳妆的间隙将小顺子招供的话一一禀报给我。 小顺子与长秋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本是同乡，在这宫里相互扶持着便也有了感情，只是宫规严谨，宫人间私相授受更是死罪。偏巧此事不知如何传到了德妃耳朵里，小顺子为了保自己与那名宫女的性命，这才帮着德妃坑害我这主子。 当日那步摇也是他盗了出去，只是接应的人便在鸣鸾宫外，他乘乱又溜了进来，这才没叫我发现。 昨晚我瞧见是他的时候，心里确然是想过小顺子并不似那阳奉阴违的jian猾之人，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不到是为着这个，只是我着实是没想到，连着陈良媛的事都是德妃一手策划。 如今我心中倒是一片清明，一下子所有谜题都解开了。怕是从陈良媛再得宠爱开始，便是德妃在背后cao控了。 她以此激起敏妃与陈良媛的旧怨，也让我越发看不惯敏妃，看着我与她矛盾渐深，之后又故意安排那日的琼台之聚，让所有人都眼见着我的步摇出现在那里，一下将我推向风尖浪口，而有了之前那些铺垫，我自是认定了栽赃我之人是敏妃，德妃又假意帮我，我更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她便这样作壁上观，坐收渔利。斗到最后，不论我与敏妃谁扳倒了谁，于她来说都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我竟傻傻的为人鱼rou尚不自知！ 所幸那天萧品棹终究是信了我，所幸我并非鲁莽之人，没有冲动的与敏妃“算账”，所幸敏妃近来有所收敛，未叫我抓住把柄攻击她，否则德妃的jian计便要得逞了。 枉我一向怜她久病缠身，也敬她贵为德妃，一向以礼相待不曾有丝毫诘难，想不到她病弱的外表下深藏着的是这样一番恶毒的心肠。先时棠贵人说德妃帮着敏妃替了她的恩宠时我还将信将疑，如今却是完全信了，这样恶毒的人，做出这等事实在平常不过。还有郑妃，她与德妃一唱一和当真耍得我好苦！ 我想着越觉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发泄，竟生生将手中握着的一把精致的玉梳子折断了，一根梳齿弹出恰好刮在我脸上立时划出一道血印子来，将正替我绾髻的拂瑶吓得不清，孙知迷也忙急着要去找太医。 我叫住他不让他去，只拿了帕子将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安慰忧心忡忡的几人道:“就是不慎刮着了一些，连疤痕都不会有的一点小伤，瞧把你们紧张的。” 孙知迷躬身，带着些惊魂未定似的道：“娘娘，奴才知道您心里气闷，您要撒气朝着奴才来便是了，可别伤着了自个儿！” 我正待说什么，负责看守小顺子的小太监急冲冲的跪到我面前，道：“娘娘，小顺子他…他咬舌自尽了！” 孙知迷立刻呵斥那小太监，我制止道：“罢了，他也是怕连累了他在意的人。”其实小顺子这样重情意的人也是难得了。 于是又微微一叹，道：“本宫原也没想要了他的性命，拉出去好好埋了吧，此事不许任何人在外人面前提起。小顺子家里只有一位年迈的老母了，稍微打点一下吧。” 那小太监得了吩咐便退下了，孙知迷忽然道：“娘娘，奴才知道您心善，只是这样的事就该杀一儆百，娘娘的心善只会叫人觉得您软弱可欺而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