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金算珠
柳林镇百姓已陆续离开,空荡荡的大街上,除了杂乱的脚印,再也显现不出方才惨烈一战。 汪骁空洞的眼神游离在大街上,他叹过一口气,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泪水滴在温热的黑色珠子上,在漆黑的珠面滑出一道泪痕。 但不知何故,这滴眼泪竟没有滴落,而是弯弯曲曲不住游走。 少顷,泪痕浅浅凹陷进去,竟似将这颗黑珠腐蚀了一般,一副奇异的图案开始呈现。 汪骁见状,不禁大惊,但未等他细想,这颗黑色珠子已然从他掌中飘起,一股淡淡黑气散发出来,晃晃荡荡向前轻轻飘去。 紧接着,有几道金光,自积雪中闪烁不定,似是正与这颗黑珠交相辉映。 他连忙循着光亮跑过去,却见是金算盘上的算珠,细细找来收拢,共有六颗遗下。算珠握在手中,一股醇厚力量缓缓散发出来,似有生命般在跳动。 汪骁心中惊异不已:这算珠是师兄金算盘留下的。平日里,他宝贝似的拿在手里,只偶尔一两次借来把玩。 当时,也曾仔细看过。但这七颗算珠,现今明显要大上一圈,足有拇指大小,质地也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好像玉石一般,颜色也更加明亮,比之原来的金黄色更加纯粹。 他不明所以,细细观瞧,许久才收在怀里。片刻后,怀中又如同揣了火炉一样炙热。他略一愣神,赶紧追上远去的汪宏山等人。 一路无话,到青木殿后,汪骁将来龙去脉说了,汪宏山详细询问后,仔细琢磨着,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这青竹帮是北海散门,近些年上才有些名声传出,实在不起眼得很。凭着他们微末的修为,怎么会敢伏击神龙堂弟子,还想着要杀上落云峰? 那个神秘的蒙面高手,又是何人?他手上竟然戴有魔灵环,还练得冲虚真力,却不是混元观中人。 伯阳子出手相助,也是诡异的很,他是正道十大高手之一,修为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和混元观掌门周真人比起来,实力只小有差距。倘若与己相斗,胜负尚且难说。这黑衣人几招出手,便胜了伯阳子,虽借魔灵环之利,但黑衣人功力修为恐怕也应该到元婴后期。 一大堆疑问迎面而来,叫汪宏山百思不得其解。想罢多时,他摇摇头,不再琢磨,吩咐道:“骁儿,你把伤势处理好,去和剑书、众位师兄弟,在落龙石下找个向阳处,依着十邪宫的例,将老三葬了吧。落云峰上冷,不要叫他冻着。” 汪骁等人答应一声,转身走出青木殿。 落云峰上,凛冽春风吹起,地上雪粒纷飞,刮在众人脸上,像刀割样疼。赵剑书、汪骁等人,谁也不说话,只拿着铁锹用力的挖着,沙沙的掘土声,如同送别的丧乐,钻进众人耳中,更显一丝悲凉。 不多时,地上墓xue已经挖好,汪骁轻轻抱过金宝元尸首,凝神望着,却怎么也不忍心放下,他知道,这一放,永不能再相见。 金宝元右眼的血迹已经干了,肩膀、双腿、小腹处的伤口,却如同婴儿嘴唇般,在阳光照射下更明显,似乎诉说着许多不甘心。 汪骁轻身说道:“三师兄,到了地府,别忙喝下孟婆汤,忘了咱们这班兄弟。”说罢,他和赵剑书等人眼中的泪水,再次滚滚滑落。众人只恨不能替死,只恨躺在墓xue中的人不是自己。 赵剑书沉声说道:“放下吧,入土为安。” 汪骁这才将金宝元轻轻放在墓xue中,几滴眼泪滴在尸首上。 此后,神龙堂一众弟子站成一排,右手放于胸前,齐声唱道:“神明在上,收吾弟子,魂归幽府,不忘前仇。待得七日,便化厉鬼,贴附吾身,以血洗恨。” 不知何时,十邪宫中,便流传下来一个规矩:身死之人入葬,不置棺椁,不烧尸首,不整遗容,下土前,高唱化厉鬼歌,意为立下血誓,不忘前仇。 唱罢,汪骁铲起身前坟土,一狠心,向着坟中填去。埋好后,立上墓碑,众人哭了好一阵,这才返回青木殿。 汪骁等人来到青木殿中,见汪宏山依然倚座在椅中,他双鬓似乎又多了几根白发,一双虎目虽仍熠熠放光,但却难掩那几丝悲痛。 对座下弟子,汪宏山平日里十分疼爱,比亲生儿子汪骁犹有过之。特别是金宝元,因他天生聪明伶俐,练功资质甚佳,汪宏山便着意提点。金宝元倒也乖巧,他虽比两位师兄入门晚了几年,却已将铁剑苍龙的功夫学了不少。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此次下山竟成永别,再见时弟子已然殒身,他感叹一声,见众弟子进来,问道:“老三安葬了?” “爹,三师兄已经安葬。”汪骁答道,见父亲不再说话,几人静静侍立一旁。 许久,汪宏山才抬起头,说道:“剑书,你再下山一趟,将锦川等人召回。”赵剑书应了,带人转身走出青木殿。 这时,汪骁从怀中取出七颗算珠,青木殿中立即被金光铺满。 汪宏山眼中一亮,忽又黯淡下来,问道:“这是老三的?”他望着算珠上不住流转的金茫,叹道:“宝元聪慧,想不到,练就了这等法宝。这孩子,真是可惜了。”说着,眼中似又蒙了一层水雾。 汪骁点点头,道:“这是在萧家老店门前寻到的。三师兄留下的这些算珠,有不小变化。”他将算珠递上。 汪宏山接过金算珠,仔细观瞧,轻轻拂动间,忽运起丹田内真气,他手上一阵青芒闪过,算珠之上的金光却更加盛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真力,沉声说道:“这算珠留下了老三的七魄!” 汪骁惊道:“爹,你是说,二师兄的七魄在算珠里?” “对。你是否记得,几年前,我曾说起过祭炼法宝之事?”汪骁点头,汪宏山又道:“江湖上,修真之辈千万,可拥有法宝之人,却并无多少。而且,除了上古相传的法宝外,世上新出少之又少。你可知为何?”
汪骁不解,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汪宏山叹道:“说起来,虽和自身修为有关,但根本处却在一个‘缘’字。这法宝,夺天地造化,逆天地而生,宝虽名之为宝,却出之不祥。一件法宝问世,无不惊天动地,少数虽有祥瑞宝光四现,大多却是伴生灾祸横行。就说我这苍龙剑,便是一例。” 汪骁道:“苍龙剑?” 汪宏山点点头,说道:“相传,千余年前,这落云峰本是峻极无比,一夜突有飞石从天而降,生生将峰顶砸掉百余丈。火石横飞,山峦震荡,一副天崩地裂景象。瞧见异象,魔教中一长老,寻遍望月山,才发现这柄天成的铁剑。拿到铁剑,这位长老立时便被剑中戾气反噬,虽侥幸折返,但不出几日,就郁郁而终。此后,这柄铁剑几经流转,所持之人大都死于非命,或是无法驾驭被戾气所伤,或是被觊觎之辈谋害性命。想来何有道将此剑赠我,恐怕也有害我之意。” “爹,那您得了此剑,岂不是……”汪骁听到此处,不由地揪心起来,生怕父亲也因此剑出事。 “无妨。”汪宏山一摆手,又道:“起初,此剑确是不时有戾气传出,我只一丝一缕缓缓消磨,每到掌控不住时,便用尽真力,强行压制,当时虽勉强维持,却也暗伤不轻。剿灭天魔教时,我与剑饮狂魔灭天大战,被灭天刺破丹田,我见必死无疑,只想着散尽真力,强行激发铁剑宝灵,与敌人同归于尽。却不曾想,我丹田中精血流出,与铁剑混而为一,又经全身真力祭炼,铁剑滕然放光,竟似与我融为一体,完全相得益彰了,自此,铁剑飞出,一击杀了灭天。我因祸得福,非但未死,性命得保,又完全驾驭住铁剑。回返十邪宫后,我也问过何有道,他说我这一回,乃是冥冥中自有天命,我以丹田精血祭炼,又以全身功力加持,与铁剑中剑灵相通。几十年功力非但没有损失,被剑灵温润后传导回自身,一人一剑,竟是原来修为双倍。这何有道是炼器大师,自然所言非虚。我想,老三遗下的算珠,当是以此法祭炼而成。” 汪宏山一番话说完,汪骁已经明白了,师兄以死激发金算盘,原来是暗合了血祭之法。而当苏应天将他踢伤时,他口中也流出了大量鲜血,鲜血浸过这颗黑色珠子,竟也同样是历经血祭。 只是与他们父子相比,两人保命,一人丧命,不可同日而语。 汪骁又道:“爹,您再仔细瞧瞧,这颗黑色珠子,还有奇异之处。”说罢,他走到汪宏山身边,伸手一指黑珠,惊道:“咦!这是为何?方才这道泪痕,还是浅浅一道,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只见这颗黑珠,似是变成了水晶,质地晶莹剔透,其上那道泪痕却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