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戴着草帽唱着歌
既混黑帮又当吟游诗人，奈斐和牧唐真的就这么做了。 二爪对此深感无语，现在的熊孩子真会玩……好在奈斐还没有忘记重返奈亚城堡的事情。他的裁缝技艺和魔法水平也是稳步提高，否则二爪也不会轻易把他放出去散养。 接下来的几周他每天都抽出一点儿时间，陪着牧唐和宁天堂的人去收保护费。奈斐自然是不取分文，他在下八区要钱也没有用。可他也有自己的索取——精神食粮！他为了发现一些趣事、轶闻走街串巷。他知道下八区的许多居民都是遭难落魄与此，几乎每个人都一段故事。 他们打着收保护费的旗号，穿梭于大街小巷，有时候甚至冒进地走入黑石会的地盘，就为了搜集到有趣的故事或俏皮的段子。 渐渐地，就连牧唐都变得愿意和别人交流。由于奈斐很有礼貌，又是个小孩子，大家也很愿意向他倾诉。而奈斐就更是乐此不疲，他喜欢听其他人的经历，喜欢与其他人交流生活感悟。他每天晚上把一天的见闻写出来，整理归类，挑出有意思的、喜闻乐见的那些编成诗歌。然后奈斐会自行谱曲，隔日再把曲子教给牧唐弹奏。 有时候奈斐会遐想一下，假如自己还是王子，此时会不会也在写着诗歌，找来人弹唱呢？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如果他还是王子，那为他演奏的将会是史特曼大师，而听众更不可能只有寥寥数人。 奈斐和牧唐合奏的听众有三个。第一个是每天教他们的二爪；第二个是被捡回来的小猫啾啾；最后一个是每天都很安静的垒子。二爪鼓励过他俩很多次，希望他俩出去，把歌中的故事唱给那些创造了这些故事的人。可是奈斐和牧唐居然不约而同地害羞起来。 一天，奈斐和牧唐又合奏了一首名为《孤儿院乱糟糟》的诗歌。牧唐问道：“二爪老师，我弹得怎么样？” 二爪撇撇嘴，也不说话。奈斐看出了二爪的异状，焦急地问道：“是不是写得太欢乐了，一点儿都不符合孤儿院的气质？” 二爪抱着啾啾站起来，怒道：“我说牧唐，你就一点儿进步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你的琴声折磨一个月了。一个月！我觉得自己耳朵坏了，一直在听同一个音！” 牧唐大惊失色，他觉得自己蛮努力的，进步也很明显。这难道是错觉，二爪以前的鼓励都是安慰？ 二爪又向奈斐开炮：“你，最可气的就是你，你真的会弹琴吗？我都没见你弹过！居然敢教别人弹琴，你毛都没长齐，怎么当老师的？你那幼稚可笑的顺口溜也叫诗歌，笑道大牙了。” 奈斐不服气地说：“有这么差吗？我觉得我比那些诗集里写得好哩！” 二爪几乎是尖叫着说：“吟游诗人也算是一门艺术，更是能够在宫廷演奏的高雅艺术。你这小混混的怎么能如此自不量力呢！你以为能读会写就能当诗人吗？你说什么自己写得朴实刚健、真实自然。呸呸呸，自己肚子里没华丽的辞藻，没花哨的修辞就想去征服别人吗？” 奈斐被说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这个月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从没想过对错，只是跟随本心，顺意而为。难道自己真的只是在浪费时间，自己写得那些诗很差劲吗？ 来自二爪的炮轰并没结束，“自己三心二意不想跟我学裁缝就算了，还拐带着牧唐学不好好魔法，你们俩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牧唐被二爪吓蒙了，却不忘记为奈斐辩解，“二爪老师，我是主动要求学琴的……不怪他。” 二爪瞪了他一眼说道：“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泪在奈斐眼中打转，他委屈而执拗地说道：“我不信，你又不是吟游诗人，凭什么评价我的诗，你也不懂音乐，凭什么点评牧唐的琴声！” 二爪摇摇头，说道：“你平时挺聪明，怎么上来一阵儿就跟智障一样！” 二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道：“我又不聋。”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我也不傻。” 牧唐无助地满屋子转，他的精神又开始不稳定了。他跪在一把椅子前面，问椅子上正襟危坐的垒子：“好弟弟，你觉得哥哥琴弹得如何……” 二爪抢白道：“垒子，如果你觉得琴声动听，诗歌美妙，你就动一下。” 垒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牧唐失望至极，然后撅着嘴说，“看来我还要加倍努力！” 奈斐一把拉过牧唐，两人面对二爪说，“我们才没有那么差！” 二爪轻蔑一笑：“你们如何证明！” 奈斐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事情总要有个评判标准，难道只有一个办法？奈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牧唐在旁边着急地说：“你说啊，到底怎么证明！” 奈斐一咬牙，说道：“我们就去孤儿院附近，把诗歌唱给大家听，让下八区的街坊邻居来评价一下！”他说完，拉起牧唐就往外走。 奈斐脑子一热，就抓着不情愿的牧唐直奔下八区的最南端——草帽街。 草帽街的由来是街口有一家草帽店，奈亚的夏天毒热，草帽的需求量很大。整个下八区只有这一家草帽店，草帽店生意很好。现在时值夏末，草帽街非常热闹。而且佩姬所在的孤儿院就在草帽街上。 奈斐让牧唐找到宁天堂在草帽街的分店，借了两张长桌拼在一起，又借了几把椅子。后来索性借了一些伙计，大家一起开始布置。其中有两个伙计不明所以地被告知，他俩需要通知草帽街的住户：每家每户至少要出来一人到草帽店前集合，理由是下八区本土吟游诗人今日首度开唱！ 下八区的住户平素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吟游诗人更是十余载未曾光顾这里。大家听说有吟游诗人来到这里，都觉得非常新鲜，可又有些不现实。他们的第一个问题是：花不花钱？当大家听说是免费的之后，就立即赶往草帽店门前。 奈斐和牧唐简单地布置场地，两个人爬上长桌，坐在长桌上的椅子上。两个人坐下之后立马就后悔了，万一下面一个人没有，自己却先上来，那是唱还是不唱呢？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破灭了，因为短短一刻钟下面就聚集了四五十人。孤儿院的院长听说是唱给小孩子听的，更是把孩子们全带了出来。 牧唐咽了口吐沫，用力按住自己颤抖的双腿。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下，仿佛对自己的鞋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奈斐早就不像从裁缝店里出来时那么冲动，他意识到自己中了二爪的激将法。不过这样也好，吟游诗人，自然是要吟游的。虽然自己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 “开始啊？什么时候开始？” “这两个孩子是做什么的？” “那不是前两天收我们保护费的吗，他爬上桌子干什么？” “吟游诗人呢？再看不见人，我就回家洗衣服了。” “快看快看，那个小胖子拿出了琴，难道他就是吟游诗人？”大家哄堂大笑，人群中有些并不认识牧唐就算宁天堂的少爷。在这些看官的眼中，他就是一个小小年纪却身材臃肿的胖子，而这个世界似乎是与胖子为敌的。自从牧唐拿出了琴，针对他身材的品评就没有停止过，下八区居民的平均修养很低，说的话自然很朴实——最朴实的难听话。 “这么小就这么胖，脸圆的像苹果，颜色也很像，还是熟透了的。” “谁家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养？他们家的门是特制的吧。” “他是人类吗，总觉得那是头熊。哦不，我看熊还要更憨厚可爱吧。” 牧唐咬着牙，憋红了脸，双脚狠狠地在桌子上蹭，拳头因握得太紧而颤抖。奈斐安慰道：“不用管其他人，我们一会儿就让他们明白。” 牧唐狠狠地说：“让他们明白什么？” 奈斐看着牧唐的模样，有些戏谑地说道：“让他们明白，胖子也会弹琴！” 牧唐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奈斐说道：“你，你——” 草帽店的主人从一个小时之前就看到这两个小孩儿在忙活，隐约知道了他们要做什么，这时候也是很期待的，他说道：“二位，开始吧！尊敬的吟游诗人。” 奈斐看到草帽店主人，又看到了他身后的草帽店，有了主意。 “路飞大叔，麻烦您给我们两顶草帽。”奈斐向草帽店的主人喊了一句，“其中一个要特大号的！” 奈斐自己也不禁地感慨，这个世界还真是对胖子充满了恶意，连自己也不自觉地就开始黑胖子了。 路飞大叔很快地把两顶帽子像丢飞盘一样飞给了奈斐。奈斐分给牧唐一顶，自己戴上一顶，然后把帽檐向下按，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说道，“跟我学，不要看他们就不紧张了！一会儿我们的声音要盖过他们的说话声。就像……就像……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俩！” “快看快看，他们两个戴上帽子了，这是什么情况，这种装扮的吟游诗人好奇怪啊。” 嗡——一个琴音在草帽街上荡了出去，紧接着前奏音乐随风而来。下八区的人们很少听到乐器演奏，更别说竖琴这么高档的乐器了。大家又好奇又虔诚地仔细聆听，人群瞬间安静。 奈斐曾经评价过牧唐的琴声，每个音都是绝对准确，唯一的问题只是出现在节奏掌握上。下八区的居民可没有什么音律鉴赏能力，他们唯一的感受就是——太好听了！ 当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准备进入琴音的世界中，奈斐开口了。他的歌词没有把大家拉回现实世界，仿佛在准备进入琴音世界的人们后背上推了一把。听众们仿佛被带到了一个场景，那是他们每天都路过的场景，身边的一个场景，下八区草帽街66号的孤儿院。 这首吟游诗描写的正是佩姬的事迹： 院子里总是乱糟糟 佩姬陪着大家 疯了又疯 闹了又闹 …… 这是一个关于孤儿童年的故事，关于痛苦中寻找欢乐的故事。故事中并没提到佩姬落在黑石会手中，生死未卜；只是说她失踪了，没有再次回到孤儿院。诗的结尾是： …… 哪怕过去不堪回首 哪怕将来不堪入目 哪怕童年就是一生 也要欢笑和吵闹 因为我们笑 她就开心 也骄傲 整首诗的大意是：一个叫佩姬的小姑娘在下八区孤儿院长大。她非常懂事，知道下八区没人愿意领养孩子，大家都很穷很难负担起一个孩子。可是她仍然乐观积极，每天都用最简陋的小梳子梳头，编两个漂亮的辫子，用最灿烂的微笑迎接一天的阳光。 佩姬喜欢和大家一起开心地笑，她关心身边的每一个孩子。如果谁不开心，她都会绞尽脑汁让他开心。她为了逗大家开心经常做一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比如爬高，比如出去拾荒。她想也许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让孤儿院吵闹一整天，甚至吵闹许多年。 有一天，她为了帮其他孩子离开了草帽街，带着一把竖琴，然后再也没回来。佩姬失踪了，孤儿院安静了。孩子们脸上的笑消失了。 她失踪之后，一个孩子发现了佩姬刻在自己床上的一句话：朋友们笑，我就开心，也很骄傲。 于是孩子们笑，院长也笑。这笑带着泪，这笑带着无奈，这笑带着昏暗中的希望。从此，孤儿院的院子又恢复了乱糟糟，孩子们欢笑吵闹。每天都有一个孩子叫佩姬，他或她负责让大家都笑起来，吵闹起来…… 曲终，人未散；歌尽，意犹存。 奈斐把草帽向上抬了抬，他看着那些观众，观众愣愣地看着他和牧唐。许多下八区的居民都听得入神，思绪里想着那个叫佩姬的小姑娘，不禁落泪。他们中有的人没听过吟游诗人的吟唱，可是他们也幻想过。但是，幻想中的吟游诗人唱的应该是英雄事迹、历史典故、异国见闻。 然而他们听到的是一个充满希望又非常遗憾的童年，许多听众也有着和这非常相似的童年。有些听众本身就是孤儿，他们想到了那些童年的玩伴如今早已不见，无论生死，难以再见。他们本身生活在苦难之中，可是他们却失去了那种追逐开心和快乐的勇气。很多大人自愧不如，远不如这个叫佩姬的小女孩——直面惨淡的人生，带着笑，并且让身边的人笑…… 奈斐在人群中看到了二爪，她瘦削的身影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可是她却伸出大拇指，高高举过头顶。在她身后是棺材板和活人街38号的暴食者联盟，他们也做了一样的动作，伸出大拇指，举过头顶。然后其他人也从这特殊的吟游歌声中醒来，默默地举起手，伸出大拇指。这是奈亚人都会做的肢体语言，它的含义是：赞美与谢意，溢于言表。 当高举的手慢慢放下，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奈斐不知道这掌声响了多久，因为旁边的牧唐过于激动地紧紧抱住奈斐，直接把他勒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