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急如焚

    大年初二下午的上海，天空中飘着几朵云彩，阳光给阴冷的天气增添了一丝暖意。

    由于春节长假，除了南京路、淮海路、徐家汇等商业中心上还摩肩接踵外，许多沿街两侧的小店铺选择闭门休市。外地来上海打拼了一年的人们大多赶在大年三十之前随着春运大潮返回老家与亲人团聚去了，“退潮”之后整座城市都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高架上少了蜿蜒不绝的车流，多了捷驰的车辆，大街上随处可见去走亲访友的小夫妻拎着拜年礼品，牵着一身新装的小孩欢快地行走，也有三五成群结伴去狂欢的年轻人，当然也少不了在弄堂口点鞭炮、放烟火的大人小孩，耳边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虽然大卖场里购物的客人比大年三十那天要少些，可跟往日相比还是显得门庭若市。扩音喇叭里播放着充满喜气的拜年歌，顾客们各个脸上充满喜气，有的从货架上挑选商品，有的在听导购员介绍，也有不少是推着满车的“战利品”朝收银台走的人。

    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每个走进大卖场的人各个都喜笑颜开，而在收银台前等待结账的人，他们脸上流露出的更多是焦虑和无奈。

    虽然商场已经为此开设了全部收银通道，但还是不能满足需求，每条通道都排起了长队。

    收银台旁，收银员穿着具有节日气氛的金色马甲，可她们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过年的喜悦，神情专注地忙着替顾客结账。

    一个中等个子，二十七八岁模样，五官端正的小伙推着一辆装满了礼品的购物车朝收银台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他发现收银台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下子变得满脸焦急起来。兜了小半圈，他选了一个相对人少些的队伍，排到了最后。

    此人叫吴子健，大学毕业，在一家房地产估价公司当估价助理。大年初二跑到这里买了那么多东西是为了晚上去孝敬他的未来岳父岳母的——今天是他第一次上门。

    他皱了皱眉，用焦急的目光朝收银台方向望了一眼，然后默默地数着排队的人数，这时候，传来一阵手机铃声，于是他从蓝色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瞧了一眼，然后按了一下接听键，满脸笑容地说道，“我正在大卖场买东西，没想到今天人特别多，不过快了，正排队付费。”

    挂了电话，刚把手机放回口袋，便发觉身后有东西顶了自己一下，不由地回头瞧了一眼，发现是一辆装满零食的购物车，推车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一头深棕色头发，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的女孩站在他身后。

    “不好意思！”那美女打招呼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没关系！”他刚答了一句，又有几个人推着车排到了他们身后。

    吴子健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到手机上，然后听起了音乐以此打发无聊的等待。不一会儿，感觉屁股又被顶了一下，于是他转过头，见那位女孩正低着头在购物车中的一堆零食里翻找着。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转回身。

    没过多久，他的屁股又被顶了一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吴子健有点不耐烦起来，猛地回过头，摘下耳机，盯着后面那女孩大声嚷道，“你怎么回事啊！”

    “没看见队伍在往前移吗？傻站着干嘛？”那女孩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

    吴子健听着有点不舒服，板着脸质问，“什么叫傻站着，你没看见前面还有那么多人吗？撞什么撞，你不会好好说？”

    那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眼吴子健，然后又瞥了他一眼，“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你什么意思啊！”吴子健感觉莫名其妙，大过年的怎么会碰上这么一个吃了枪药蛮不讲理的人，转过身，大声嚷道，“吃错药啦！”

    “你才吃错药呐！这么大声干嘛？你以为你那么大声我就怕你了吗？笑话！”那女孩冷笑了一声，轻声说，“没发育好的小公鸡，还叫！”

    吴子健顿时发火了，他瞪了一眼那女孩，板着脸，不紧不慢地说：“看你眼睛长得蛮大的，像一个美女，可嘴怎么那么臭！没刷牙就跑出来了？”

    “你……你才没刷牙，你才嘴臭！”那女孩瞪大了眼睛吼道。

    吴子健朝她扮了一个怪腔，“有本事你就别学我呀！”

    “你……”那女孩被惹急了，用力推购物车，想去撞吴子健，可吴子健早有准备，用手挡住。

    就这样，两人咬牙切齿，四目相对僵持着，谁也不松手……

    这时一对老年夫妇推着购物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老妇人瞧了他们一眼，边走边跟他的老伴说：“现在的年轻人，谈朋友还谈出花样来了，排队还那么亲热，年轻真好！”

    听了这番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松开手。

    “不跟你计较！”吴子健看了女孩一眼说道。

    那女孩回了一句，“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过了好久，吴子健终于结完帐，推着购物车小跑着来到寄存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照了一下条形码，储物柜的门打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一个装了红酒的礼品袋和另一只礼品盒，然后又弯腰从购物车里拿出刚买的东西，两手拎着往大卖场出口跑去。

    刚跑出大卖场门口，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吴子健停下脚步，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我刚买好东西，一会儿就到，就一会儿！”

    “不用，你不用过来，我马上就上车了。”打完电话，他来到路边，伸手招出租车，可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出租车从自己眼前驶过，却没有一辆空车。

    时间一秒一秒地溜走，吴子健很着急，他皱着眉，举着的手有点发酸，刚放下，正想换手，这时候，忽然一辆白色出租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这里、这里！”他兴奋地叫出了声，重新举起那条有点不听使唤的胳膊，使劲召唤着。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他面前，吴子健走了两步，拉开后车门。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飞快地冲了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孩已经一个箭步钻进了车厢，然后顺手关车门，却发现车门一动不动，抬头一瞧，发现吴子健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愣了一愣，然后笑嘻嘻地说：“谢谢你帮我叫车，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吴子健好不容易等到一辆空车，刚拉开车门就被人捷足先登了，顿时火冒三丈，定睛一瞧发现车里的那位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就是刚才在大卖场里跟自己吵架的那位，于是拉住车门嚷道，“怎么回事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快下来！”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们没缘份，你别再缠着我好不好啊！拜拜！”那女孩刷地像变了一张脸似的，满眼哀怨地说道。

    “什么？”吴子健被她弄糊涂了，就在他犹豫的片刻，拉住车门把手的手稍微松了一下，没想到就这一瞬间，车门被那女孩使劲关上了。

    等吴子健缓过神来，出租车已经启动，他紧追了两步，用手敲打着车窗玻璃，“快停车，停车！”

    出租车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往前开去，他驻足而望，破口大骂了一声，“脑子有病啊！”

    又过了一会儿，吴子健好不容易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曼哈顿商业广场。”他把自己靠在后座上，看了一眼身旁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

    吴子健的女友叫胡梦菲，两人谈了两年，今天是他第一次上门。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既兴奋又紧张，像是要去面试似的。临出门，他瞧了一眼手里拎着的早已准备好了的礼品，还是觉得有点礼轻，于是趁着时间还早，先去了一趟大卖场，没想到过年人特别多，还碰上那个无理取闹的人，耽误了不少时间。

    吴子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瞧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超过约定时间有十五分钟了，他赶紧拨了女友的手机号码，可是对方却在通话中。

    此时他可以想象出胡梦菲生气的表情。因为自从俩人认识至今，他从来没有约会迟到过，反而是胡梦菲每次见面总喜欢迟到十分钟，最多一次让他等了足足有半小时，所以他非常清楚等人的滋味。

    吴子健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用焦急的眼神看了一眼司机的背影，“师傅，麻烦你快点，我赶时间！”

    他又拿起手机给胡梦菲打电话，这回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他暗叫不好！

    正暗想间，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吴子健看了一眼前方，发现路口亮着红色信号灯。

    “哎，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呐！”吴子健又催起了司机，“师傅，能不能前面小转弯，改道走啊！”

    “不可能一路畅通到底，要是一遇上红灯就小转弯，我们是不是要在原地打转呢？”司机笑了笑，打开了音乐，“放松点！”

    吴子健满脸无奈，紧锁双眉，他又低头瞧了一眼手机，心情忐忑。

    出租车走走停停，终于在曼哈顿商业广场门口停下，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撒腿往广场大门跑去，可没跑几步，不小心掉了一袋东西。真是欲速不达！他着急地跑回去捡了起来，然后拿出冲刺的速度跑进广场的旋转大门。

    两人约会的地点在曼哈顿商业广场第九层的云顶咖啡厅。他一口气跑到观光电梯处，发现三部电梯前都是等候的人，他瞧了一眼楼层显示屏，发现电梯都还在十几层，于是转身朝自动扶梯跑去……

    等跑到第九层的云顶咖啡厅门口的时候，吴子健已经满头大汗了。他顾不了许多，迈步往里走。店堂里的客人还不少，他双手拎着东西，转了一圈，没看见胡梦菲，于是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电话，可是手机里传来的还是那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哎呦！完了，完了！”吴子健哭丧着脸，摇了摇头，轻声自语，沮丧地朝外走。此刻，他的心仿佛一下子从第九层掉到了地下二层。

    “吴子健！”忽然一个熟悉而又响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