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桂花坪乡出事了
从江汉回到江阳已经一个多月,阳历已经跨入了九二年,阴历正至隆冬腊月,春节一天天地临近,一个月来,岳浩瀚随同县委书记顾正山几次下乡程式化地慰问了几户贫困户,随后顾正山便带着陶春晓到江汉、燕山去给上级领导提前拜年去了。 陈国运早已到坊山县上任了,陈国运的离开显然是打破了江阳县的权利平衡,学习回来这一个多月,岳浩瀚观察到常委们的心态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县委书记顾正山、县长冯明江之间似乎又出现了种种眀争暗斗的迹象。 陈国运离开后,县委副书记的位置迟迟没有落实,在江阳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有人说常务副县长王海江活动得很厉害,有可能接任当上县委副书记一职;也有人说,按资历纪委书记常怀明应该接任,还有种传言,组织部长方国强也在盯着那个位置。 岳浩瀚私下里明显感觉到,在陈国运离开后,县委大院里有一部分人见到自己,明显没有以前那种热情劲;就连县直很多部门的负责人,到县委办事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找着各种理由到自己办公室里闲谈一阵,看来自己的根基还是太浅了,以前人们是看着自己背后有陈国运这个后台,才会生着法子同自己套近乎。 自己还是漂浮在县委大院里的浮萍啊! 阴历腊月十八早饭后,岳浩瀚早早到了办公室,刚刚收拾完办公桌,倒了杯茶水,坐下翻看着几个乡镇上报的九二年减轻农民负担方案,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了起来,岳浩瀚伸手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了县委书记顾正山低沉的声音:“浩瀚,桂花坪乡出现了群体事件,你带着减负办的人赶到桂花坪乡处理一下,不要让事态扩大化。” 放下电话,岳浩瀚心里想,这年关就到了,会出现什么样的群体事件?顾正山在电话中也没说清楚,想问下县委办主任宋福生,忽然想起,宋福生昨天下午也到燕山市去了;岳浩瀚起身正准备去通知政研室的许正智同自己一道去桂花坪乡,办公桌上的电话再一次的响起,岳浩瀚把电话抓起来,“喂”了声,听筒中传来县长冯明江急切的声音说:“浩瀚,桂花坪乡发生群体事件你清楚吗?” 岳浩瀚道:“冯县长,我刚刚知道,刚才顾书记来电话,只说桂花坪乡出现了群体事件,让我带着减负办的人赶过去,具体情况我不很清楚。” 冯明江说:“桂花坪乡的竹子林村村民李法民因为欠了几年的三提五统,派出所下村协助乡政府催款,把人给拘留了,结果李法民不知道怎么了,昨天夜里在派出所留置室里自杀了,李姓是竹子林村的大姓,几十个家属把尸体抬到乡政府院子里设置灵堂,要讨个说法!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你随同公安局的同志赶过去处理一下,尽量不要让事态扩大化了,马上要过春节了,怎么出现这种事情!” 放下电话,岳浩瀚心里想,这都是什么事呀,不是三令五申不让警察参与征收税费和三提五统吗?桂花坪乡是怎么搞的,还让村民在派出所内自杀了?这不是明摆着添乱吗?看来农民负担问题真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呀。 当岳浩瀚带着许正智以及公安局副局长宁海平一行,到达桂花坪乡政府时,老远便看到乡政府院子里乱哄哄地,有好多村民在那里叫嚷着,烧着纸钱。 岳浩瀚让车子在乡政府大门外停了下来,桂花坪乡乡政府办公地方是前后两排红砖木结构的平房,岳浩瀚隔着车窗看了看,不很大的院子里站满了带着白色孝布的死者亲属,以及附近赶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哭闹声,鞭炮声此起彼伏,一团乱象。 坐在车子副驾位置上的岳浩瀚没有立即下车,扭头对坐在车后面的宁海平、许正智两人说:“我们先到乡政府院子里面看看情况,详细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大家注意,说话要注意方式,都不要同死者亲属发生冲突,要理解死者家属们的悲愤情绪。” 安排好,一行人下车步行走进乡政府大院,看到装着死者的棺材正停放在乡党政办公室门口,棺材周围三乱地摆放着很多花圈,一群头戴白色孝布的男男女女正在棺材前面给死者烧纸;当发现一行人进了院子,棺材跟前的人们一下围了过来,情绪异常激动,七嘴八舌地说道:“县里领导来了,你们可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杀人偿命,李法民不是自杀的,是被派出所警察给打死的!”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披着重孝,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抢到岳浩瀚一行面前,双膝下跪,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喊叫着道:“我们娘儿以后可咋活呀!”哭叫声显得很是凄凉、悲伤。 岳浩瀚神情凄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不知道如何劝解,心里道:“这可能就是死者李法民的老婆孩子了。” 短暂的一楞神,岳浩瀚感觉到就这样站着实在不妥,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宁海平,忙弯下腰,同宁海平一道把那女人搀扶了起来。 围过来的人群中,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招呼着另外几位妇女,把刚才那女人扶到了棺材旁边坐下,这才又挤到岳浩瀚跟前,神情悲戚地说:“你们几位哪位是头头,我是死者李法民的爹,我叫李满堂,你们过去看看,法民浑身都是伤;这完全是狗日的乡党委书记贾德全打击报复,把我们家法民活活给整死了!” 说着话,李满堂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几个亲属上前便拉扯着岳浩瀚一行,朝着停放棺材的位置推搡,另有几位年轻人更是忙着要去揭棺材盖子,叫嚷着让岳浩瀚们好好查验查验死者身上的伤情。 桂花坪乡乡长李庆贵看到死者家属们拉扯、推搡着岳浩瀚等人,忙赶过来,挤进人群,劝说着家属们,李庆贵嗓子有点沙哑,但仍抬高声音对李满堂说:“三叔,这是县委办的岳主任,专门赶过来处理法民的事情,你让大家让开,我们把事情经过先向岳主任他们详细汇报下,你们这样闹着总不是个事。” “还汇报个屁,要让贾德全狗日的偿命,他狗日的就是打击报复!” “对!让贾德全来,骂那隔壁的,他狗日躲到哪儿了,打死他!” 人群里几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大声吼叫着,情绪很是激动。 乡长李庆贵再次抬高沙哑着的嗓音,呵斥着道:“狗蛋,你还显不够乱吗?出了这件事情,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你们几个在这里瞎起哄啥子?” 叫狗蛋的年轻人梗着脖子呛了李庆贵一句说:“五叔,你还姓不姓李?咋胳膊肘子老向外拐?向着那王八蛋贾德全说话?七叔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六叔赶回来了非收拾你不可,你以为你当这个小小的乡长就牛B烘烘了,你牛B咋不在贾德全面前牛一下?” 看到场面开始混乱,李满堂停止了哭泣,扭过头看了看站在人群里的狗蛋,哽咽着说:“狗蛋,大家都不要瞎闹腾了,我们就等县里的领导来给个说法,要是处理不好,我们就把法民的棺材抬到县政府大院去!” 事情的前因后果很快了解清楚了。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头说起,桂花坪乡竹子林村是乡党委书记贾德全的驻村联系点,五月份,贾德全带着乡计生办的人员到竹子林村去清理计划生育罚款,李法民因为超生一胎,欠着计生罚款六千多元无力上交;结果,贾德全便命令随行的计生办和管理区的人员,把李法民家的唯一一头耕牛给拉走变卖抵账了。 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拉耕牛的时候,李法民当时追着专班人员一直追到乡政府,一路上提着乡党委书记贾德全的名字破口大骂,到了乡政府,李法民因为情绪激动,又强行闯进贾德全的办公室里,把办公桌椅给砸了,乡党政办打电话给派出所,派出所民警赶到,把李法民控制起来,拘留了一个星期后才放回家,从那以后李法民同贾德全算是结上了仇怨,只要见到贾德全,李法民便会追着大骂,有时候还会捡起地上的石头摔向贾德全,弄得贾德全很是头疼;李法民也变成了贾德全心目中难缠的“刁民”。
大前天,贾德全带着乡政府的税费征收专班,又一次到了竹子林村,当听说李法民还欠着一千多元的三提五统时,当即决定,带着专班到李法民家去;快到李法民家的时候,正从后山梁上回家的李法民发现了贾德全一行,便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边骂着,一边把手中的石头摔向贾德全一行,结果石头刚好砸到了贾德全,把贾德全的腿给砸破了皮,随行的派出所副所长张友发同专班其他人员一拥而上,把李法民给上了铐子,带回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的留置室内,晚上值班的几名警察和派出所聘任的协警觉得值班无聊,便拿李法民寻乐子,轮流体罚李法民,加上寒冬腊月,天气寒冷,派出所里的留置室内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李法民可能是受不了体罚和冷冻,悲愤交加,就在昨天晚上用自己的裤腰带,系在派出所留置室窗户的铁栅栏上上吊自杀了。 早上,当派出所的炊事员给李法民送饭的时候,这才发现李法民吊在窗户下面,人已经冰凉僵硬了,炊事员慌了,赶忙将情况汇报给所长孙明远,孙明远组织人把李法民的尸体送到乡卫生院里,医生检查了一下,确定人早已死亡。 孙明远感觉闯大祸了,把情况向乡党委书记贾德全、乡长李庆贵汇报后,贾德全指示派出所,通知家属到乡卫生院来认领尸体,结果家属们来后,感觉到李法民自杀的蹊跷,便买了口棺材,装上死者,然后把棺材抬到乡政府院子里停放在党政办门口,设置了灵堂。 情况了解清楚后,在乡政府会议室里,岳浩瀚问宁海平道:“宁局长,你们公安局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宁海平盯着坐在对面,聋拉着脑袋的派出所所长孙明远看了眼,说:“岳主任,我也是在县委办、政府办通知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的,之前派出所没有上报县公安局。” 岳浩瀚皱了皱眉头,一脸严肃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员,开口说道:“我先说三点意见,第一,由我把详细情况向顾书记、冯县长汇报。第二,由宁局长把情况给公安局长靳涛同志汇报,让靳局长联系县检察院的同志立即赶过来,同时安排副局长姜风平带着公安局的法医、技术大队的相关人员也赶来,对死者进行尸检。第三,桂花坪乡乡长李庆贵组织乡政府工作人员,做好死者家属以及群众的安抚工作,不能让事态扩大化。” 当公安局长靳涛带着检察院及公安局的法医赶到桂花坪乡时,已经临近中午,法医要开棺验尸时,李满堂等死者家属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不让法医验尸,并要求,要让乡党委书记贾德全到场才可以。 一直僵持到下午三点多,一辆军用越野车开进了乡政府院子,见到车子,在李法民棺材跟前的家属们,一下子都围了过去,军用越野车停稳后,从车上下来了四名军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上校。 看到那上校,李狗蛋大声叫嚷着道:“六叔,你咋才回来呀!七叔死得好惨啊,你可要为七叔做主啊!” 岳浩瀚在乡长李庆贵的引领下,向着几名军人站着的地方迎了过去,边走,李庆贵边低声给岳浩瀚介绍着说:“法民的哥哥法军回来了,法军在京市部队是团长,在我们这辈里,我排行老五,他排行老六,死者法民是老七,我满堂叔就他和法民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