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醉鬼寿宴
我还未得几日空闲，一堆破事又来了。 总仙盟在送钱来的同时，还送来了一张坑爹的请柬。请柬上大概是说，神州各地出现多处迷之裂隙，先前我与帝君除去的鬼界裂隙便是其中一处。三日后，邀请我与“县圃派无名小卒”往总仙盟去商讨对策。 一般而言，这种请柬都是被我压箱底的。 可糟老头子携众弟子轮番奏请，连扶萧都不得不说了两句，言道此事关乎苍生，我若再不答应，便也太过不近人情。 我拿此事去询问帝君，帝君笑答：“去哪里都可，只要与红红在一起就好。” 他是真缠上我了，无法，三日后，我只得与他同往蜀山总仙盟。 仙门齐聚一堂可非小事，为避免妖魔乘机作乱，一般要有个别的由头。这次的由头，就是仙剑榜第一怀羲真人的寿宴。 巍巍蜀山，群峰鹤立，有飞流直下烟云，有仙鹤振翅而嗥，山水如画。山上花开较晚，人间业已入夏，这里却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寿宴还是得有寿宴的样子，宴席就设在了蜀山后山的数里桃花林中。 同道作罢礼，我与县圃派无名小卒步入桃花林，花开枝头，粉瓣飞舞。有花瓣悠悠落到帝君的肩膀，而后醉了一般顺着墨蓝衣袖滑落下去。 帝君的脚步尤其放慢了些，似在欣赏这一片灼灼桃花。 隐在长睫下的眸子难以看清，无法从中辨他的想法，只是我隐约觉得，他像是在怀念什么。即便表情没有一丝改变，可那种发自心底的无言悲伤是隐藏不了的。 桃花林……似乎他与瑶光帝君的初遇，便是在这样的一片桃花林中吧。 时过万年，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瑶光帝君阑珊了，留下的，唯有他孤零零一人。 他微微启唇：“红红。” 我赶紧应：“什么？” 他恍然回头，凝望了我良久，摇首：“其实……你与她一点也不像。” 难得听他大彻大悟说一句实话，我自然要更加赶紧应和：“我愚钝了些，不若瑶光帝君绝世，亦不若瑶光帝君刻苦。” 他苦笑一声：“错了。她不如你善解人意，也不如你通情达理。她是那时仙门公认的冰雪美人。”他抬手拈下一枝花来，并不看我，“你前些天与我下棋，也是希望我莫要再缠你，对么？” 竟被他看穿？我小心脏扑扑直跳：“帝君你……你今日怎么了？” 他苦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回想起楚眸之事，突然觉得……我和他真是一类人，所求永不可得，所愿永不能及。” 本仙君记得清清楚楚，这十二字乃是捐毒王先前给他下的诅咒。我究竟还是有些脑子，他平白无故念起这话定有问题。 见他念叨着这话盯着自己手心出神，趁其不备，我一把将他手拽过来一看，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他手心有一丝不寻常的红印，散着微弱的幽幽邪光。这就是捐毒王的心念言咒。 帝君瞬间便反应过来，只是抽袖为时已晚。 我自觉再问的声音都是抖的：“你、你没能除掉它？” 我就说，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会无缘无故伤感起来！ 他将手收入袖中藏到身后，面色已然煞白：“不是，你看错了……” 他还是那个天真的帝君，连谎都不会说。 我死揪着他袖连番追问，他才开始支支吾吾说实话：“我那日确是尽力将其除去，可无论如何，总会留下这么一丝烙印。一小丝而已，我没事，真的。” 我急切道：“万一这诅咒当真应验了可怎么办？” 他勾唇微微苦笑：“那便是我命该如此。” “什么命该如此！”我揪住他肩膀，直直盯着他不断躲闪的眼，“命都是自己写的，根本没有所谓命运！你休要如此看轻自身，你、你……” 想要骂他，想要他清醒过来，无数个想要，化在嘴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他抬手揩拭我脸颊，声音轻而温柔：“你是在担心我么，红红？” 我稍微，看着他的眼，愣了那么小小的两秒。 对哦，他的破事我干嘛要关心？他便是真的永世孤零众叛亲离，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应该，只顾我自己好过就够了。 “笨红红，这诅咒怎可能是真？”他刮了刮我鼻尖，“即使我真的众叛亲离，可还有你在我身边，不是么？”又将脸凑近了些，鼻息温暖，“我会慢慢让你将我放到心里。只要有你，我便得到了我所愿所求的一切。” 所以，他伤感只是伤感，根本没上升到重塑三观的程度，贼心照样不死。 所以，我还自作多情推波助澜，被他倒打一耙耍了一通。 “诅咒应验也好，你这种人是该治治！”我将他手一把甩开，迈步兀自往前走去。 后头还飘来他轻佻的声音：“红红，你日后莫要做那么多虚假的客气。我可没那么大的架子。” 我回头呵呵他一脸，手动再见。 我正快步走在林里，却突然间闻到一股浓郁而非常熟悉的酒味。 后头帝君头一个反应过来，掩鼻:“此种味道……” 然后传来的是爽朗的笑声:“哈哈，你们又输了，按规则，喝酒喝酒～” 尹中仙？！ 他居然也在这里？ 果不其然，在一棵桃树下，那个长得妖孽无比却洒脱开放的家伙正举着酒杯，递给面前三四位总仙盟女弟子。 旁边的桌上不仅放了酒盏，竟然还有……几个骰子？ 一女弟子红着脸接过酒杯:“师叔好厉害，当真是百投不输。” 尹中仙大笑:“在江湖游荡得久了，有时候多摸了几把，有点门路，赢了几个钱。” 等那女弟子愿赌服输地饮尽，另外三名女弟子围过来:“我要投，我要投！” “一个个来，别着急，啊～”尹中仙从容不迫地将骰子放进骰壶中，“谁要赢了，咱家这生辰就陪谁多喝几杯！” 女弟子疯了一样地尖叫，更是争先恐后。 这画风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蜀山总仙盟的地盘，如此肃穆庄重之地，他竟在这拉人赌酒？！他颜值高是不错，可这样带坏人家女弟子真的大丈夫？ “尹、中、仙！” 字字雄浑壮阔、冷厉清悦，只是稍微带了那么一点稚气。 尹中仙色变振恐，举起的酒杯在手中一顿，啪地放回去，顺顺头发整整衣服，这才严肃着脸转过身。 他后头一棵桃树下，比蒜苗高不了多少的小徒弟清曦只手斜撑在树干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脸横样。 他长长松了口气：“乖乖，我的小祖宗，你可吓煞为师了。”脸色忽地板起，“你怎么跟师父说话呢？” 小清曦拨开几名女弟子跳过来，直直扑到他怀里：“我发现这样说话，师父总会收拾得好看些呀。” 尹中仙脸一横，虚拍了几把她的背：“小兔崽子，够机灵。” 我看这师徒相见正起兴，突然想起，似乎，好像……在捐毒的时候，我有将他俩甩在后头走人这回事？ 如此一想，我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再一步，准备溜出尹中仙视线范围。 一不留神，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红红，你这鬼鬼祟祟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帝君很自然地将手伸到我身前将我搂住，“走那么快，可叫夫君我好找。” 我心头一沉。 果然，尹中仙闻声望来：“哦？二位仙长别来无恙，哈哈。你们也是来参加我的寿宴？” 刚要顺台阶下答是，我忽地品过来哪里不对：“……你的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