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大局已定
然而，等到谢敏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半步。 说是迟了，倒并不是说皇上已经驾崩。 只是皇上的病榻前，已经挤满了比谢敏更有话语权的人。 这世上，还有人比贵妃娘娘更有话语权么？ 若是皇上大权在握的时候，在有些事情上，就是满朝文武，可能也抵不上谢敏的一声娇嗔。 可是现在不同，皇上已经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于情于理，都有那么几个人，比贵妃娘娘更加有权有势。 这其中就有皇上的叔叔肃王爷，和一直被谢敏不放在眼里的皇后。 也不知道肃王爷是什么时候在皇上身边安插下了自己的人，皇上身子不妥的消息，他竟然比后宫之中的嫔妃们更加提早一步知道。 而皇后，这些日子里面，常常在皇上身边走动，端茶倒水，虽然过去不讨皇上喜欢，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对龙体安康与否掌握的可是清清楚楚。 谢敏则不同，她一心只还想着怎么对付黛瑾、代璋和弥含，完全没有足够重视太医院的提醒。 如今就算有梅英德的通风报信，风风火火的收拾好了赶来，还是晚了半步。 而这半步，就决定了此刻她已经无法靠近皇上的身边。 凭你是贵妃娘娘又如何？此刻事关紧急，所有人还不是都听王爷和皇后的，所谓位高一级压死人，也只有在此刻最能有说服力了。 “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啊，皇后娘娘吩咐了，后宫嫔妃，一律在外殿等待，不许进去打扰。”一众宫女和小太监跪着，硬生生的是把谢敏拦在了外面。 这些都是御前的人，谢敏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 其实，真正不让谢敏进去的，倒不是皇后，而是肃王爷。 肃王爷知道这是决定储位的关键时刻，若是谢敏不进来，自己就基本上能替景承拿到七八分的胜算。 而皇后此刻早已经失了心神，肃王爷安排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更何况谢贵妃一直是皇后的眼中钉rou中刺，难为难为谢敏，皇后高兴还来不及。 “皇上，陛下——”谢敏朝着内殿呼喊了几声，都没有应答。 此刻，她倒并没有很在乎是否可以参与讨论储位的继承人，她只是单纯的不相信，皇上真的突然之间就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刻了么？ 看这架势，只怕是不假，那么她更加无法相信，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皇上，此刻难道会连想见自己一面的愿望都没有？ 也许自始至终，谢敏对皇上都没有多少真正的夫妻情意，从进宫的那刻起，她就知道，皇上的心，是自己为了能在后宫存活下去而必须得到的。 可是不管是得到之前，还是得到之后的这么多年，她也只是想着享用着皇上的宠爱，给自己、景舜和谢家争取各种各样的好处，至于其他的，她也没有多想。 只不过到了现在，眼睁睁的看着那从来不得宠的皇后居然可以在皇上身边，谢敏心中难免被激起一重重妒火，那可是自己从来没瞧得上的对手，如今竟然一句话，就可以把她堂堂贵妃娘娘挡在门外！ 其实，皇上心里不是没有谢敏，只是现在，他面对着比见爱妃一面更加重要的问题。 自然就是储位了。 自从身子感觉不大好以来，皇上就一直在纠结储位的选择。 太医院快一个月前就隐晦的给皇上提过醒儿了，那个时候，若是景舜还活着，皇上肯定会不顾一切，哪怕是力排众议，也要把立储的事情定下来。 可是没有景舜，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景源、景永两个，比景舜更加在前朝不得人心，若是猛地说出来立这二人其中的任何一个，皇上知道，那自己都将面对家里家外的多重阻力。 可是不给自己的儿子，给景承？他自然也是不甘心的。 于是，皇上只是暗中托人四处求访名医高人，只希望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延续的长一点，再长一点，只要时间足够，他相信，总会有机会给景源或是景永培养出足够的后援力量。 然而，在太医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些所谓的“奇人异士”给献上来的各种诡谲的药方，对皇上本已老弱的病体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正可谓病急乱求医，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一位堂堂的当朝天子，竟然也胡乱吃起药来。 而这些药，就反倒加重了他的病势。 于是，就到了现在，皇上依然没有立下任何关于储位继承人的笔谕或是口谕。 肃王爷踏进门来的那一刻，皇上就心说不好，他知道，肃王爷之前来过一次，就是为了替景承争皇位，这次来，肯定不是为了见自己这个侄儿的最后一面，应该还是为了景承吧。 肃王爷身后，除了上次一起来过的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之外，还多好几个在朝野上说话举足轻重的文臣武将。 唉，皇上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真的是命么？自己当年好容易把皇位从各位兄弟当中抢了过来，如今，顺王爷的儿子，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势力，定是要把皇位抢回去不成？ “陛下。”白发苍苍的肃王爷，是当今皇上唯一还在世的长辈了，就连九五之尊，平日里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听说陛下身子近日来十分不大好，太医院里面也是有些束手无措的样子，不知在这个时候，陛下是否愿意，把储位的事情定下来，这样，陛下也可以安心养病，朝臣们也可以安心做事？” 到了这个份儿上，肃王爷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了。 “咳咳，皇叔说的是。”皇上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朕没有皇叔这么好福气，年近七旬还看得清、听得见、走得动、睡得香啊……” “陛下cao劳国事，岂是臣这样的无用之人可比。只是陛下，这储位……”肃王爷看着皇上实在是虚弱的紧，只想要他赶紧把最重要的事情说定。 “储位，储位……皇叔还是觉得景承最合适么？”皇上知道肃王爷心里想着什么，也就不跟他绕圈子了。 “不错。”肃王爷坚定的点了点头，“之前，臣还有些犹豫，毕竟三皇子从身份上来说更加符合太子人选。可是现在，可怜三皇子年轻早逝，剩下的人里面，也就只有淳王爷景承了。” “嗯……咳咳。”皇上又咳了几声，“皇叔觉得，朕的那两个儿子，景源，景永，那都是皇子啊，他们都不如景承？” 就算是垂死挣扎吧，皇上还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最后争取一下。 “大皇子身体有疾，二皇子出身低微且性情软弱，长远来看，臣以为，都不甚合适。”肃王爷回答的依然坚决，皇上看得到，身后的一些大臣也都跟着点了点头。 “那若是朕定要立景永呢？他虽然是宫女所生，但一直也是淑妃抚养长大的，毕竟是朕的儿子，差不到哪里去的。性情么，还是可以劳烦皇叔和各位爱卿多多教养的。”皇上强撑着，说了这番话。 后面几个朝臣面面相觑，这二皇子景永，大家平日里都很少打交道，也不知道皇上此刻突然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 “陛下。”礼部尚书范雍走上前来，“二皇子景永，一向不参与朝中政事，对于国家上下的种种情况，完全是一无所知啊，陛下。” “没错。”肃王爷接过话去，“二皇子固然天性纯良，可是比起淳王爷，还是少了太多经验。若是陛下执意要立二皇子，只怕人心不服啊。” “只怕人心不服啊。”后面的几个人也都附和着说道。 皇上觉得心口一痛，身上好疲乏，便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为人君，为人父，都还算是做得合格，没想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居然会被这样一个难题所难倒。 二皇子是立不成的，他知道，只是提出来，想看看大家的反应罢了。 这反应，不算是意料意外，就算是有景舜在的时候，也有一大帮人更加支持景承。 皇上只是想不通，顺王爷不管哪方面也都比不上自己，怎么就养出来了这么一个会邀买人心，又能让大多数人信服口服的儿子来呢？ 哎，怪来怪去，也只能怪自己，没能好好教养保护好景舜，于是，现在只剩下爱妃谢敏一个人，以后要无依无靠了。 爱妃谢敏？想到这里，皇上才想起来，刚才在屋里跪着的，似乎除了皇后之外，就没有别的后宫女子了。 谢贵妃呢？谢贵妃…… 皇上想要出声，叫人赶紧让谢贵妃进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 谢敏在外面等的心急，屋里在说什么、做什么，她一点儿都听不到。 这时候才发现晚晴说的没错，自己此刻最害怕的，就是景承登基的消息。 连黛瑾和弥含还没能来得及除掉，要是景承继承了储位，只怕就是更加没有机会了。 谢敏好恨自己，有那功夫琢磨怎么害死谢攸，怎么不先将黛瑾、代璋、弥含、景承这四个人一一除掉了再说。 甚至，自己也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儿来，细细想一想怎么帮着景永跟景承争储，就一下子到了眼前这种极为被动的局面。 若是皇上真的挺不过这次去可怎么办？ 若是皇上临终之前争不过皇叔，不得不将储位给了景承怎么办？ 更有甚者，若是皇上口谕传位给景永，然后被里面那些想讨好景承的人给擅自改动了怎么办？ “皇上——”突然内殿里面一阵喧闹，好多人都在高声哭喊。 谢敏愣住了。 这是不是说明，皇上已经，去了？ 只见肃王爷在几个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而梅英德就站在另一边。 谢敏想从梅英德的表情上读出点儿什么，可是他面无表情，眼睛直视着前方，张口呼道， “皇帝驾崩，口谕，传位于淳王爷——” 接下来还说了些什么，谢敏就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