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议储风波
就连机关算尽的谢敏也没有想到,自己之前在楚家兄妹身上做的一切准备,居然那么快就可能要派上用场了。 天气渐渐转凉了,皇上的旧疾又复发了,起初并没有十分严重,连皇上自己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可是不知是不是近日来政事太繁忙,耽搁了休息的缘故,十天半个月之后,病情是一天比一天加重。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纵是有太医院一众高超名医调理,皇上还是倒在床上无法起身了,虽然吃东西说话都还自如,但是要是还想硬撑着上朝却是实在难以做到了。 后宫后妃们全部准备好了给皇上侍疾,不过皇上说了,本来也不是病入膏肓的程度,不需要劳师动众的搞什么侍疾,只是让谢贵妃从紫宸殿暂时搬到养心殿里来居住就好了。 平日里端茶倒水,侍奉汤药,自然是不需要贵妃动手cao心的,只是皇上如今突然从繁忙的政务中闲了下来,不禁觉得无聊至极,也只有谢贵妃在一旁陪着说说话,解解闷,才算是让这卧于病榻上的日子不至于太难熬。 这天,皇上的身子刚刚比前几日略微好了些,能下地在院子中短暂的散散步,也坐在床边跟谢敏和梅公公说笑了好一会儿。正聊到开心处,只见外面有人来报,说兵部尚书姚猛,礼部尚书范雍,和宗人府宗令肃王爷求见。 皇上心中疑惑,这三人平日没听说有什么交往,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一齐来求见,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吧? 尤其是肃王爷,虽然比皇上年龄大不了几岁,却是皇上的叔叔,先皇最年幼的弟弟,素来只专注打理皇室宗族的事情,其他的朝政一向不理,算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物。 他跟姚尚书、范尚书出现在一起,倒是个新鲜事儿。 “爱妃,若只是有人请安,自然是无妨的,可是这三人同时求见,只怕不是请安那么简单的,你还是回避一下吧。”皇上隐隐的感觉,这即将进行的谈话,也许会与谢敏和皇子景舜有什么关联。 谢敏轻轻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内屋。 回避?这三人一起来,又是赶着皇上病重的时候来,一定是没有别的事情,又是要商议关于未来储君的事情。谢敏这么想着,便静静的坐在内屋。 这内屋与前厅不过隔了一层屏风,说是回避,其实就只是前厅的人看不见而已,而坐在内屋的谢敏,对前厅的一声咳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谢敏猜得不错,这三人进得屋中后,没多说几句嘘寒问暖的闲话,便开门见山的提出了“立储”这个字眼。 先是礼部的范尚书说道,“陛下龙体微恙,朝中众臣无不担心,虽说陛下正值春秋盛年,只是偶然风寒的小病,不过既然要时时休息调理,若是有皇子能一同协理朝政,只怕是臣等也安心些。” 接着又听兵部的姚尚书补充道,“臣等此来,绝没有别的意思。前日还跟太医院打听了,都说皇上这病不过是积劳成疾,看着严重,应该没有大碍的。只是朝臣众多,大家心思不免多虑了些……” 这时,只听皇上打断了姚尚书的话,“爱卿说话不必如此谨慎。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们也是一心为了皇家,为了国家,朕不会在这上面这么小心眼的怪罪你们的。” 范尚书干笑了两声,说道,“陛下自然是宽宏大量的,是臣等过分小心了。只是不知陛下,对于立储这件事,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范尚书话音落后,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前厅还有什么声音,谢敏心中着急,怎么竟是说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反倒没人出声了呢。 难道是众人换了地方说话?不会,虽然没人出声,但是太监宫女走动的声音,端茶倒水的声音,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的。 那就只能是因为,前厅的气氛,现在就像内屋里谢敏的心情一样,既紧张,又纠结。 谢敏的紧张,自然是因为担心皇上或是哪个大臣说出对自己儿子景舜不利的话来,若是此刻突然有人提出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来给景舜暗中使个绊子,那她这个做贵妃的母亲可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纠结么,就是谢敏既希望又害怕这三人中有人突然提起景舜的名字。虽然说如果这三个素日来没有什么太多交往的重臣有人能站在景舜这一边,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事情,可是谢敏也知道,皇上对于立储的事情向来敏感得很,如果他开始怀疑贵妃和景舜拉拢臣子夺嫡,那只怕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然而谢敏确实是多虑了,来找皇上的这三人,没有一个是希望景舜登上王位的。 姚尚书之前就和谢家不和,几乎也是朝中人人皆知的秘密了。既然和谢家不和,当然也就不会想要看到谢家的女儿登上皇太后的位置,不然到那时候,估计大大小小的兵权全部都要落到谢正则和谢攸父子两个手里,他这个尚书,估计就是名存实亡了。 范尚书则是来自官宦世家,朝中很多重臣旧臣都跟范家交情不错,因此谢家最开始起势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眼看着谢敏和景舜一天天得意,明知道想再去投靠一定是来不及了,便想法子能一面阻拦景舜当上太子,另一面培植起自己的力量。 而宗人府宗令肃王爷,本来是不太喜欢干涉朝政中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向来也与朝中各个不同的利益集团都没有来往。只是这次,在姚、范两人的反复劝说下,似乎也看到了立储这件事的重要之处,为了不让外戚成为以后的隐患,在皇室和国家的未来利益考虑中,便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总而言之,虽然三人各怀着不同的目的,来到皇上面前的时候,话里话外却是同样的意思。 “陛下?陛下?”梅公公看到皇上闭着眼睛,也不回答范尚书的问题,不知皇上是累了,还是厌倦了,又抑或是在思考着什么,于是轻轻的叫了两声。 “嗯?哦。朕在想,不知两位爱卿和皇叔,对于立储一事,有些个什么想法呢?” 看来,皇上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便又把皮球踢回给了三人。 谢敏在内屋里听得直着急,心说,皇上为何不肯直接提议立景舜为太子呢?若是前几年还说景舜年幼,看不出是否是人中龙凤,现在他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了,论学问,论品德,论气质,论人脉,没有哪一样是拿不出手的。 堂堂一国之君,自己家里的事儿,难道还有什么可犹豫不决的么? 皇上其实倒还真的没什么太多犹豫的,只是心中琢磨着,眼前这三人既然会聚在一起找自己商议立储之事,必然有他们的主意,不如先听听倒好。 两位尚书支吾着不敢妄言,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最后还是肃王爷先开了口,
“陛下,臣一直打理皇室宗亲事务,对于皇家子孙只怕比旁人更加熟悉些。冷眼看了这些年,陛下膝下的三位皇子,大皇子身体有疾,走路不便,这么些年极少出得宫去与人打交道,只怕是不大合适;二皇子性格内敛胆小,且生母身份低微,只怕也不妥;三皇子么,三皇子各个方面都不错,只是年纪小了些,而且母亲正当盛年……” 范尚书见肃王爷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了,便鼓足勇气接过话头去,“陛下,自古以来,子弱母强,必乱天下,因此汉武帝时才有立储杀母的规矩。更何况如今谢氏一族势力之大,就算是没了谢贵妃一人,只怕外戚也是尾大不掉。更何况陛下与谢贵妃感情深厚,立储杀母只怕是万万行不得。” 谢敏在内屋听到这里,又惊又气,差点儿一个没忍住冲了出来。心说,原来这些人,不仅仅是要阻拦我儿的登基之路,还要拿了我的性命去!何等狠毒! 不过稍一冲动之后,谢敏又很快平静下来,不妨事,皇上对自己的感情,还是明显摆在那里的,且听皇上怎么说。 皇上还是没有说自己的想法,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那依各位的意思呢?怎么听起来,朕的这三个儿子都不大合适啊?难道要现在再去现生一个不成?” 谢敏叹了口气,皇上还真是沉得住气,别人连“立储杀母”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陛下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肃王爷哈哈大笑,说道,“陛下说笑,显见是身体有些好转了。若说是合适的人选,臣心中倒有一人合适,不知陛下怎么想。” “哦?皇叔说来听听?” 只听肃王爷清了清嗓子,说道, “臣以为,自古以来立储,首要的考虑,不外乎是立长立嫡,若是陛下的嫡长子不甚合适的话,其实先帝爷仍有嫡长孙在世。顺王爷长子景承,如今正值壮年,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人选。” 皇上听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愣,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的姚尚书又补充道,“王爷所说不错,顺王爷世子与京中诸多官员也都有不错的来往,对国事政事也都有自己的见解。只是多年以来,为了避嫌,不曾上朝议政,皇上没有注意过他罢了。” 其实若说景承人品良纯,交友广泛,确实是不错,若是说文武双全、善理政事,那确实是有些夸张了。 这么多年以来,景承对于国政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不过是作为皇家的一名男儿,偶尔有些自己的想法罢了。 因此,他交友甚广,身边却没有什么小团体。对于姚尚书、范尚书这样无法投靠谢家的人来说,景承若是得势,自己就算得上是首功之臣,因此便大力推举,希望他可以能与谢敏的儿子旗鼓相当。 谢敏在内屋听到这几句话,控制不住的身体开始发抖。这么多年了,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过没关系,她劝说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他们再怎么扶持景承,自己手里的还是有着相当关键好牌可以打出,那就是楚家的那兄妹二人,尤其是黛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