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回 大光明宫1
脱骨香引魂通关的功效不减，再一次通过梦中踏入幽冥赤鬼城依然如花开花谢般自然。 月色惨淡，道旁血红的彼岸花丛生，空气里带着奇怪的腥甜味道。我微微一皱眉，这里不久前一定有过血腥的灭顶杀戮。里头的鬼差似乎早已通晓我的到来，早早便等候在城门外，见我出现，忙不迭上前迎接。 “恭请璇玑神女，教主已在乾坤殿等候多时。” 怎么是那？姬辉夜又想干什么？ 我不由冷道：“什么神女，看清楚了，我是中天国师仙徒李宝墨。” “呃……是。” 嘴角一浮，再道：“再说，你们的璇玑神女不早已经死了，在百年前，死的透透的了，就在这城门下……” 那鬼差一愣，看着我面色不佳，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我收起笑容，冷冷睇了个眼色，示意它赶紧带路。 “是是是，仙使请。”鬼差点头哈腰道。 正准备越过城门，一阵风过，两旁的彼岸花沙沙晃动，簌簌作响。手中的灭魂剑开始不停地震动，发出嗡嗡低吟。师父说过，佩带此剑夜行，魑魅为之辟——难道，今夜佩剑如此不安，是感觉到了邪魅逼近么？ 就在思索间的一刹那，一道白光如同跳丸般在城头飞跃，呼啸声如密雨一般，我抬头一看，有什么凶猛野兽正向我蓦然扑来，所行之时速度惊人。我从容持剑，脚下一跃，身法快似陨星坠落,一招“飞羽流云”，剑光所过处扬起喷薄血雾，奋力挣扎的野兽轰然倒塌，头颅以一颗断离枝头的绣球花，落地时还滚了几滚。 原来是只雪豹。 收回目光，待得白光跃近，一头雪白的狮子落入眼底。狮子上坐着一个美丽女子，头戴金叶饰的花冠,身穿银红长袍,领口和前襟有一条深色宽边，绣满了繁复的红色花朵——那是怒放的曼珠沙华。 意识到方才召唤雪豹攻击我的便是这女子，我定睛细细看她，穿过血腥的铁一样的黑夜，看到的是遥远的往日。 百年前的种种记忆如流水般淌过脑海。 是她，探丸神女，姬暗笙！ 这么想起来，当年那诛杀我的十二道弑神金箭，也有她在姬辉夜身旁怂恿的功劳呢。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指的就是此时此刻的我和她吧。 百年不见，姬暗笙的变化比之我有过往而不及。从当年十六岁杀掉第一个人开始，百年来，以手中长短刀所造杀孽不计其数。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鲜血里浸过，戾气晕得眉目日渐浓丽，而长年与兵刃为伍，所谓温软心肠在生死门前磨得半点不剩，一颦一笑都透出刀锋似的冷意。 我怒极反笑，拿灭魂指了指地上滚落的雪豹头颅：“故人好久不见，难道这就是探丸神女所谓的待客之道？” 姬暗笙的脸藏在阴影里，见我认出她来，不由妖媚一笑：“看把你吓的，怎么样，你喜欢我送你的见面礼吗？啊，对了，现在你该称呼我为左护法了。” 她的声音居然变成了类似婴儿般的稚嫩，带着些许尖锐，在这黄泉畔显得十分诡异刺耳。 “是么？真是荣幸之至。”我的周身隐隐有寒意层层包围。 她又咯咯咯地笑起来，缓缓道：“倒是你，石观音，从前那个凶巴巴的丫头如今以为披上一层人皮就可以再世为人了吗？听说弑神金箭的威力，就算是神族都不一定能抵挡，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靠着脱骨香才能存活，真是可怜见见的。” 她一上来就揪住我的痛处不放，这点刻薄跟从前好无丝毫差别。只可惜，如今的我不是她的对手，要不然，凭她从前的功力，哪里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不过眼下我知道自己的不足，又在人家的地界上，只得乖乖夹起尾巴来做人。 月影摇晃着遍地的彼岸花，一场血红如梦。 我微微挑眉，道：“所以呢，左护法此番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怎么敢？”姬暗笙却是狡猾的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糅合着稚气和恶毒，看得人心里一冷，“你是国师临渊的爱徒，我还没那个胆子。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脱骨香有限，要珍重使用，要是哪天燃尽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看着她，心下厌恶，反道：“真是多谢你的好意。” “不过，你知道脱骨香是怎么制出来的吗？”姬暗笙忽然清脆地笑起来。 那样清脆的笑声，居然有说不出的凌厉，震得我的双手微微发抖。 “你想说什么？” 她笑吟吟地看着我，却故意转了话，道：“大错已经铸成，如今这一切，早已经无法挽回。”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机械地问着，不知道为何心里一动，寒意却一层层从后背涌起。 “没什么意思！” ——黑烟起，一道更加凌厉的男子声音横亘而出，打断了我的思绪。 姬暗笙的笑容戛然而止。 我转头一看，姬辉夜一身玄墨重裘，如黑色羽翼从天而降落在身后，多日不见，他的面色愈发冷冽，恍若黎明前青瓦上不化的秋霜。 “啧啧……”她眨了眨眼睛，又诡异一笑：“教主何必着急成这样子，这位中天小仙子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我心下疑窦丛生，不解地看着她，却见姬辉夜眼中冷厉如刀，森然开口：“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