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刺绣与琴曲
李蛰弦连忙恭敬的站定,说声“洗耳恭听”后,便听孙乔说道:第一是指算天,这老儿本事不小,以天算之术著名,即便你是不可预知之人,在此术之下也会留下痕迹! 李蛰弦摇摇头说道:指算天已经死了! 孙乔斜眼一睨,远处廊桥木柱后顿时一个身影萎顿下来,继续说道:难道他没有后人留下么? 你是说——李蛰弦顿时一惊,脑中浮现出惊鸿般的一个身影,孙乔点点头,又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你的父亲! 李蛰弦浑身一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闻父母的消息,他连忙拉住孙乔的手,急道:师父怎么说的,他知道我父亲是谁么? 然而让李蛰弦失望的是,孙乔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不可预知之人,围绕在你身边与你关系最紧密的人皆受到你的影响,变得无法测算,不过在你的身上,师父感觉到了一道极为特殊的附印,与你的性命连接在了一起! 李蛰弦苦笑一声,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便是那道劫印了,原来它竟然只是一道附印,天知道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剑客,竟有如此手段,等等,既然这是一道附印,岂不是说父亲一直知晓自己的下落,但他为何不来找自己,是他真的不要自己了么,还是—— 想到那可怕的结果,李蛰弦不愿再往下想下去了,曾经的迷糊爹本来就只剩下微末印象,若他真的已然离开人世,一直支持着他活下去的找到父母的期望顿时便破裂了,自己还有必要这么辛苦苦苦求活吗! 孙乔知晓勾起了他的回忆,也暗叹一声,拍拍他的的肩膀,又道:王释空,姬无涯,指算天,甚至是你的父亲,这些人不会平白无故对付你,若仅是他们的话,师父不会派我来此,但在你离开太湖之后,师父便飞鹰传书到鬼谷,让我专门来提醒你,跟你说,那人已经在你身边了,尽快找出他来,否则你身边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是谁?李蛰弦惊道,萧郎,还是项烨? 孙乔摇了摇头,说道:师父也未算出,但这人出现在你离开太湖之后,你可以慢慢去想! 李蛰弦心里已是不平静了,他与苏三禾、张韧逸的关系破裂,本来已将鬼谷的师门看得极淡了,但孙乔之说却让他心中又恢复了几丝对鬼谷的挂念,刹那间,甚至忘记了张韧逸当日说过的话——师父让他从五尺观救出自己乃是为了将自己关在太湖之中,此刻心里只剩下对鬼谷子的感激。 说完这些,孙乔也松了口气,一路行来,她已见过苏三禾了,知道同门师兄弟三人如今势同水火,不禁默默伤心,却又知道其是必然,如今使命已了,等再见茗惜一面,便可去找师父收去自己体内灵力恢复容貌了,于是便问起了茗惜的情况。 李蛰弦神情一暗,将与中原子一战之事说了,孙乔先是着急茗惜的伤势,连忙进入房中查看,但发觉茗惜只是皮外伤后,又陡然惊觉这个师弟说打败了鼎岩剑庄庄主中原子,从而安然退走之事,他不过睟天境界,如何做到的! 李蛰弦没有察觉到孙乔神情的变化,但听到孙乔之后会去寻找鬼谷子然后回鬼谷,心中一动,顿时动了心思,忍不住央求孙乔让她带茗惜回到鬼谷安心治伤,孙乔本就心疼这个妹子,没几句话便答应了,与他约定了三月之期,让他初春之时便回鬼谷接她出去。 孙乔当夜便离开了,也带走了茗惜,她暂时会在长安城外安息山上的水云庵中暂留数日,等待鬼谷子的飞鹰传书告诉她会面的地点,李蛰弦在茗惜身上留下附印之物后,便与她分别开了。孙乔的到来只是插曲,让他感觉到了温暖,但更多的却是警觉,这一夜格外难熬,茗惜跟着孙乔应该比在自己身边安全,但鬼谷子口中说的那个已在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谁,这个人应该是离开太湖后出现的,想一想,自从那时之后自己遇见过哪些人。卓有道?不会,此人已被镜月轮转之术降服,境界也不过刚刚得到廓天而已。乌虱老鬼么?他还在太湖啊,哪还有谁?难道真的是萧郎?又或是项烨? 想到萧郎、项烨,李蛰弦不禁想起早晨与秦贞他们之间的商定,引天下人前来长安,借用他人之手共同对付王崇一,明日该如何传出这消息了!想着想着,李蛰弦终于入睡,梦中不断的出现各种面孔,死去的,活着的,都那么真实,等到了天明,所有面孔都一一消散,却有一个留在了脑海之中——叶墨烨! 在李蛰弦不长的二十年生命中,曾经遇到过许多实力惊人的剑客,尤其是这两年遭遇的更多,不管是心机深沉的慕容神通,还是境界超凡的慕容霸,亦或是自己也不曾看穿的二师兄,还是前不久与之一战的中原子,这些剑客强则强矣,在他心中只如泰山一般难以跨越,然而却没有一人如同叶墨烨一般,让人看不穿猜不透,时而如云雾一般飘渺,时而如毒蛇一般隐匿,昨日睡前担忧良久,睡梦之中反复回想,天明之时却记起了这人的面孔,是不是冥冥之中自己在向自己示警了,鬼谷子说的那个值得警惕之人,难道是他,但是这人被关在太湖幻境之中,他如何能在自己身侧? 静静的坐在床沿沉思良久,仍然想不通水潭边的那人当初为何会选择自己,甚至教授镜系幻术,若他没有图谋,李蛰弦怎么也不相信,若有的话,又会是什么了!长长一叹,李蛰弦暗道自己终究不是全知先生,也不是指算天之流,鬼谷子的提醒暂时只能记在心中了,如今更重要的事乃是如何对付王崇一。 李蛰弦拿冷水浇了浇脸,清醒了过来,整理一番思绪,确定了今日要做的事情,然后走到了舞落所在的房间,敲了敲门,舞落出来应门迎他进去,里面花蕊儿及林岚皆在,看见他的神色凝重,心中不禁咚的一跳,都在猜测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李蛰弦见她们围坐在火炉边,正在绣着花纹,细看一下,花蕊儿则用袖子掩住了绣样,舞落也是害羞的放到了身后,向他问道:今日风大,公子还要出去吗?
李蛰弦说道:我要离开了! 舞落顿时一颤,泪珠便落在了眼角,黛眉顿时弯了下来,嗫嚅道:公子—— 李蛰弦摆摆手,花蕊儿却似乎料到了有此一日,说道:公子两次救下奴家,在这里再次向公子谢过!说完,站起身来福了一礼,林岚与舞落见状也向他施了一礼,李蛰弦抱抱拳回之一礼,终于又道:在下自小颠沛流离,没有定身之所,机缘巧合之下施之援手,却也无法能保护几位姑娘终生,反而会因在下引来更多的仇家!苏姑娘心肠善良,这夕山园也算是安身之所,几位不妨先在这里安心住下来,等长安之事了解之后,我再给大家想办法,如何? 花蕊儿轻轻一叹:奴家本就身如浮萍,自从离蜀之后,多蒙公子照顾,公子自去就是,奴家与苏姑娘形同姐妹,想必她也不会嫌弃,就与她青灯卷册,过此一生了! 经过这段时间,林岚也逐渐从丧父的悲伤中缓解过来,也道:苏姑娘人极好,我便在此给她做丫鬟是了! 舞落的脸上却仍有不舍,从前在宫中,一切只以讨好君王,说起来与花蕊儿的身世相近,但她却没有花蕊儿那般的自信,若无依靠,便如藤萝一般,怕是不多久便会枯萎,是以即便有苏家可以安神,但失去了李蛰弦这个男人的依靠,她仍旧不安心,哀求道:公子不能带奴家走吗? 李蛰弦抿着嘴摇了摇头,最后说了一句“近日长安会不安宁,大家不要出去,替我向苏姑娘告别”,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她们知道他这一去,或许再不会回来了,舞落呜咽一声,从身后将那绣样捧到胸前,一滴泪痕落在了细腻的蜀锦之上,上绣一个模糊的人影,依稀可辨,似乎就是方才离开之人的模样。 池水边的暖亭中,四周红帐遮寒,亭内琴音清渺,焚香袅袅,一个身着青袄的侍女头戴宝蓝点翠珠钗,缩着脖子正静静的站在抚琴少女的身后,歪着头看着她慢调摸撵着琴弦,似乎有些不解小姐为何这么冷的天还在外弹琴,而抚琴的少女明显有些心思不宁,一曲梅花三弄竟弹出了nongnong的离愁别绪。 终于少女cao弄完最后一个音节,站起身来,眉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说道:侍琴,我们回去吧! 侍琴点点头,将木琴抱起,跟在小姐的身后,往闺房走去,连着池水的廊桥,从这里望去,刚好可以看到前院那条春日开满梧桐花的石径,一个萧索的背影正从那里走远,看他离去的方向,仿佛方才就在池边听她弹琴一般,少女脚步一顿,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