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二章 湘西剿匪（五）

    以姚大榜落网为标志，湘西南部六县的土匪清剿大体上完成了。【】驻扎通道县的山地师第一师进驻相邻的绥宁县，在靖县的山地师第四师向北进驻溆浦县，而在会同县的山地师第三师也进入了辰溪县。芷江和中方的山地师第五师和第二师则是设置防线，防止湘西北部的土匪南窜，以免造成流匪，增加清剿难度。姜大柱的计划就是下属各师，呈梯队状态交替北进，以期彻底扑灭湘西的匪患。与此同时，湘西南部六县的剿匪战绩，也整理成战报，在湘西其它各县的报纸上进行宣传，对湘西南部的土匪进行攻心战。

    自从姜大柱亲临湘西剿匪司令部之后，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湘西南部六县的土匪就被清剿一空。这是自辛亥以来，历次剿匪最彻底干净的一次。眼看着国防军的清剿部队开始向北推进，各县的土匪们顿时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他们其实不需要报纸的宣传，湘西南部的事情他们也很清楚。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怎么可能不关注呢？

    在溆浦、辰溪和绥宁，姜大柱采取了相同的策略，由县政府发布告示，限期让土匪们下山，向政府投降。在期限内投降的，给予减罪，超过期限，军队就将进山清剿。

    这一次，就不像在湘西南部六县那样，对县政府的告示无人理睬了。靖县杀的人头滚滚，中方虽然没那样，可改杀的人都在大军清剿的时候差不多死干净了。晃县现在正在按照姚大榜的口供四处抓人，也在准备开始审判，估计杀起人来也不会少。上山当土匪这条升官发财的捷径，如今已经是阎王路了。谁还愿意傻乎乎的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也有人开始动别的脑筋，湘西北部那些县虽然还没军队进驻开始清剿，可那些自知身负血债，即便不死也要把牢底坐穿的人，都在到处寻找后路。自觉有点脸面的，就找上了湘西的土皇帝陈渠珍，希望由陈渠珍向剿匪司令部求情，他们愿意投降，痛改前非，但求免于刑责。在陈渠珍那里没面子可噌的，也试图在国防军里，寻找湘西籍的军官，看看能不能让军方网开一面。既找不到人，又不想死的，则在打算逃亡去那里隐姓埋名，躲过这次的大劫。

    凤凰县的剿匪司令部，姜大柱做完对各个部队的部署，打算着好好歇一歇的时候，湘西的土皇帝陈渠珍终于露面了。姜大柱来的时候，司令部组织了一个迎接仪式。不过，当时陈渠珍可没来，尽管陈渠珍这个少将湘西屯边使名义上要受剿匪司令部的辖制，算起来姜大柱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在陈渠珍眼里，管你是什么人，国民政府的高官？国防军的上将？到了湘西这一亩三分地，那也是你们来拜访我陈渠珍。管你是强龙还是猛虎，在他陈渠珍的地头上，就得卖他这个地头蛇的面子。这也是他作为“竿军”这支民军老大的底气。

    可姜大柱那管这个，在凤凰的司令部露了个面，就直接下部队去了。对凤凰的这些个乡绅贤达，既没礼贤下士的逐一去拜访，也没等在司令部里虚怀若谷的等候指教。拜访陈渠珍？他同样没兴趣，进了山，他才是山地里的主宰。

    陈渠珍今天来拜访姜大柱，特意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套长衫马褂。他今天要来向姜大柱求情，穿上军装，他就得以下属拜见长官的礼节见礼，很多话也就不合适说。倒不如以当地乡绅的身份，至少说话的时候，能少一些忌讳。

    听说陈渠珍来拜访自己，递进来的名刺上并没写湘西屯边使的官职，姜大柱心里就有点腻歪。他清楚这是陈渠珍不甘以下属身份见他。只是现在人家屈尊前来拜访自己，他也没借口推辞不见。等到双方分宾主落座，一番的云山雾罩之后，姜大柱就先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对这种交际应酬不擅长，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就是情商比较低下。嗯，到我这儿来，那肯定是有事，有事就说事呗，这天南海北的一痛瞎扯，半点也没说出点实在的干货。可这是在他的司令部，总算是个主人，也不合适翻脸。

    “咱们这湘西啊，一向来人都一根筋，这山里的土民、侗民以及苗民啊大多没文化，也不识字。这不，和这汉人之间一有点冲突，就上山干上了土匪。我呢，祖上世代都居住在这里，他们中有不少人也都曾经是‘竿军’的一员，这犯了错，我也不合适不管。现在将军前来湘西主持大局，您看，能不能看在他们祖上也为国出过力，就网开一面，免他们一次罪。我替他们担保，以后再也不会作乱。”察觉了姜大柱的不耐烦，陈渠珍终于挑明了他的来意。

    “陈老先生。”这陈渠珍年近五旬，虽然保养得当，但鬓间的白发和有些花白的胡须还是透露出了他的真实年纪。在这个时代，他这个年纪也能算是老人了。所以姜大柱明知陈渠珍不服他的统辖，可他实在是不想计较。称呼他的时候，并没有因为陈渠珍算是他的下属，而去称呼陈渠珍的官职，而是刻意淡化从属关系，用老先生来称呼，以示尊敬。

    “照理，老先生前来说项，我肯定要给面子，只是这事实在让我为难啊。我来的时候，总司令警告我，作为代表政府，代表国家行事，第一要守法，第二要守法，第三还是要守法。一时的心慈手软，卖人情，丢失的是政府的公信。而这公信，可是国家的基石。我们汉族人与少数民族之间的矛盾，起源就是官员的人情大于法，而民众则是帮人不帮理，同样是人情大于法。最终的结果就是，本来很好处理的小事，因为升级成了两族之间的冲突，而是官员们更加束手束脚。最终以平息为目的，依靠偏袒一方，打压一方来解决矛盾，而不是依法而论。这样看上去，当时的矛盾解决了，可却埋下了以后更大的冲突的隐患。我们现在是个年轻的新国家，处理问题就要坚决的遵守法律，恶例一开，则会后患无穷。老先生，你觉得，总司令的这番话，有没有道理？有了他这番告诫，老先生您说我敢给您这个面子吗？”姜大柱把他来之前，杨寰宇警告他的话，复述给陈渠珍听。姜大柱很清楚，陈渠珍若是能理解，湘西的事情很快就能了结了，陈渠珍若是不能理解，怕今天的会面就要不欢而散了。带来的后果，怕是接下来的剿匪不会太顺利。毕竟陈渠珍这个土皇帝想要庇护谁的话，还真的能给他找来不少的麻烦。

    听了姜大柱的话，陈渠珍脸上有点挂不住。虽然他求情的对象地位比他高，但他作为湘西实际上的话事人，也早就养成了遇事说一不二的习惯。拉下脸来求人的事，对他来说，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了。可难得做一次，还碰了个软钉子。不过多年养成的城府，让他并没有立刻翻脸，表现出不豫的神色，而是端起茶碗，装作喝茶，以此来缓解气氛，同时脑子里迅速的判断这是不是姜大柱的真心话。

    从姜大柱到了湘西的一系列行事方法，陈渠珍明显感觉到了姜大柱是那种一心做事的人。特别是最近他得到的消息，姜大柱亲自带着他的警卫营入山，追踪了五天五夜，活捉了悍匪姚大榜，这很是颠覆陈渠珍的认知。象姜大柱这样的高级别将领，就算是个中将师长，能去第一线的指挥部坐镇的都很少，更别说亲自带队去作战了，可姜大柱这个上将却去做了。而在南部六县的所作所为，倒也印证了姜大柱嘴里所说的要依法办事，特地在江西全省抽调法官，在靖县设立了十数个法庭就是证明，而今在晃县，同样的事情也正在做。

    “姜司令既然这样说，那老朽也退一步。对下山投降的人，让法庭依法审判。对于负有血债的人，‘竿军’自然也不会庇护。但对于仅仅是从匪，没有大恶的，能不能在审判之后，不要发配边疆，而是交给‘竿军’监管？毕竟，这些人很多都是‘竿军’的骨干。姜司令怕是不知道吧？我们‘竿军’藏兵于民间，只要国家需要，仅仅在凤凰，连排一级的基层军官储备就达三千人，兵员储备更是高达十万人，足足可以随时编起五个整编师的兵力。这些人，平时都是务农为生，所以湘西尽管匪患严重，可凤凰却是和平安详。因为在凤凰，全民皆兵，没有土匪敢在凤凰撒野。那怕是‘竿军’成员，也是极少数人在外地从匪，对这些人，我是真不想管，只是碍于情面不管不好，怕现今不管的话，失去‘竿军’的凝聚力，要知道，如果‘竿军’失去凝聚力，这些人要是都参与作乱的话，整个湘西真的是不堪收拾啊。”陈渠珍退而求其次，但话里提到的‘竿军’现状却也是实情，并没有任何的夸大成分。

    姜大柱没有把陈渠珍的话当作是威胁。有关‘竿军’的资料，在军情局的档案里就有，来湘西时温玉如也给他做过介绍。剿匪司令部放在凤凰有很大因素就是因为这里有‘竿军’这个原因，正如陈渠珍所说的那样，凤凰是湘西唯一的一块净土。可陈渠珍的这个要求依旧让姜大柱有些为难，因为不管怎么说，陈渠珍为之求情的这些人都是罪犯。“竿军”监管，其实就是释放，无非是“竿军”为他们做了担保而已。问题是，“竿军”尽管称“军”充其量只是个民间组织，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约束力。他的担保实际上依然是陈渠珍的个人担保。

    “这事恐怕就不是我现在能答复老先生的了。这样，我给军委会打报告，把老先生的要求附上去。看军委会怎么答复吧。”姜大柱真的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唯有把问题上交。

    听到姜大柱这样的答复，陈渠珍倒是笑了起来。他看明白了，这姜大柱还真是个实在人。这样的人能做到上将，怕是也只有在国防军这样的军队，在杨寰宇这种领导的手里才有可能。说白了，姜大柱的官职再高，也只是一把锋利的刀，他只会按照杨寰宇制定的规矩做事，很难成为政客。现在，陈渠珍终于明白，为什么姜大柱贵为上将，还会做出带一个营进山辑匪这种事了。

    姜大柱觉得头疼的事情，在杨寰宇眼里却很好处理。凤凰不是说藏兵于民吗？那好，在凤凰编五个预备役师，受武汉警备区的管辖，具体事宜由湘西屯边使府代管。而那些轻罪的从匪人员，则直接由湘西屯边使府监管，陈渠珍为第一责任人。不仅如此，湘西屯边使府还需要为整个湘西剿匪结束后的治安背书，在湘西剿匪结束后，湘西各县一旦复发匪情，由陈渠珍负责的预备役部队，要协助各县政府，在第一时间扑灭匪情。而这一决定在国会备案，作为个案特殊处理。

    这样的决定在姜大柱通报给了陈渠珍之后，陈渠珍的感觉就是“痛并快乐着”。痛的是，这次剿匪结束，以后湘西复发匪患，他就是第一责任人，剿匪成了他必须要做的。其次是他的“竿军”全体列入了预备役，某种程度上，“竿军”不再属于他个人。快乐的是，这个决定坐实了他湘西王的地位，也让他在凤凰备有颜面，因为他保下了那些轻罪的从匪。

    还有就是这个决定也给陈渠珍带来一些麻烦，不过这些麻烦在姜大柱看来却是好事。陈渠珍能保轻罪的“竿军”成员在接受审判后，免于发配边疆。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几乎整个湘西南部的大小土匪，都想方设法的要搭陈渠珍的便车。于是，似乎一夜之间，湘西所有的土匪都与“竿军”有了各种各样的联系。这些人在得到陈渠珍的认可之后，不等剿匪部队进驻当地，就纷纷下山自首。而那些匪首，有的逃亡，有的被手下绑着交到各县政府。整个湘西，困扰了几十年的匪患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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