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们常常感叹一些植物生命力的顽强，即便是从岩石的缝隙中，也能长出翠绿遒劲的枝干，而它们，只不过都是水来浇灌的。 如果换成血呢？ 已经化作石像的裴洺旁边，他的鲜血滴落的地方，现在正有一株绿苗破石而出，以可以目测的速度生长着，生发出的枝叶寻找着激发它生命和力量的源头。 它有多么努力啊，全身在生长中颤抖着，发出簌簌的声响，即便轻微，却也惊动了那在暗处窥伺的耳朵和眼睛。 随着它一点一点靠近裴洺的手，明珠的光芒渐渐变暗、加深，壁龛上逐渐出现花纹，从模糊到清晰，呈现无数鳞片，有的里面带着利爪，有的里面画着长须，全部都在移动着，时快时慢。 终于，正对着裴洺的那一个里面，猛然间亮起一双眼睛，威然圆睁，竟比旁边的明珠还要大，目光凛冽，所有的明珠都成了陪衬的微星。 那双眼睛向后退了退，壁龛中显出整张脸来，竟然是一张龙的脸！他并没有看裴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一株植物上，眼中蕴起怒意，继续缓缓后退，终于，他停下来，只待片刻，猛地向前，喷出碗口粗的火柱穿过壁龛直冲过来，植物立即被烧得哔啵作响腾起团团黑烟，在热浪中摇晃着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不过很快，抖掉了那一层黑灰的枝条挥舞着变得更粗更高。 烈焰中每一条枝桠都烧得通红发亮，牢牢地抓住了裴洺的手指，缠绕他的手掌、胳膊、脖颈、全身，壁龛中的龙登时大怒，再次蓄力，火势来得更加凶猛！ 烈火所过之处岩石无不烧红碎裂，却唯有那一株植物得了养分般生长得更加疯狂，还有在它包裹之下的裴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那条龙愈发地躁动不安，所有壁龛中的鳞纹移动得更加迅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伴着清晰的铁链声和阵阵龙息。 植物藤蔓般的枝条在裴洺身上渐渐收紧，终于，固结的石层不堪重力，随着几声脆响碎裂开来。不知这一下是不是大出龙的意料，它看着那一条条裂痕变长加宽，竟有半刻的安静，但随即便向壁龛撞上去，几下不成，满腔怒气化作一声长吟，在通道中爆出一声声巨响。 另一边，通道渐渐变宽，岩壁后退，却留下了镶嵌其中的人们，所有人都朝向骆弈轩，走向他，面无表情，眼睛也是完全冰凉的，僵硬的关节发出此起彼伏的咯吱声，从长长的通道上聚拢过来，挥起坚硬的拳头重重砸在骆弈轩身上。 骆弈轩冻脆的外套立即碎成几块，他们一拥而上，碰撞之下几声闷响，一些人摔倒在地远远滑开，而抢到碎块的则迫不及待地把它粘到自己身上又开始敲击下一层衣裳。 这层是毛衣，没有外套那么易碎，他们已经不会说话了，砸了几下之后喉间开始发出不耐烦的咕噜声。 摔倒的人重新回来，拽开挡在前面的，外面的人拼命向里，想要挤开所有的障碍。 压力一层一层覆盖过来，围在骆弈轩身边的那几个人完全没有了耐心，将拳头集中在骆弈轩的肩膀和手臂，企图直接弄碎剥取衣服，喉间的声音如沸水般接近疯狂，伴着他们敲击在骆弈轩身上的声音，顷刻间，就会把骆弈轩敲碎成渣。 就在这时，龙吟声带着簌簌坠落的碎石纷乱而至，所有人都停下，无法显出表情的面孔中显出清晰的恐惧，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经过石壁无数次的反射，龙吟声一波接着一波久久不绝，他们试探着回身望去，却没有发现，身后的空气开始搅动，开出两扇大门，幽蓝的雾气从门里伸向他们，最近的几个人有所感觉回头来看，发现挨上蓝雾的地方立即融化成水，大惊之下刺鸣着向后退去。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不想放弃骆弈轩，但是前面已经有人被化掉了双手，惊恐的悲鸣让他们无暇再去犹豫，连推带撞地回到原本的位置，石壁归位，重新和他们化为一体。 蓝雾并没有再理睬他们，忽然门环两声脆响，倏尔收回门中，大门应声而关渐渐淡去，只留下了空空荡荡的通道…… 冷！越来越冷！真的好冷！还有疼！ 骆弈轩渐渐感觉到了自己，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细胞一个接一个化开变得柔软，感觉到眉毛和睫毛一根一根地散开竖起。 他忍不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视线还不清晰！ 他解冻了吗？还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存在了！ 感觉到自己正躺着，这个姿势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暗示，他想坐起来，谁知刚动了动手指，一阵剧烈的痛楚自指尖直入脑髓，让原本还有些混沌不清的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么疼！应该还活着吧！ 不过，这个发现一时也没让他高兴多少，他的两条手臂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哪怕只是一点动的意向也立即会招来一身冷汗，好在这里没有刚才那么冷，不然自己不是要被裹在一层冰壳里了！ 这胳膊是怎么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冻伤这一个解释，这样一想，疼痛反倒变成了莫大的安慰，至少没有冻坏掉，而且感觉了一下，身上的其他部位都没什么问题！ “有人吗？”骆弈轩连脖子都不敢动一下，只能试着问一声，没有回应，相当安静。 算了，虽然也曾经经历过几次生死攸关，但要么是自己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危险，要么就已经横下心才去犯险，从没有一次是像刚才那样恐惧和不甘的，更没有想到的，经历了这一整个过程之后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所以此刻，他觉得周围是危险也好惊喜也罢，都不会怎么样了，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来打扰他，他就想这么躺一会儿，什么都不做，感觉着疼痛，感受着自己的体温，再有，如果他一直闭着眼睛或者视力再晚一点恢复，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