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恕瑞玛（23）
“不要！” 纵然希维尔已经多年不曾陷于战场，可她依旧顶着‘英雄’的头衔，拥有着‘英雄’的实力。 这样的人，反应力自然不会慢。 于是，纵使她身为‘英雄’，也依旧来得及说出‘不要’两个字。而且这‘不要’两字更是突发得不知她到底是对哪个人说出？ 话音落后，才举起自己的右手，软弱无助地遥望着..两个身影。 可想而知，那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已经用苗条身影覆盖了阿兹尔身影的那道身影的速度，到底快到了何等地步。 ‘不要’，这应该是.. 那身影牵扯的绿色早在中途像是被扯断一样硬生从中间断开，绿光的一端则是没有跟伊泽安妮走到最前线的娑娜，那绿光正是从她和她的古琴上所发出。 这种绿光，和在顶层的时候，治疗艾瑞莉娅的绿光一模一样。 她没有停下自己的手指，在那几根修好的琴弦上再弹几声，那绿光便和勉强站稳的锐雯串联起来。感觉到身上的温暖，锐雯虽然不认识这位气质典雅的女生，也知道了她的好意。 于是她便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正面战场。 那身影早在她这回头之间，从那一群群三人为伍的士兵中留下自己的残影，甚至到她出现在阿兹尔背后，那第一群士兵她所留下的反应才真正开始，那被双枪插入的沙兵被她的残影再补一刀，瞬间便化为无法分辨形态的碎沙，顺着重力掉落到地上，而旁边的两个枪兵，也随着一起，化为碎沙掉落。 之后，那因为速度太快，在人的视网膜留下残影的残影，便顺着几缕清风飘散而去。 “我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变得这么丑。”阿兹尔依旧保持着自己耸肩的动作，而他的身子却从离泽拉斯十来米的距离，出现在泽拉斯的身前几米的位置，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像是被人从背后用力、用力到想要把人捅飞地捅了一刀一样，像是就要飞着扑出去的姿势，本来就瘦骨嶙峋的胸膛更是显得骨感。 正所谓被看见悲伤的事情被感动，称之为伤感。估计所谓骨感，就是因为直接看见了骨头之后，眼睛感觉到了骨头的存在吧？【误！】 非常艰苦地往前压制自己的腰，发出了咔擦咔擦的齿轮缺油的声音，不过最终阿兹尔还是没让自己的骨头透过几乎薄到透明的皮肤，只不过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的身体便不听话地摇晃了一下，只这一下，他就已经往后倒了下去，在倒下瞬间，他笑呵呵地对泽拉斯说道： “怎么样？我感觉被穿透的感觉棒极了。” 之前他所埋藏着的那些沙兵伏笔，正是为了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暗处埋伏的艾瑞莉娅所留下的，在这种关头，纵然他是什么人，也只能选择赌一把，相信艾瑞莉娅的诚信度和能力。 至少现在看起来，他是赌赢了。 而在这伏笔的最后一环，为了不让泽拉斯察觉脚底下黄沙的不对劲，出于对泽拉斯数百年的认识，阿兹尔亲自充当了成为艾瑞莉娅台阶的..最后一阶，虽然最后看来这不过多此一举－－－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准备在这里了结自己这充满了糊涂和罪孽还有莫名其妙的一生吧。 这才出现了他的胸骨中间，唯一还存在骨头和皮肤空隙的地方，突然就被背后身影破开一个一眼看穿的胸洞，甚至老人被刺得向前仆走几米，最后骷髅架子咔擦几声往后倒的场景。 还好，希维尔并没有让这排骨精摔到杀敌上散架，轻柔地把阿兹尔抱在怀里，看着怀里陌生到可怕的老人，她咬着下唇，久久发出哽咽的声音，没有眼泪，不，只是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怎么都不敢让给掉下来。 （千言万语，无法说。面对着如此老人，怎么说？该说什么？他真的要死了么？传说已经活了上千年，怎么能够在现在死？ 不是应该笑呵呵地看着我先他老死，然后去寻找下一位可能还存有恕瑞玛血脉的人类，再在寂寞中等待死亡的么？） 张开嘴，却再次被阿兹尔压住，只听见阿兹尔有点艰难地张口说道：“你以后说话的机会还多得是..，我恐怕是说不了几句了。” “所以..你别说话，听我说。” 希维尔咬着下唇点点头，动作很大，深怕老爷子岁数大了眼睛不好看不到－－－说起来也奇怪，这头部上下动作这么大，偏行在那眼眶里面的晶莹就是掉不下来啊。 果然人大了，想哭真的很难么？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懂..不过很早之前就警告自己别再想去弄懂了，例如说这恕瑞玛人怎么就这么蠢，父皇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之类的..放心..我怀念过去，可不代表我喜欢过去，我更喜欢有你的现在..” 没有一滴鲜血从他被艾瑞莉娅捅穿了两边的皮里漏出来，所以更别提眼泪了。 “可不明白、想知道的事情还是像猫儿扰心一样..玛尔扎哈登基虚空先知二十多年到底在谋划着什么？艾欧尼亚那条龙恩人到底有没有离去？你们..未来的道路到底会怎么样？” 阿兹尔笑呵呵地抬起头，看着希维尔那想哭哭不出来的模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别单单悲伤了，希维尔，你也四十多岁了..该怎么做自然不需要我这个老糊涂来教了。” “看看我这老胳膊，都瘦成什么模样了？估计顺着这皮破口吹几口气，我就得浮上飞了！所以你这样悲伤不想我死，非要赖到我连骨头都退化了，整个人变成一张皮才舍得让我死么？而且能够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已经足够幸福了。”阿兹尔依旧保持着笑呵呵的表情，只不过说话的气度和声音明显也越来越小，可他的手指依旧拦在希维尔的嘴边，丝毫不知道手指那垂下的老皮凑在嘴边到底有多么的恶心。 也对，希维尔也根本察觉不了。 没有再对着希维尔，阿兹尔缓慢地移着脑袋，却没有转向德莱文方、内瑟斯方、更没有看向泽拉斯，却是看在那四周渐渐失去形状变成碎沙摔到地上，没有滚落到地下去的碎沙。 他再次张嘴，却已经没有声音了。 希维尔凑得很近很近，期间阿兹尔的手指顺着她的微微移动而摔落到地上，阿兹尔却没有因为痛觉而皱眉，挂着懒洋洋的微笑，渐渐沦入到四周蔓延过来的黄沙，像是被黄沙所吞噬、被黄沙里的死神往低下拉着拖着拽着一样，渐渐被埋葬在黄沙里面。 希维尔，没有去拉着。 她只是听着阿兹尔的最后一句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跪倒在软绵的黄沙之上，双手也被黄沙所埋藏起来，像是隔着那一层厚厚的黄沙，牵着阿兹尔的尸体。 其实她知道，她的双手旁，只有黄沙。 阿兹尔的最后一句话是： “恕瑞玛，你的皇帝..回来了。” 嘀嗒，嘀嗒。 终于有无可忍耐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知道这已经四十多岁心态年龄的贵妇，在此刻到底想些什么，到底在怀疑着自己怎样的人生。 然后听到她苦涩地说道：“以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老爷子，你老别这样自私好不好么。” “你说我以后说话的机会多得是，自己没机会说话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跟您说话的机会..不也一样么？” 昂起头，可那不争气的眼泪总是从眼角滑落，顺着相同的渐进节奏，掉落地上，发出越来越浅微的.. 嘀嗒，嘀嗒。 声音越发加快、越来越小，并非是希维尔顺着回忆过去而越发伤感，不过是碎沙无法顺着地缝流落到地上，倒置那金地板上，竟堆起了如恕瑞玛般的荒漠，那猛然提高沙拔的黄沙最后埋没了希维尔的胸口，终于停了下来。这个过程中，泪滴掉落地面的速度便更快，声音便更小了。 可她却没有被视觉、听觉、触觉上的提醒所惊醒，她依旧陷入那沉沉的思考。 ‘不要’，这能算是最后的对话么？ 这该死的疯婆娘！ 这个念头只是浮现在泽拉斯的脑海里面一秒钟，更多的却是更加执拗的怨恨。 看着眼前没有丝毫表情的艾瑞莉娅，知道她手上兵刃的锋利，泽拉斯丝毫没有以身作则或者说重蹈覆辙的打算，他也只能带着被刺穿的核心到处逃跑了。 他的身体早已经被艾瑞莉娅的偷袭给拆散架，他甚至来不及用奥术意念力去挑动其他部件跟着逃跑，便不得不只带着脑袋和胸口逃跑。 因为艾瑞莉娅太快了，理论上阿兹尔死后不应该还会从那黄沙里浮起能够让艾瑞莉娅成为台阶的被残杀沙兵..可依旧有一模一样的三人一伍的沙兵从泽拉斯的身前身后，准确无误地浮立了起来！ 很快，早在艾瑞莉娅再次出现在他身前，差点将他毙命的瞬间，他想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灵异的事情了。 他能够掌控恕瑞玛的一切力量源于自己脚下的这个被称为飞升的仪式、魔法阵，而这个魔法阵的复杂程度，远非是他单单看过一本书就能够了解了。 之所以能够在恕瑞玛皇城下面拥有这么一个魔法阵，也并非是泽拉斯的努力。 这个魔法阵，早已经存在..这个地方，早已经存在！根据从阿兹尔口中的漏风，泽拉斯推测出这个地方..就是当年阿兹尔的父皇，所一手创立的地方！ 那位父皇具备那么多的力量，自然也是和他一样，以活人为祭品，通过‘飞升’，成为了恕瑞玛的先皇。 所以才会从这里开始荒漠化，最后不得不搬离这个地方！从那位父皇的表现来看，显然他也非常害怕这个地方，至于为什么没有破坏魔法阵而是封印了这里，或许只是他贪图这样的力量，所以就保留了这么一个地方，然后去了其他地方发展。 当然，一切不过是泽拉斯的猜测。 过去的问题早已经无法让泽拉斯产生任何的情绪，他现在怨恨的，就是眼前不断出现在自己身前身后的沙兵，导致这一现象的罪魁祸首！ 就在自己身后，限制在魔法阵里面的那该死的斯卡纳！那蝎子在泽拉斯解体的一瞬间，居然开始往魔法阵夺权！ 死亡判断，并非是夺权魔法阵的重点，不然当年他凭什么夺取正在仪式的阿兹尔？这个魔法阵，只要大致上了解其结构，就能够从中获益并把之前的家伙赶走！－－－而数百年来泽拉斯难免不在金字塔时斯卡纳毫无动作，自然是因为斯卡纳害怕泽拉斯会在外察觉到这一点，然后赶着回来毁掉他这只狡猾的蝎子！ 之所以会存在这么不安全的设计，因为这个魔法阵的本质，不过是把人类的信念像榨汁机一样榨出，因为只要是会思考的人，必然对信仰之外的某些东西产生敬畏之类的情感，这样的情况之下，依旧会把人类的信仰之力或多或少地减少。 即使是被打了依旧会对动粗的帝皇，无时无刻以笑脸对待的恕瑞玛人，也依旧会因为本能，产生这种影响信仰之力的情绪。 而榨取之后，那没有自主意识的信仰，便成为了迷路羔羊，只会也只能够听从于引路人的指引，成为引路人身后的背影。 这就是这飞升仪式能够让人变强的原理。 而把生命体从一个物体变成一粒黄沙，可想信仰力被压缩到什么程度？若是黄沙还能够被解剖分解，那么那黄沙的里面，绝对充斥着那被信仰者美好的一切。 正所谓，一沙一世界。（误） 泽拉斯一咬牙，在躲避的同时，忍不住向艾瑞莉娅求饶，可艾瑞莉娅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向他进行追击，这让他无比恼火，忍不住说出了那败落反派总会说出的话： “想当年..” 可想当年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他渐渐缓慢的身体终于再也无法躲避艾瑞莉娅的追击，已经破碎的核心被艾瑞莉娅冷酷无情地直接刺穿，甚至艾瑞莉娅还不放心，硬生生地从蓝色核心的边缘刮了一圈，把那蓝色核心掏了出来，丢到脚下直接踩成粉末！ 最让泽拉斯受不了的是，在这追杀的过程中，艾瑞莉娅冷酷的眼神不曾有丝毫变化，那紧抿的嘴唇不曾有丝毫松开，甚至连那眉毛都没有半点动摇。 最最无法忍受的是，即使是杀死了自己这个如神般的家伙，艾瑞莉娅却一脸成就感的感觉都没有，只是从他的胸口拔出四刃剑，然后那冷漠如看死人的眼睛，就直接转向了斯卡纳。 完全没有让泽拉斯惭愧、后悔地诉说自己过去的机会，像是不过一个英雄随手踩死了旁边恼人的小啰啰一样。 （我不应该才是最终的大混账么..我这样，又不是和那些欺负我的混混落得同样下场？） 他的意识开始像人死亡一般模糊了起来，一片黑暗。 真正的正义使者..难道不应该在坏蛋临死前，倾听一下坏蛋的忏悔内心么？ ..看死人..或许因为我在她眼里，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吧..死人..是啊.. 我这般模样，又和当年被那街头混混欺负得只能在墙角呕心沥血、不敢做半点反抗心理的死人有什么差别.. 千年努力..不甘心..只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生命的最后，泽拉斯还是品尝到了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的，当事人那郁闷吐血的感觉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且问苍天饶过谁？ 或许泽拉斯给自己被无视想出来的理由是对，那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讨厌别人舌燥的小女孩儿，或许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正义的时候，听到了那句‘想当年’之后，想起了一句话罢了。 “当一个老人总喜欢说当年的时候，大概就是他快死了。而且那时候，老人总是话特别地多。”【注2】 而艾瑞莉娅，从来都非常讨厌别人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