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胡蝶与胡桐（下）
距离血猎联盟首次成功歼灭伯爵级别的吸血鬼，又过去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间，血猎联盟又进行了很多次上位贵族的歼灭行动，胡蝶也参与了其中的几次。 血猎们逐渐知道了这个美丽而恐怖的存在，并将她称为黑色死神。因为只要是胡蝶参与的行动，根本没有悬念，全部都是秒杀，包括三只伯爵，一只公爵。那些在血猎眼中遥不可及的怪物，在胡蝶的手下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她就像一个美艳而冷酷的死神，无情的收割着吸血鬼的生命，留下的只有那仿佛永远烧不尽的黑炎。 可是就在血猎们以为人类已经无需再惧怕吸血鬼的时候，胡蝶却突然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好像黑夜里翩然一现的昙花，连同“黑色死神”的传说，一起凋零了。 有人叹息，有人庆幸，但不管怎样，只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胡蝶就被血猎们遗忘。并不是因为人们健忘，而是因为旧的东西每天都在被新事物取代，胡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倒悬十字的组织，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无数个和胡蝶一样的“死神”…… 市中心，某栋公寓的顶层。 一个美艳的女人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正围着灶台打转，黑色的长发胡乱的盘在脑后，腰间的围裙上沾着大片的油渍，显得有点狼狈。 如果有血猎在这里，一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这个女人正是消失许久的胡蝶，她现在根本看不出一点“黑色死神”的样子，眼睛都被油烟熏得发红，可是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看上去更像一个刚刚成家的女主人。 “这个菜要怎么做啊？小桐？” 胡蝶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大声喊道。 “随便做就好了啊，只要是蝶做的，我都爱吃。” 胡桐趴在卧室的床上，漫不经心地答道，两条长腿从黑色的睡裙下露出来，不安分的上下扑腾着，再也看不到从前的怯懦，就好像一个正常的青春少女，正在烦恼着什么。 听着胡桐的回答，再看看锅里那团焦黑的东西，胡蝶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有些无奈地走进卧室，看到胡桐辗转反侧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 “你都玩了一上午了，还没玩够吗？” “因为这一关我总是过不去啊，卡了很久了。” 胡桐嘟着嘴，一张小脸拉得很长，看上去很委屈。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款经典的小游戏——植物大战僵尸，胡蝶看了一眼，有点哭笑不得，因为她看到胡桐居然把坚果放在最后面，豌豆射手放在前面，打不了几下就被僵尸吃掉，这个样子能过关才怪。 “你这样不对哦，坚果要放在射手前面，把射手保护起来。” 胡蝶坐到床边上，指着屏幕说道。 “什么啊，射手就应该放在坚果前面。”胡桐却歪着头，有些不服气的看着胡蝶，“坚果呆呆的傻傻的，放在最前边只有被僵尸吃掉的份，我要把它保护起来。” 胡蝶显然没想到胡桐会这么回答，微微愣了一愣，然后宠溺地摸着胡桐的头发，说： “射手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是却很脆弱，坚果虽然看起来很呆很弱小，但是它比射手坚强，只有在这种坚强的保护下，脆弱的射手才能更强大。” “哦……” 胡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屏幕发着呆，蓦然间又突然冒出一句， “那我也要变坚强，把蝶保护起来。” “你又不是坚果，”胡蝶笑道，“小桐是可爱的向日葵，坚果和射手都会保护你的，你只要负责生产阳光就好。” “啊，那蝶你不就是豌豆射手了吗？” 胡桐不再考虑坚果放在哪里的问题，看着胡蝶，鼓起腮帮子，学着豌豆射手的样子，嘴里还发出噗噗的声音。 “胡说啊，我哪有那么丑？” 胡蝶笑着去挠胡桐的腰，引得胡桐一阵尖叫，两个人笑着在床上滚成一团。 闹了一会儿，胡桐却突然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看着胡蝶，问道“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蝶。” 胡蝶注视着胡桐，那双眼睛一如十几年前一样明亮，带着一点点希翼，当初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有的时候会让她觉得自己和胡桐一样，是这个城市里生活的普通人，安逸而又幸福。 可是胡蝶知道，这只是一个美丽的幻想罢了，这个世界终归没有那么美好，而她也注定回不到人类的世界，但看着胡桐希翼的目光，胡蝶还是笑了笑，回答道： “是啊，我会一直保护小桐的。” 胡桐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来了，快把穿衣服穿好。” 胡蝶从床上爬起来，对胡桐说道，见胡桐点头，她才整了整散乱的衣服，跑去开门。 “Darling！” 房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张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却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身上穿着一件黑衬衫，没有扣上扣子，袒露着结实的胸膛，再加上手里那一大捧郁金香，整个人看上去有股纨绔的邪气。 “宫宇霆？你怎么又来了？” 胡蝶看着那束郁金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男人正是宫宇霆，当初的稚嫩少年现在也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个头也赶超了胡蝶，只是那张脸却让胡蝶有种甩一巴掌的冲动。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老宫，叫全名多见外啊，哎，你别关门，听我说，哎……” 宫宇霆还没说完，胡蝶已经冷着脸“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用力之大，让宫宇霆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劲风，他摸了摸鼻子，拍着门叫道， “胡蝶你开门啊！好歹也看我一眼啊！看花也行啊，这可是早上才从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新鲜的很，你开门看看啊！” 胡蝶听着宫宇霆的喊声，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之前的确和宫宇霆共事了很多年，也见证了宫宇霆的成长，但她根本没想到这小子不光长了个头，胆子也长肥了，居然死皮赖脸的要追求她。 胡蝶拿宫宇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家伙就像一块狗皮膏药，骂也骂不掉，打也打不走，无奈之下胡蝶只能悄悄带着胡桐搬到了这里，可是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呢，宫宇霆居然又找上门了。 “大叔来了？” 胡桐已经换上了一条黑底碎花的连衣裙，靠在卧室门上，坏笑着对胡蝶说道。 “别理他，吃饭去。” 胡蝶板着脸，转身就要往厨房走，门外却再次传来宫宇霆的喊声。 “我错了还不行吗？胡蝶你开门！我这次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的！”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胡蝶的回复，宫宇霆又提高了音量叫道，“你再不开，我可踹门了啊！” 话音刚落，门开了，宫宇霆刚得意地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胡蝶对着他伸出了右手，掌心里隐隐有黑烟缭绕。 看到那黑烟，宫宇霆咽了下口水，把花挡在脸前，说道： “大家都是文明人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说，什么事？” 胡蝶冷冷地盯着宫宇霆，声音也好像冬日的寒风一样，让宫宇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战战兢兢的露出半张连，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讨好地看着胡蝶，说： “你看……是不是先让我进去？这样子让邻居看到多不好，对吧？” 胡蝶皱了皱眉，这一层只有她一个住户，根本没人会看到，不过她还是侧过身，示意宫宇霆进屋。 “小桐啊，几天不见又长漂亮了。” 一进门宫宇霆就看到了胡桐，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不用讨好我，蝶不吃这一套的。” 胡桐似笑非笑地看着宫宇霆，说道。 “别这样啊，来，看我给你买的花，这可是早上才从荷兰……” “你再废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宫宇霆话还没说完，就被胡蝶打断了，他缩了缩脖子，把花放在桌上，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面对着胡蝶，朝着胡桐的方向努了努嘴。 “去吃饭吧小桐，我和这家伙说点事。” 胡蝶淡淡地说道，胡桐对着宫宇霆做了个鬼脸，转身进了厨房。 “说吧，到底什么事。” 胡蝶抱着肩，语气依旧冰冷。 “一个月前，组织正式做出了让倒悬十字参战的决定，第十位之后的十字全都被投放到了西边的战场上，执行对伯爵以上贵族的斩首行动，最开始的效果确实很不错，大量的上位贵族被杀，血猎联盟的压力也减轻了很多。”宫宇霆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但是就在昨天，我们得到消息，所有的倒悬十字，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听到这里，胡蝶脸色微变，宫宇霆的话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是亲王？” “是的”宫宇霆点了点头，“但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哪一位。所以组织决定召回前十位的十字，进行有史以来第一次亲王斩首。” “如果我拒绝呢。”胡蝶抱着肩，挑了挑眉毛，“你应该知道，我已经脱离倒悬十字很久了。” “如果放在十几年前，组织当然拿你没办法，但是现在……” 宫宇霆靠着沙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瞥了一眼厨房。 “组织还是老样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胡蝶冷笑一声，话语里带着nongnong的厌恶，“除了倒悬十字呢，血猎联盟准备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你不久前提升为二等执行官了，亲王斩首这么重要的行动，你不参加吗？” “这才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宫宇霆直起身子，正色道，“组织这次的命令很奇怪，仅仅只是让我召回前十位倒悬十字，血猎联盟那边却没有任何动作，所有A级以上的血猎都被撤了下来，很明显他们并不参与这次行动，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所以我来找你…….” “不用说了。”胡蝶打断了宫宇霆的话，“什么时候动身？” “立刻。” 宫宇霆看着胡蝶，良久之后，才很不情愿地挤出这两个字。 “给我两分钟。” 胡蝶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厨房。 “你怎么了，蝶？” 胡桐正在把锅里那团东西往碗里盛，看到胡蝶沈着脸走进来，忍不住问道。 “有任务。”胡蝶接过胡桐手里的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倒回锅里，“我会给你留足够的钱，这种东西就不要吃了。” “要去杀吸血鬼吗？去哪里？” 胡桐眨了眨眼，问道。 “很远的地方。”胡蝶蹲下身子，把胡桐搂进怀里，说，“这次可能要去很久，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要去多久呢？” 胡桐问。 “我也不知道。”胡蝶摸着胡桐的头发，低声说道，“但是我答应你，会尽快回来的。” “一定要尽快回来啊，你答应过我要一直保护我的。” 胡桐的声音已经带了一点哭腔，虽然胡蝶之前也出去执行过任务，但是从来都没有离开她超过一天，一听胡蝶这次要离开很久，她的情绪瞬间低落。 “那当然了，我可是你的豌豆射手啊。” 胡蝶松开胡桐，鼓起腮帮子，睁大眼睛看着胡桐，滑稽的样子让胡桐破涕为笑。 看到胡桐露出笑容，胡蝶这才站起身，解下围裙扔在一旁，转身离开厨房，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制服，眼里的隐形眼镜也摘掉了，露出了底下波斯猫一样的双色瞳仁，身上的气质瞬间从温暖变回了冷酷。 宫宇霆看着胡蝶，神情略有些恍惚，他上次看到胡蝶这个样子，也是几年前的事了，虽然此刻的胡蝶又变回了血猎口中的“黑色死神”，但他总觉得胡蝶身上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走吧。” 胡蝶看了一眼宫宇霆，转身走出门外，宫宇霆赶忙起身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胡桐却又跑了出来，站在门口喊道， “一定要尽快回来啊，蝶，我在家等你。” 胡蝶的身子微微顿了顿，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往宫宇霆身边靠了靠，低声说： “宫宇霆，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咱俩之间还这么见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宫宇霆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 宫宇霆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只是还没扯几句就被胡蝶打断。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好好照顾小桐。” “啊？”宫宇霆楞了一下，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好了，我绝对把她养的白白胖胖……呸，把她照顾的好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胡蝶的脸上带着让宫宇霆捉摸不透的表情，声音也很罕见的变得很温柔，“小桐她跟我不一样，她是个普通的人类，我也希望她能一直以这个身份生活下去，永远不要踏进我们的世界。” “你这么说，怎么听得我有点……” 宫宇霆挠了挠头，不明白胡蝶为什么突然说这么多奇怪的话，听起来有点交代后事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你只要答应我，别再让她接触和吸血鬼有关的东西。毕竟她是我们一起从吸血鬼的手里救出来的，不是么？” “我知道了。” 宫宇霆看着胡蝶，用力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胡桐也就那样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胡蝶的身影，才回到屋里，轻轻关上了门。 她并没有听到胡蝶和宫宇霆的对话，在她心中，胡蝶只是和几年前一样去拯救和她一样被吸血鬼囚禁的人罢了，而且胡蝶已经答应了她尽快回来，那就一定不会失约。 但是胡桐却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成了永诀。 她就那样苦苦地等了一年，直到某一天传来敲门声，她兴奋地打开门，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他只和胡桐说了四个字。 “胡蝶死了。” “你胡说！蝶明明说过会回来的，她从来没骗过我！” 胡桐对着男人大喊。 “她死了，和吸血鬼同归于尽了。” 男人摇了摇头，重复着胡蝶的死讯。 胡桐根本无法相信男人的话，胡蝶那么强大，吸血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怎么可能会死？而且胡蝶明明说过会一直保护她，就像豌豆射手保护向日葵一样，游戏还没有结束，她不相信胡蝶会丢下她。 胡桐想去找宫宇霆问个清楚，但是找遍了整个血猎联盟都没有找到宫宇霆的影子，而但凡听到她是问有关胡蝶的事情，所有的血猎都好像忌讳什么一般躲得她远远的，没有人帮她，甚至没有人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 胡桐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样的孤独，痛苦，无助，十几年的时间，胡蝶让她重获新生，改变了她的世界，成为了她的全部 可是现在，她的世界坍塌了。 这时，那个陌生的男人又出现了，对胡桐说了一句话， “想报仇吗？跟我走吧，我给你报仇的力量。” 胡桐擦掉眼泪，跟着男人走了。 那一年，胡桐十八岁，也永远的停在了十八岁。 也是在那一年，胡桐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倒悬十字，第六十六十字。 “我不要报仇，我相信蝶没有死，只要我变的和她一样强，就能找到她。” 胡桐这样告诉自己，却不知道，她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