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好惹
大泽，位于中土大陆的东部，海西大平原的腹心，东西两千里，南北三千里，大体呈方形，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湖心处相传深达三千尺，常有上古海龙出没。 湖中有岛屿数十，有名的有三，以南离岛声名最著，南离岛上南离山，南离山上有座南离宫。 按照真龙王朝的规制，官署所在地称府、署、衙，民宅称宅，只有皇帝的居所才能称之为宫。最有名的自然数神京城紫金城里的大明宫，除此之外，许多名山大川上都建有皇家的宫苑，以供天子享用。 当然，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自神武大帝驾崩后，继任的历代帝王多身体孱弱，精神萎靡，长居禁宫之内，极少有人踏出神京城游历山水的。 这座南离山上的南离宫也因这个缘故冷寂多年，直到丽妃因失宠被贬于此。 时是孟春，丽妃母凭子贵已重返大明宫，这座离宫全归了“小妖精”一个人。 胖子甲和胖子乙脚法极快，半个时辰后便到了水天浩淼的大泽岸边。 星月迷蒙，微风徐徐，入耳皆是湖水拍岸声。 二人警觉地扫量了四周，没有异样，胖子甲便从舌根处翻出一枚竹哨，吹了两声。 哨声清越，惊飞了一群宿鸟。 月色朦胧，烟水迷茫。 没过多久，湖面上传来回声，这声音由近向远，每隔两里地便有一声接应。 一时哨声又从远处传回，也是每隔两里地便有一声接应，到最近处，有人高声叫道：“宫主有命，着二位国手带上贡奉，立即入宫觐见。”， 二人齐声应道：“多谢。” 各折一根芦苇丢在水里，脚尖点地，轻轻地落在芦苇上，那芦苇无风自动，箭一般地朝水中央射去。每走两里地便可见水面上有一处漂浮的灯塔，走近了细看，却是一个个提着灯笼的青袍大汉，他们戴着青铜面具，身带披风，站立在浮标之上。 湖面浩淼，无风尚有三尺浪，风吹衣袂乱抖，这些人手中的灯笼却纹丝不动。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云开月出，眼前忽然出现一座高山。 山其实不算高，却因白茫茫湖面的映衬，故而看起来很高。 向前还有三个灯塔，每个灯塔上都站着一个提灯的大汉，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这些大汉戴着白银面具，因为山势阻挡，湖面上的风在此形成漩涡，风势更大，但诡异的是这些提灯人的衣袂分毫不动，铁打铜铸的一般。 滑过最后一个灯塔，前面是一处平台，立着一处牌楼，上有“南离宫”三个字。 牌楼下站着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身着紫袍，下巴修的干干净净，一根胡须都没有，他目光柔和，语调更是温柔，抢先一步向二人见礼道：“二位国手回来的正是时候，宫主正等着二位呢。” 胖子甲问：“今夜月色恍惚，宫主心情如何。” 老者回道：“不好，手气很背，希望这个能成。” 胖子乙道：“这个一定能成，咱哥俩寻遍了大泽郡，才找到这个时辰年纪都对的好贡奉。” 老者道声辛苦，催促二人赶紧进宫去。 虽说只是一座离宫，却也宏伟壮丽，尤其主殿大成殿，更是气象惊人。 殿门口立着两排人，一排戴白银面具，一排戴青铜面具。见了俩胖子俱弓腰行礼，礼数周到，但并不甚热情。看的出胖子甲乙对这些人也有所顾忌，小心翼翼地回了礼。 大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麟硝石味，还夹杂着一些焦糊味。甲乙二人把骷髅放在廊下，并肩走了进去。 “养你们有什么用，本宫要的你们一样也寻不来，你们信不信本宫怒了，把你们一个个制成人彘？” 一片跪地哀告声，七嘴八舌的讨饶声，然后就听得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宫主，赵某、杨某回来了。” “你们两个王八……咦，你们找到啦？” “回禀宫主，我们在大泽郡寻得一个极好的贡奉，献于宫主驾前。” 胖子乙话刚说完，一股寒风便从他耳边滑过，一条人影只是晃了一下便到了大殿门口，他心里咯噔一下：几日不见，宫主的修为又精进了。 “嗯，还算不错。” 一个脸只巴掌大、身高不足五尺的娇小少女，如一阵风般掠过，她提起赵某、杨某寻回的那具骷髅，仔细地端详，脸上露出笑容。 她笑起来的样子如夜花灿烂，摄人心魄。赵某和杨某竟然心里悸动了一下，但他们马上警觉起来，立即收摄心神，一时间冷汗淋漓，战栗不已。 “咦，怎么还有块锁魂珠，是你们弄的？” “不不不，是原来就有的，钻了孔，怕是不合用了。” “废话，当然不合用了，否则这就是个废物！” 少女横眉立目，忽然不高兴起来，赵某、杨某只觉得脊梁骨上冷气嗖嗖，吓的连气也不敢大喘一口。 然而少女却又抿嘴笑了起来，笑的很邪魅。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金葫芦，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金珠，拈在指尖，右手打了个手势，骷髅的嘴巴自然张开了。 她扑哧一笑，骂道：“傻瓜，这不是给你吃的。”言罢，出手如电，在骷髅的眉心点了一指，她的小手温软白皙，似若无骨，骷髅的头上却多了一个圆洞。杨某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短短数月不见郡主的修为居然精进如斯，这可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小妖精对杨某的小心思毫不在意，在她眼里，杨某也好，赵某也好，跟眼前的这具骷髅没有本质区别，只是工具和玩物，根本就不算个人，既然不是个人，那他们的赞美和厌恶又有什么意义呢，随他们怎么看自己呢，自己完全不在乎。 她将金珠平托在手，念了个法诀，这金珠嗖地一声射进骷髅的眉心圆洞里，悬在颅骨空腔里，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少女接过一个银面具侍从递上来的符贴，往圆洞上一贴。 她双手交错，捏成法诀，闭上眼睛，以极快的速度念起一篇咒语，但见这骷髅的头颅骤然间光华夺目，浑身起了巨大的反应，霎时间就由一具灰突突的颓败枯骨变成了一具闪烁着银白色迷人光泽的骷髅。 它的骨骼上浑然像镀了一层银，黑洞洞的眼窝里燃起了两团碧幽幽的火焰，它的嘴巴动了两下，嘎嘎两声，忽然发声问道：“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啊，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惊恐之下，骷髅居然双手护住了胸脯。 小妖精喜滋滋地看着茫然失措的骷髅，拍拍手，歪着脑袋问：“你的前世记忆还残留多少？说话呀，你哑巴啦？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你记清楚了，以后，你就叫妙精精，是我悬铃儿的随扈，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可是，我的前世，是个男子，侍候您，不大方便，不大方便。” “嘿哟，你还在乎这些，真是难得啊。” “是啊，是啊，嘎嘎。” “不过我不在乎，你呢，不过是个骷髅，就像阿猫阿狗一样，哪有什么男女之防，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是啊，是啊，嘎嘎。” “嘴巴不利索就少说两句，我不喜欢我的家宠嘴巴碎叨，尤其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是不识相留神我敲碎你的骨头，收回你的灵珠。” “啊，不敢，不敢，嘎嘎。” “闭嘴。” “啊，闭嘴，闭嘴，我闭嘴。” 骷髅捂住嘴巴不吭声了，它的滑稽换来少女的扑哧一笑。 “这个家宠还不错，赵某、杨某，交给你们仔细调教三天，然后交给齐某、姜某继续调教，我七日后回来。要是我不满意，我就……” “我知道，我知道，敲碎头骨，收回灵珠。”骷髅捂着嘴怯怯地说，表情很滑稽。 “算你识相。” 大殿门口传来一声清越的鹤鸣，一只巨大的白鹤降落在大殿门口的空地上，悬铃儿纵身而起，如一片彩色的枯叶，飘飘荡荡，正好骑在白鹤的脖子上，白鹤抖一抖翅膀，冲天而起，旋即消失在了月空。 女主人一去，大殿里的气氛顿时和缓了许多。 赵某和杨某的腰杆子也直立起来，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很滑稽。他们此前都是禁军中数得着的人物，一时鬼迷了心窍投在丽妃门下，本以为能谋个飞黄腾达，结果谋了这么个苦差事。有道是伴君如伴虎，陪伴“小妖精”左右比伴虎更加痛苦，老虎再怎么说还有点灵性，还能琢磨猜度一下，这“小妖精”嘛，你真是无从猜度她的喜怒哀乐。 这半年来他们亲眼目睹了上百条人命的无辜消失，条条桩桩都是无边的怨气、如海的血泪啊。 如今他们都已经麻木了，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完全是认命了。 “这死骷髅还真不错。” “嗯，的确不错，必须好好调教一番，方不辜负了这颗上等灵珠。” 赵某和杨某直起腰杆围着骷髅评头论足，骷髅低眉哈腰，讨好地望着二人。忽然，它眼眶里的蓝色焰火抖颤了一下，赵某和杨某大惊失色，急忙转身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对手扭曲了时空，让他们近乎巅峰级的武技无力施展，只能一败涂地。 “呃，你是谁？”骷髅茫然地问道。 旋即他的脑袋便被人拧了下来。 “呃，你到底是谁，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我是小郡主的仆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来人一言不发，抖开一个绒布口袋将骷髅头装了进去，袋口系紧往腰间一挂，乘着一股冷风飘然而去。 …… “得手了？”司空百岁焦急地问道，追踪悬铃儿的两个手下他没有参与，赵某和杨某的武技修为很高，司空百岁自忖绝不是对手，强行跟踪的话会暴露行踪，但司空百岁并没有止步，他随后还是赶到了大泽湖边，隐蔽在一丛芦苇里接应苏浪。 苏浪点点头，用手拍拍腰间的包袱：“这家伙很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