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没事聊聊天

    齐郡本就是州，此番被屠戮一空，设州重建势在必行。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齐郡所辖沧浪县的麦氏野心勃勃，世人皆知，在齐州建大总管府，派遣名臣重将镇守，利于遏制。复建洪州应该是出于同样的考虑。芈氏一族在这场征战中获利良多，家族势力一定会借此机缘更上一层楼，若不设大总管震慑，只怕以后会成为朝廷的心腹之患。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皇帝居然遣左虎卫大将军公府尪出镇洪州，这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左虎卫是天子禁军中实力最强的一支，拱卫神京城和洛州，号称国之中坚，中流砥柱。

    公府尪长期担任左虎卫大将军，此战又建立绝大功勋，封郡王是对他的最好奖赏，现在却让他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出镇洪州，这一安排怎么看都是一种贬斥。

    出镇在外的兵部尚书只是挂名，并无实权，洪州大总管的地位再重要又岂能与左虎卫大将军相提并论？皇帝作此安排若非另有深意，那就是对公府尪的不信任。

    至于将道州军咨使芈宁远任用为岱州大总管，表面看是重用，实际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岱州本来也是一州，为第七王朝外戚闵氏的领地，闵氏的地位本来高于独孤氏，独孤氏崛兴后，闵氏心里不服，屡次兴兵讨伐，独孤氏连吃败仗后不得不扶持与之有宿仇的林氏来打压闵氏。光明朝建国后，独孤氏为了泄愤，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岱州降格为岱山郡，成为林州下辖的一个郡。

    这些年林州与蛮族屡兴战事，林氏无暇顾及南方，闵氏抓住机会暗中积蓄力量意图东山再起，虽然屡遭镇压，但闵氏复仇争霸的野心已然是公开的秘密。设置大总管府，派重兵予以镇压势在必行，这一点甚至是林氏也是乐见的。

    不过这第一任大总管嘛，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稍有差池，只怕就得为国尽忠，纵然侥幸活下来也从此断了上进之途。

    永安芈氏的境况跟岱州闵氏有些类似，也是第七王朝的权贵，同样跟独孤氏抗争过，同样遭受过独孤氏的打压，只不过芈氏身段更加灵活，手段更加高明、圆润，跟皇族既有对抗又有合作，让独孤氏警惕之余又不得不重用。

    想那芈宁远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取代独孤光亮独占道州，复兴芈氏势力，皇帝用他镇守岱州，用的是以毒攻毒之策，手段虽然高明，但如此对待功臣，也难免引来一片啧啧声。

    这些事苏浪并不关心，他现在想的是究竟要不要去什么骑团，毕竟一入公门深似海，朝如青丝暮成雪，自己既然无心于什么功名利禄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白白耗费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

    司空百岁却开始艳羡做官的生活，自他被授予四等骑士后，待遇明显好多了，吃得好穿得好用的也好，还有人伺候，走到哪都有人拍马屁，这生活，优哉游哉，快活似神仙啊。苏浪现在是云麾骑士，又入选了骑团，那可是天子的贴身卫队，便是普通一兵，地位也是相当高的，待遇更是好的不像话，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去浪什么江湖呢。

    混江湖很风花雪月吗，不，你要做个隐士，就是自甘清贫，天天忍饥挨饿的日子那可不好受！你要想过的好点，就得拿命去搏，这家伙刀光剑影的，整日里刀尖上舔血，哪时哪刻不是挣扎在生死边缘，今晚睡下不知明天是否有命起来。

    这样的日子究竟有什么好向往的？

    人嘛，活着是为了啥，不就是图个舒心自在嘛。

    混官场就不同啦，虽然也不全是风花雪月，但再不济，总有口饭吃不是？

    在司空百岁和芈家兄弟的再三劝说下，苏浪终于答应去神京城，去他的骑团。

    这两天他侧面打听了一下，骑团看似尊荣无比，实际就是个养尊处优、吃闲饭的地方，骑团的骑士除了在举行盛典时披红挂彩出去招摇一下，平日里并无什么事可做，既不用天天训练，也不用披挂出征——除非皇帝御驾亲征，可即便是御驾亲征，骑团也不必冲锋陷阵。

    事少，钱多，福利好，关键地位还很高。

    这样的差事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啊，这样的生活岂非正是自己所向往的？

    当然最最最关键的是自己的修炼正处于一个很关键的节点，太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了，浪荡江湖显然不是最佳选择。有道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自己还是先去朝中大隐一番，待渡过这一难关再做打算不迟。

    因为芈宁远要出任岱州大总管，一些事需要做些交割，因此也就顾不上管芈家兄弟俩，几个年轻人得了这样的空闲，自然四处闲逛。

    这一日，众人到郊外打猎，运气很好，动物们纷纷出来晒太阳，芈家兄弟大显神威收获颇丰。因见风和日丽，又无北风，司空百岁便提议在山坡烧烤喝酒。众人欣然应诺，篝火烧起来，猎物也洗剥干净切成条块，仆从散去，留下主人们围着篝火烤肉喝酒，其乐融融。

    芈俊风喝了一点酒兴奋起来，和众人说起了军中之事。芈阗心细，赶紧支开随从，生怕他胡言乱语，泄露了天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芈俊风没有他堂哥的这份细心，他大咧咧地嚷道：“你们知道吗，那日龙尾城下，打着天子銮驾出城的并非陛下本人。”司空百岁道：“这个不稀奇，早就传开了，说是天佑侯穿着天子的袍服，带着黄金面具假冒天子。”芈阗道：“那天子本人呢。”芈俊风笑道：“陛下真身当然在城里啦，万钧之躯岂能轻易涉险？”

    司空百岁啊了一声，细想当日众人随公府尪靠近天子銮驾时的情形，的确是有些蹊跷。天子銮驾本来是停在当地，四周也没有蛮人骚扰，但见到公府尪后，却忽然折转进城去了，还将城门封堵了起来，让公府尪等人在城门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传诏接见。

    当日以为是皇帝要摆摆臭架子，震慑一下群臣，却没想到是另有缘故：接见重臣时，战局已定，皇帝有什么理由戴着面具呢？

    所以要回城，回城才能把假的换成真的。

    “我去，竟有这等事，阿浪，你也没看出来？”

    苏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天戴金面具的“皇帝”身材适中，坐在马上腰杆挺得笔直，是一名职业军人无疑。不过芈俊风的话其实也不可信，皇帝没有坐在皇帝的位置，但也没有留在城里，而是站在假皇帝的身边，就混在护卫皇帝銮驾的六名神堂武士中。

    天下对武士的评价系统大致有三种，天武会体系、军队体系和内廷体系。内廷体系最为简洁，他把武士分为四个等级：廊下武士、殿堂武士、内堂武士、神堂武士。与军队和天武会不同，内廷的等级划分起点很高，其最低等级的廊下武士大约相当于军队的七阶武士或天武会的二等武士，这样一算神堂武士便是三大体系中最高级别的武士！

    想要成为一名神堂武士，绝非易事。武技修为有五重境界，最低的谓之登堂入室，稍高一重谓之炉火纯青，再上是登峰造极，再上是超凡入圣，最高境界是所谓的出神入化。要成为一位神堂武士武技修为必须是超凡入圣，这是实打实的硬性条件，差一分一毫也不行。除此之外，战绩、资历和荣宠缺一不可。作为帝国顶级的存在，神堂武士在战场上无一例外地都佩戴着面具，以保持其神秘和威严。他或许大腹便便，或许身高不足五尺，或许身材臃肿，举止滑稽，但他的举手投足间必有一种虎威和霸气。

    在困龙谷，苏浪见过皇帝本尊，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他的举止神态却给苏浪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皇帝已垂垂老矣，虽然他的年纪并不算大，但多年艰辛繁重的国务操劳和后宫奢侈无节制的生活早已掏空了他的精神和肉体。他已经是一个身材臃肿，举止迟钝，暮气沉沉的半老男人了。

    那天龙尾城下，真皇帝就隐身在假皇帝的身边，混在六个神堂武士中间。

    他虽然穿着神堂武士的金甲，带着金色面具，但只一眼苏浪就认出了他。而且苏浪很能理解他的内心轨迹：

    身体和精神上的衰败让他比任何时候都缺乏安全感，他怀疑一切，不相信任何人，他唯一肯相信的就是自己和阴暗里的角落，所以他放弃了皇帝的尊荣，隐身在阴暗处。

    “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小心无大碍，陛下这么做我以为没有什么不妥。”芈俊阳最近看开了许多事，对很多事都有了与以前不同的见解。

    此事就此打住，圣心难测，为臣子者胡乱揣度圣心终究不妥。

    “唉，你们瞧瞧这座山，跟困龙谷是不是有些相像？”

    芈俊风忽然指着对面的一座山包说道，芈俊阳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咳嗽了一声，又打着哈欠道：“这样的好天气，吃饱喝足，睡一觉真是享受啊。”

    被大哥截断了话头，芈俊风觉得很无聊，就继续烤他的肉，喝他的酒。

    芈阗忽然说道：“最近有传言说那日在龙兴县十字街口骑马传报陛下遇刺的人竟是个蛮人奸细。这话可信吗，朝廷里真有人要害陛下？”

    这话题很有意思，芈俊风顿时来了精神，不过在芈俊阳的逼视下他又无可奈何地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