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幻象
“你不该闯入这神禁之地。” 这声音似从阴冷的地缝里飘出，晦涩、飘渺。 “是吗，这里是神禁之地，也就是说我将要与神仙为伍。” “好聪明的少年，想要做个神仙，其实很容易，你只需将自己的肉身献祭。” “献祭肉身后我不是死了吗？我想做神仙，不想死呢。” “好谨慎的少年，如果有肉身的桎梏你如何做的神仙？神是灵的自由，脱去肉身的桎梏才有灵的自由，只有灵得到了彻底的自由，你才能成神。来吧，少年，不要犹豫了，脱去凡尘，早登极乐/天堂。”无边的黑暗里蹒跚走出一个老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口白骨制成的匕首。 “把自己的头颅割下来，放在盘子里，你就完成了献祭。” “听起来很简单，多谢指点。” 苏浪抓过骨刀直接捅入老者瘦骨嶙峋的胸脯。 “你，你这个背神者！！” 老者凄厉地嚎鸣着，身躯骤然膨胀，露出自己的本像，是一条有三个头的四脚矮龙，它张开血盆大口朝苏浪扑咬过来，腥臭之气令人窒息。 苏浪凛然不惧，张开铁臂弓朝巨龙的眉心射了一箭。 箭如飞蝗，自龙口钻入，由龙后脑钻出，四脚矮龙如泄了气的皮球，霎时间烟消云散。 黑云离散，晴空万里。 眼前出现一片沼泽，虫吟蛙鸣，一派祥和，举目望去尽是如丝如絮的薄雾，迷蒙的冷月下，一眼望不到尽头。沼泽里陷着一个人，是神剑仙，他连人带马陷住泥沼中无法动弹，无数黑色的黑盲蛇自水汪里爬出来，缠住人和马的身上，束缚了他的手脚。他用尽全力挣扎，直到筋疲力竭，却仍然无法挣脱。 一条滑溜溜的盲蛇顺着脖子爬过他的脸钻进了他的耳孔，目标是啃食他的脑髓。 纵然是大陆最强壮勇敢的武士，此刻也濒临精神崩溃。 他叹了口气，想到了死，他拔出自己的短剑努力去割自己的脖子。 苏浪朝他的手中的匕首射了一箭，种种迷幻瞬间崩塌，一滴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流了下来，若非苏浪及时出手，单单是求死的惯性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咳咳咳咳……” 神剑天扼住喉咙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方才清醒过来。 他茫然四顾，问苏浪：“我刚才怎么啦。” “没什么，你被幻象迷惑，差点自己杀了自己。” “我——” 神剑天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是幻象，可若不是幻象，那陷住自己的沼泽在哪，那些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跟鼻涕虫一样恶心的黑盲蛇又在哪？自己手里的短剑又在哪？ “太真实了，完全像真的，它真的是幻象？” 苏浪点点头，捡起他的短剑横托着交还给他，看得出这短剑乃是皇家御赐之物，对他一定很重要。神剑仙摇了摇头，拒绝了苏浪，反而从腰带上解下剑鞘双手捧送给苏浪。 这是武士之间最高的敬意，苏浪没办法拒绝。 “尊者何在？” “唔，陛下他……” 神剑仙想说他拼死护卫的尊者也被泥沼困住了，但眼前哪有沼泽的影子。 “我们现在怎么办？”他望着眼前一座风景秀丽的庄园迷惑地问，这庄园好生熟悉，天哪，这竟是被废弃了多年的仙灵宫。 他想问苏浪自己怎么到了这，却问不出口，尊者就在他的面前，正骑在马上忧郁地望着眼前的惊人一幕：一名姿容绝艳的宫妃正与一名年轻健硕的武士躲在花丛里偷/欢，两条高高举起的雪白长腿，迷蒙的双眸，兴奋的娇/喘。武士虬结的肌肉，粗重的喘息，狂暴的上下起伏，让一旁观战的皇帝呆若石像。 初夏的天气忽冷忽热，雨后的草地湿冷异常，这名风情万种的宫妃很快就重病不起，她弥留之际紧紧攥着尊者的手，说了一些恋恋不舍的话，让尊者感动的直流眼泪。 他曾经是那样的迷恋她，因为她的离去他是真的心痛过啊。 现在他已经知道，她弥留之际，那名和她私通的武士也站在床榻前，站在他的身边，爱人将逝，他泪如泉涌，伤心欲绝。他爱的人临终之言其实是跟她的爱人说的，而她爱的人显然不是自己。 被愚弄了的他已经拔出了天子剑，正要斩向欺骗他的人。 “万万不可！”神剑天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尊者的面前是一条涧沟，此刻冲杀过去，势必要比送他绿帽子的情敌死的更快。 苏浪无奈地摇了摇头，绿帽尊者看到的，神剑仙看到的，其实都是幻象。 一支箭射向仙灵宫的主殿，幻象轰然崩塌。 尊者错愕地望着抱着自己腰的神剑天，神剑天慌忙松开手：“陛下，前面危险。” 当然危险啦，前面是块巨大的石头，自己若是直冲过去，一定会撞个头破血流。 “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涧沟。”苏浪淡淡地答道。 “是啊涧沟，陛下您……” “朕只是想试试这匹老马能不能跨过去。” “不，陛下您一身干系天下安危，岂可冒此风险。” “好啦，好啦，朕不试便是。”尊者说完，转身望向苏浪：“你找到阵眼了没有。” 苏浪摇摇头：“此阵应有五重幻象，但眼下只破了四重，这第五重却不知在哪。” 四周是空荡荡的谷底，冷风阵阵，两侧是郁郁葱葱的高山，如初来时一模一样。 “找不到就算啦，平安就好。” 尊者说完，拨转马头向谷口行去，苏浪朝守候在林边的芈家兄弟和那名少了半边脸的武士挥挥手。 三人提马过来，众人合在一处，向谷口行去。 “看，有人。”芈俊风兴奋地叫道。众人顺着他的指示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几点篝火，若是猜的没错，那里就是从龙兴县赶来勤王救驾的忠勇之士。 众人俱松了一口气，一切有惊无险。 但这份乐观未能持续很久。 “不好！黑袍子。”芈俊阳忽然厉声发出警告，夜幕下七名黑袍子骑士狂卷而来。他拔剑在手，高声叫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苏浪一把拽住他的马缰：“你们先走，我来。” 他旋身跳上附近一块巨石，张弓搭箭，连发六箭，六名黑袍骑士应声落马。还剩一名黑骑士，但箭壶已经空了。 “用我的剑。”芈俊阳将自己的微尘剑丢给苏浪，苏浪弃弓在地，双手持握微尘剑正面迎了过去。微尘剑长四尺，在步战中算是长剑，但与骑兵对抗，显然并不占优势。 马背上的黑袍子显然识得这个道理，马速丝毫不停，径直撞了过来，高大的黑马，所过之处草木枯败，连藏身在石块底下的蝼蚁都不得幸免。 苏浪双手握紧了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黑袍子抽出雪亮的马刀，碰撞即将开始。就在这一刻，苏浪骤然间将手中的微尘剑插在地上，自腰间抽出神剑仙所赠的短剑，扬手一挥，势若流星，划出点芒一道，径直洞穿了黑袍子的胸膛。 不死族的黑死气可使铁器枯朽，神剑仙的短剑虽是名贵的博浪铁锻造，却非神器。论理也无力洞穿黑袍子的身体，只是苏浪给他加持了速度，勉强可以做到洞穿。 当然若想取他性命，还远远不够。 希津津一声嘶鸣，死马人立起来，撅下了黑袍子。 苏浪提起插在地上的微尘剑豹跃向前，一脚踏住试图挣扎起来的黑袍子，微尘剑恶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喉咙，一股黑雾缘剑而上，迅速将苏浪包裹住，黑雾中似有千百个冤死的妖魂厉声尖叫，又有无数衣着暴露的黑魔女扭动着曼妙的身姿，腻语柔声，靠过来缠绵。 插入黑袍子喉咙的剑锋此刻突然精光大涨，猛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时候，黑雾中的黑魔女一改媚眼如丝的媚态，忽然裂开嘴，嘴角肌肉撕裂开，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狰狞恐怖，她将嘴张的无限大，满口白森森的尖牙，猛地朝苏浪的脖颈咬过来。 苏浪紧闭口耳鼻，双手扶剑一动不动。 地上的黑袍子猛烈地挣扎着，耳畔的黑魔女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她们变幻出各色恐怖的造型，声嘶力竭地恐吓持剑的勇士。一刹那后，黑袍子停止了挣扎，魔女们则轰地一声，如烟溃散。一缕缕黑烟尘从黑袍子七窍中流出，散入空气中，黑袍子的脸清晰地露了出来，头发焦黄，鼻梁高挺，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在黑气散尽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安详。但只是片刻之后，他英俊的面容便如被火烧焦的纸张，扭曲、褶皱，瞬间变成了一具骷髅！ 骷髅继续破碎，成了一堆碎片。 轰然一声后，一切都化为乌有。 他骑的那匹大黑马，在主人死后，它身上的黑气也渐渐消散，它是一匹高大健壮的秦郡山地马，不过片刻间，它的皮毛就被风卷而去，从尾巴起一寸寸地变成了白骨，它成了一匹骨马，又一阵风吹过，骨马倒塌成为了一堆碎骨。 苏浪摔倒在地，浑身僵麻难动。黑死气腐蚀了他的躯体，他被死亡所包裹，再无力挣扎。一阵冷风袭来，天地之间弥漫着无边的黑雾，瞬间将他笼罩，四周漆黑无边，黑暗中一个头顶钢盔的骷髅武士，手提锯齿锈铁刀一步步向他逼近，他浑身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所经之地，便是木石亦为之枯朽，尤其他的那口锯齿锈铁刀死亡气息更是浓烈到了极致。 苏浪被这死亡气息所逼，头脑晕沉沉的直欲睡去，眼看强敌就在眼前，却无丝毫反抗的意识，但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骷髅武士行到他的面前，手中的锯齿锈铁刀轰然举起。 “慢着。”随着一声娇叱，一道靓丽的身影拦在了苏浪的面前，竟然是久未谋面的卿小可。 “小可，是你……” “你还不快走！”卿小可手舞双剑努力抵挡骷髅武士的攻击，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她的修为比当初分别时有了明显的提高，但面对势大力沉的骷髅武士，她还是太单薄。 一声闷响后，卿小可败下阵来，她嘴角流血，面色煞白，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你要杀的人是我，放过她！”苏浪怒吼一声，抓起微尘剑朝自己的脖子抹去。骷髅并无完整的意识，它们只是被人操控的傀儡，有人要自己死，那他就杀死自己，自己一死，它的任务即宣告完成，它是绝不会节外生枝，滥杀无辜的。 “阿浪，别——” 卿小可大叫一声后，紧锁的秀眉渐渐展开了，她直起腰，面色红润起来，她瞅了眼骷髅武士，目光里充满了暧昧。一阵风吹过，她的娇颜美貌不见了，代之的也是一具骷髅。 “你？原来还是幻象。”苏浪忽然觉悟了，这是奇象囚龙阵里的第五重幻象，自己千防万防到底还是着了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