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夜探
道州大总管独孤光亮因“战功赫赫”受到皇帝的亲睐，被任命为齐郡四面行营招讨使，全权指挥云集于齐郡城下的二十万大军。 一朝大权在握，独孤光亮志得意满，下令将齐郡团团围困，他本来有机会强攻城池并全歼蛮族残部，但令人不解的是，围住齐郡后他却按兵不动，迟迟没有新的动作。 正在道州边界迎接皇帝銮驾的芈家兄弟对此十分不解，他们去向父亲讨教，却被芈宁远骂了一顿，兄弟俩灰溜溜的逃出中军大营，芈俊风提议去找苏浪商量商量，芈俊阳道：“阿浪打仗是把好手，这种斗心眼儿的事怕是也不济，算了，算了，反正大功都是独孤家的，跟咱们外姓也没关系，咱们啊，就别操这个心了，安安稳稳的迎驾，然后再图进取吧。” 芈俊风道：“还图什么进取，放着好好的主帅不做非得跑来着迎驾，随銮伴驾果真有好处，你以为能轮到咱们？”芈俊阳狡黠地笑了笑，压低了嗓门道：“父亲也不是肯吃亏的人，这么做必有缘故，咱们看不穿罢了。听我的，别在胡思乱想，休息，休息一下。” 苏浪建功升职之后，就把司空百岁从辎重营要到了身边，不为别的，只为身边有个能说话的人，军营太大，熟人太少，能说话的几乎没有，太寂寞了。 司空百岁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儿四处闲逛，倒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对独孤光亮的动作他也十分不解，就跑过来问苏浪：“你说这独孤光亮脑袋被人灌水了吗，为何放着眼前天大的功劳不取，却按兵不动？” 苏浪对独孤光亮的如意算盘却看的一清二楚，他笑道：“他不是脑袋灌水，而是聪明过了头。他这么做是要把这天大的功劳送给皇帝。” 司空百岁摇摇头,表示不解。 苏浪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解释，司空百岁究竟是兽类，形貌的进化已经接近人类，但心理却距人甚远，人的那点细微小算计，他是弄不懂的。 皇帝亲征蛮族，芈宁远自然要随军从征，他是道州的军咨使，是道州仅次于大总管的第二号实权人物，但在巍巍皇权面前他什么也不是，不过皇帝为了激励地方官员的士气，还是给了芈宁远以必要的恩宠，封他做先锋净道使，这个官听起来像是个开路的，实际不然，和芈宁远一样的净道使共有八位，人人手握重兵，都是皇帝十分信赖的重臣。 芈宁远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当即整肃军马，打起旗帜，风风光光地充当起了御营先锋。 天子御驾亲征，禁军自然随同，光明国的禁军共有九支，分为内三军，近三军，外三军。 内三军负责拱卫宫城的安全，擅长街巷、室内作战、城池攻防作战；近卫三军主要防御神京城和洛州等腹心地带，攻守兼备，战斗力十分凶悍；外三军的主要职责是控御地方，镇守边境，是一支全攻全守的全能之军，攻城野战能力俱十分强悍。 这次随行而来的禁军主要是内三军和近卫三军中的一部分，总兵力十万。 禁军地位高，待遇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十分强悍，对地方军队一向藐视，在他们眼里，芈宁远的道州军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杂牌。 芈宁远对此十分郁闷，道州军上下也都憋着一股气，暗下决心要拿出真本事来给他们看看。因此之故，这支实力最弱的净道军反而抢在所有禁军之前，第一个到达齐郡城下，但令他们沮丧的是，他们并没有获得攻城建功的机会，不仅他们没有，先期到达的二十万地方大军也被剥夺了攻城建功的机会，随扈天子的禁军后来居上担负起了围城破敌的机会。 这种赤裸裸的歧视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的不满。 为了安抚地方，主持天子行辕军务的枢密使范长吉和兵部侍郎郑周马奏明皇帝后给了地方军队一些便利：打一些外围的小城小镇，允他们烧杀抢掠，搞点小钱改善下生活。 当初蛮族越海而来，在幽州和海州交界的北弱水三角洲登陆，两州俱推卸责任，都说登陆地不在自己的辖区，都不肯出兵阻击，以至错失良机，使蛮族得到喘息的机会。 此后蛮族横行海州，海州几大家族闭门自保，再次错失良机，致使蛮族几入无人之境，占据了大量的城镇。 蛮人不擅攻城，更不擅守城，攻打这些小城镇几乎是手到擒来，对远道而来的各路大军来说这自然是一桩美差。 芈宁远也分到了一块肥肉，受命攻打齐郡沧浪县。 沧浪县来头不小，乃是赫赫有名的海州四大家族之一的麦氏的根据地。 海州有四大家族：麦、姜、乌、芈。 芈宁远出身永安芈氏，芈氏虽然高贵，但论名望、实力却只能排在四大家族末席。齐郡麦氏，崇文尚武，家学深厚，历时千年而不衰，是山东一等一的名门望族。执掌海州军政的乌氏虽然不及麦氏名望高、根基深，但眼下最为得势，海州军政尽操于乌氏之手，俨然有与独孤氏分庭抗礼的势头。海州姜氏富甲天下，控制着海州乃至整个山东（广阳山以东）的经济命脉。 当初蛮族横扫海州之际，各大家族多闭门自保，只有齐郡麦氏奋起反抗。蛮族恼恨至极，倾力对付麦氏，浴血搏杀数月，麦氏遭受到了一千年来最为惨烈的损失，家族财富损失八成，青壮子弟战死六成，万不得已之下只得退守本族最后的家堡，苟延残喘。 山东（广阳山以东）多平原，无险可守，豪族多筑家堡以自卫，麦氏的家堡位于沧浪县中心核心区，历经数百年营建，城防体系异常完备，坚不可摧。 蛮族横扫齐郡，攻陷了大半个沧浪县城，却独独破不了麦氏家堡，只好采取断水断粮的手段意图困死麦氏一族。 这一点麦家早有防备，堡内凿有水井，储存的粮食可供一年食用，只要自己不乱了阵脚蛮族就拿他们没有办法。 若与麦氏取得联系，来个里应外合，打下沧浪县将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样明显的战术，芈宁远却不屑一顾，他没有派人进城联络麦氏，而是决心以强力破城，杀他个天翻地覆。 “军咨使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明明有捷径可以走的，为何非要用蛮力？” “他是另有野心。” “什么野心？” “沧浪县是麦氏的势力范围，若联合麦氏破城，那还怎么纵兵抢掠？反过来说若是自己破的城，即便麦氏不愿意，也不好多说什么。” 司空百岁搔搔脑袋：“官军破城，怎么能纵兵抢掠百姓，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就是皇帝不差饿兵，功名让禁军抢了，地方军队怎么办，大伙辛辛苦苦跑一趟什么都没有不太合适吧，为了安抚，只能让他们尝点甜头。” “所以就得纵兵抢掠地方吗，为什么不多拿点钱出来犒赏三军呢，只要钱到位我想地方参战的军队肯定不会闹腾的。” “或许朝廷没钱呢？” “九州之地，亿兆臣民，朝廷会没钱吗？” “为什么不会呢，大有大的难出嘛。” “好吧，可是，芈氏跟麦氏同为海州四大家族，他们不该同气连枝，共度时艰吗？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去抢掠人家总觉得不太仗义啊。” “这……” 司空百岁的这个问题苏浪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江南八大家族虽然也有各自的小九九，但整体上是一团和气的，为了共同的利益八家能团结如一家，一致对外，至于海州嘛，苏浪毕竟是外人，四大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弄不清，自也不敢妄加揣测。 “或许我们可以进城去。” “进城去？” “对，进城去知会麦家一声，最好拉上两位公子一起去。”司空百岁狡黠地眨眨眼，苏浪倒是一愣，这家伙难道是一直在跟自己充傻装楞，看他这样子不像是不通人情世故嘛。 苏浪早已打定主意进城去一趟，把大军即将攻城的消息告知麦氏族长，若在大军攻城时得到麦氏的协助，至少能救一半的无辜百姓和少死成千上百的士卒。 当然，他想的是一个人独自前往，并未想过拉上芈家兄弟，兄弟俩尚还单纯，若知道是为了救人一定会随他前往的，但如此一来，父子之间一定会出现隔阂，苏浪不想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他摇了摇手：“就我们两个，当然你若是害怕也可以不去。” “害怕？！你说我害怕，真是可笑，我司空百岁几曾临阵退缩过了。”司空百岁把胸脯拍的山响，他并不计较苏浪的激将法，因为他正想去城里走一趟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浪称病向芈宁远请了假，对于这种必胜之局，芈宁远并不介意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芈家兄弟对苏浪缺席破城之战略感遗憾，他们只能祝福苏浪早日康复。 大军开拔前一日，苏浪和司空百岁扮作平民悄悄地潜入了沧浪县城。 “这是人的大腿骨，上面还有牙印，这帮畜生究竟吃了多少人。”司空百岁愤恨地丢下手中的白骨，神情激愤莫名。 苏浪脸色铁青，被蛮族侵占几个月后，沧浪县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非人的世界。满眼都是残垣断壁，大街小巷到处是白骨森森，整个城池充斥着死亡和绝望。 一队巡逻的蛮族士兵行来，二人赶紧闪入一间破败的商铺中。这原来是一间酱菜铺，现在屋顶破了个大洞，铺门也被拆除，炮制酱菜的缸瓮碎了一地，四处充斥着浓郁的酱菜味。 阿嚏！ 司空百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正好走到门前的蛮人听到异响叽里呱啦一顿嚷，立即冲了进来。 近身格斗，苏浪的铁臂弓顶不上用，但那柄装饰豪华的匕首却派上了大用场，人影闪烁，虚影幢幢，片刻之后，七名蛮族士卒尽皆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