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破箭
骨龙在前进时若遇到阻挡物，一般不会绕道而行，而是用它那尖利的能切金断铁的龙角加以顶撞，世人传言它们的角无坚不摧，这无疑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夸大渲染，剑翅骨龙的角固然强硬有力，又岂能是无坚不摧？它们之所以能横行无忌，乃是另有蹊跷。 蹊跷就在它们的胃里，它们的胃能产生一种腐蚀性极强的胃酸，当骨龙遇到阻碍时它便将胃酸喷射出去，这胃酸不论是钢铁、木石统统能腐蚀。 被腐蚀之物枯朽不堪，莫要说强健的龙角，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以轻松破除。 幼龙的尖角尚未成型，切割开厚达四五尺的青条石墙尚有困难，若它的胃酸再不能使用的话，对守城方无疑十分有利。 道州军中最精锐的中军亲军营奉令前插，这给蛮人造成了很大压力，正面硬刚是芈宁远求之不得的，这样就能提前把蛮人拖入决战，彻底打乱他们的计划，但蛮人统帅也非泛泛之辈，多年战阵让他拥有极好的战术素养，他敏锐地发现道州军中军亲军营前插后，跟后军拉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档，芈宁远是个很优秀的统帅，他也发现了弱点，并很快做出部署来弥补。 然而一切都晚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支兽人小队奇迹般地从亲卫营左军和中军之间的缝隙穿插过来，直奔中军大纛而来。这个攻击角度选取的十分刁钻，这里是中军和左军的结合部，两军在此布置的力量都不算强大，加之两军间的配合并不密切，被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兽人一冲，瞬间崩溃失守。 兽人作战本无严谨的章法，有的只是见缝插针的取巧之术，眼见两军结合部守备薄弱便冲杀过来，来了之后做什么，他们其实并没有周密的计划，只是当他们的指挥官望了眼浅灰色的天空下迎风飘扬的大纛后，方才灵光乍现，下达了夺旗斩将的命令。 这一着神来之笔完全出乎道州军高层的意料之外，本以为他们从两军结合部杀透冲出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却没想到兽人竟敢以区区百人小队来斩旗夺帅。 道州军将士咒骂着，不解，愤懑，好笑，却又突然发现有些无可奈何。中军的配置半数是骑兵，半数是盾牌兵，唯独没有对付兽人的长枪兵和弓弩兵。原因很简单，一场战斗若轮到中军行动时，或是胜局已定，或是败局已成。 若胜局已定则留下盾牌手护卫主帅，骑兵出击追歼残敌，若是大败，盾牌手留下阻击敌人，骑兵护送主帅脱离战场，去往安全地带。 总之中军是为护卫主帅而存在，而非陷阵杀敌。 “这家伙居然是冲着老夫来的，这……” 芈宁远苦笑着，顾左右而笑，内心忽然生出一丝无奈。 难道就这样被他们征服，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左翼跟我来。” 眼见情势危急，身为统帅左四护的芈俊阳纵马而出，率领随身十位护军和主将亲兵营左翼两百名亲兵向兽人迎去。芈宁远是伯爵，有护兵一百，左右翼各五十人，这一百中，只有半数可以迎敌作战，其余的人必须时刻留在主将身边警卫。 保卫主将是护兵的天然职责，其行动并不需要征得主将的同意。芈俊阳是正将，又是军咨使之子，是实际上的护军首领，只要他一声令下，拱卫主帅的亲兵营怎会不听从调遣？ 护兵制度，实际上是为礼仪而设，真正在战场上拱卫主帅的从来都是随身亲兵。芈宁远身为道州军的实权二号，不仅拥有亲兵营，而且实力甚为可观，营中军官士卒皆是一时人选。这些人无限忠诚于主帅本人，若非芈俊阳的特殊关系，是万万调动不了分毫的。 正在观察战场形势的道州军临时统帅芈宁远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护兵中有一支突然前突，插入了敌阵中，所过之处，兽人纷纷倒毙。 一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兽人的恐怖战力，他已亲眼目睹，这个时候正面迎战跟送死有什么两样？ “天呐，是大哥，大哥顶上去了，看呐，杀的兽人落花流水。” 芈俊风兴奋地叫道，他年纪尚小，战阵经验缺乏，上战场前被兄长严令只能留在父亲身边卫护，绝不可擅离半步。 “居然是阳儿！” 芈宁远的内心掀起了波澜，这个节骨眼上儿子芈俊阳挺身而出，他是非常欣慰的，虎父无犬子，这小子真是争气啊，然而，芈宁远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应该啊，这臭小子，这不是要了你老子的命吗？ 就在芈宁远痛心疾首之际，忽然一支雕翎箭划着优美的弧线划破天际。 “哎呀，我差点把他忘了。” 芈宁远兴奋地眯缝起了眼睛，注意力全落在苏浪的身上：他射箭的姿势好生优雅，杀人在他的手上变得如此的赏心悦目。 “此人深得箭法之妙，回头打听一下他的师承来历。” 芈宁远深知弓箭在对抗兽人中的特殊作用，与兽人相比，人类的身体还是太单薄了，即使最勇猛的武士，在兽人面前也丝毫占不到便宜，取胜只能依靠弓弩和密集的长枪兵。 “不必打听了，他是大哥的护兵，名叫苏浪，是永安郡二叔家的宾客。”芈俊风兴奋地叫道，此刻的他对苏浪是崇拜的五体投地。 芈宁远淡淡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那个箭法出众的少年名叫苏浪，是长子芈俊阳的护兵，也知道他从永安郡来，是胞弟芈常箜的门客，但他要知道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如果要重用一个人，怎么能不弄清他的底细呢，尤其这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告诉左四将，不可太突出，注意阵型。” 命令刚刚下达，未等传令兵出列，芈俊风就兴奋地嚷道：“让我去传令。” 见父亲没有反对，芈俊风拨马出阵，相距不过半里地，纵马只是片刻的功夫，现在蛮族大队尚在列队，充当先锋的兽人并不多，被芈俊阳的突然介入杀乱了阵型，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劲来。 道州是神京城的北部门户，是防御蛮族入侵的终极屏障。研究了蛮族大半辈子，芈宁远对他们的脾性了解的一清二楚，蛮族和兽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兽人体格雄健，能征善战，是蛮族手中的一把利器，但蛮族对兽人的恐怖战力又时刻保持着警惕，处处加以限制，时时想着削弱之策。 蛮族此轮进攻目的是骚扰而非寻求决战，兽人只是他们运用的一颗棋子，只要目的达到，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舍出去！ 因此他判断反击兽人并不会引来蛮族的全力攻击。 他目送着儿子行去，战场上瞬息万变，充满了未知和凶险，然而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总有一天要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不趁着自己还能罩得住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难道非要等到自己无能为力时再残忍地把他们抛向残酷？ 一切如自己所料，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然而…… 芈宁远的瞳孔突然变大，他分明看到了一支羽箭正破空而来，目标正是他的宝贝儿子芈俊风！ 蛮人竟然暗施偷袭，还用弓箭，这简直——太震惊了！ 这份震惊带给芈宁远的震撼甚至超过了儿子芈俊风面临的危险。 其他的高级将领也被这一幕惊呆了，蛮族怎么会懂得使用弓箭？还懂得偷袭，还射得这么准！这，这怎么可能…… 人们眼睁睁地望着处于危险中的芈俊风，嘴张的老大，却偏偏谁也发不出呼救声。 而正沉浸在兴奋之中的芈俊风却丝毫不觉危险的来临，袭击他的是一支金翎箭，用金雕的羽毛做箭羽，空中滑行时会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二公子小心！” 十几个将吏不顾一切地向芈俊风奔去，但谁都知道这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人的速度怎么能跑的过箭呢。 “二弟！”正杀的兴起的芈俊阳，猛然看见一道金弧朝着芈俊风贯去，直吓的魂飞魄散。 时光在那一刹那突然凝固了，奔马，飞尘，尘烟里马背上兴奋的少年，以及那一群张口结舌、却静默无语的道州军将和暴怒中浴血拼杀的兽人，一切的一切，尽凝固在岁月的长河中。 苏浪摇了摇头，冷静地取出箭壶里的最后一支箭，上弓正要射出，眼睛里却忽然瞥见三点金光，蛮人大队里有人向他释放了三支冷箭，一样的是金翎箭。 “真是狡猾。”苏浪的嘴角漫过一丝冷笑，绷地一声响，一支破甲箭射出。目标正是射向芈俊风的那支金翎箭。 以箭破箭，这是传奇中才有的故事，而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 金翎箭的箭杆被破甲箭射穿，偏离了方向，在芈俊风的身后一丈外落地。 与此同时，三枚金翎箭破空而至，目标正是苏浪的三处要害。 苏浪只能在地上狼狈地一滚，堪堪避过三支金翎箭，他的箭壶已经空了，以箭破箭的好戏再难上演。 “抓住那卑鄙的小人！” 芈俊阳厉声怒吼道，向左一护、右一护同时下达了命令，二人正要驱马出阵，已经从地上跃起的苏浪掸乐掸衣衫：“不必了，他已经走了。” “走了？你知道是谁？他不是蛮族的帮凶？” “不知道，也许只是过路的猎户。” 苏浪望着地上的三支金翎箭，明白这个偷袭者的箭法虽然远在他之下，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贸然出阵去抓捕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 芈俊阳听从了苏浪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