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来救人
苏浪放下挑子，不敢四处乱看，只是瞧了瞧立在殿外的两个中年人，此二人身材不见得壮实，目光却犀利的吓人。苏浪一早就听说云家虽然家主孱弱，但四大家臣却个顶个的都是英雄好汉。早前在兰溪镇翠红院被人重伤的貎惊雷，其实也是一条好汉，无奈年老体衰，又遭遇顶尖高手，才落得个颜面尽失。排行第三的石空明他已经在校军场上见识了，威风八面的一条汉子。眼下这两人距离明夫人如此之近，必是家主心腹中的心腹，龙重囬和曹化露。 婆子进去不久，开门探出个头来，向二人微微点头，便又缩了进去。曹化露咳嗽了一声，喝命苏浪举起手来，说要搜身，这让苏浪感到极大的屈辱，苏家好心好意送瓜果来，却被人家当贼防，他跟明夫人素昧平生，有什么理由要害她？ 欲拂袖离去，又怕触怒明夫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就此让人搜身也是万万做不到，略作思忖，苏浪后退了一步，身躯微微前躬，面朝殿门，拱手施礼，朗声说道：“苏门弟子苏浪奉师父师娘之命送自产瓜果一担，奉于夫人和少庄主解渴消暑。” 龙重囬和曹化露见苏浪不卑不亢，非但不怒，反而相视笑了起来。 原来他们并不是要为难苏浪，而是想试探一下他的胆量。 殿门猝然开启，那黑脸婆子闪身而出，横眉立目地叫道：“嚷什么嚷，给我闭嘴。” 苏浪没有理睬她，自古以来都是“神仙好见，小鬼难缠”，这种人最是讨厌。 殿中沉默了一阵，便有一个声音说道：“我云家虽然贫寒，几颗瓜果还是吃得起的，何必苏庄主、衣姐姐费心。你挑回去吧。” 苏浪闻听话头不对，倒也不慌，不卑不亢地应答道：“瓜果虽不值什么，却是苏家庄园自产的，庄主亲自过问，夫人亲手采摘，足见亲爱之心。” 这话说过，那黑脸婆子抓狂一般冲着苏浪呲牙咧嘴，口中却不发一点声音，那两个粗壮家臣也陡然黑下了脸。 苏浪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这话触着她什么忌讳了？ 四周纹风不动，烦闷中一股阴冷的气息正在滋生，加上这令人窒息的静，苏浪感到自己的脊背上生了一些汗珠子。 他想开天眼看看四周有没有别人说的冤鬼，最后还是忍住了，怪物当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这种死一样的静谧持续了约半盏茶的功夫。 这期间，苏浪始终保持谦恭的站姿，身形一动不动，目不斜视，气不长喘，安静的像块石头。 “替我谢谢衣姐姐和苏庄主。赏了，给茶。” 有人捧来一盘银锭，有人送来一碗凉茶。苏浪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收了银锭，正要向里面道声谢。却见龙重囬向他使了个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头，苏浪顿时警觉起来，连忙告辞而去。 直到走出内院大门，他近乎休眠的心脏才开始重新跳动，这一刻他的心堵的厉害，整个人就像要爆裂一样，身上的汗水泉水一般簌簌往下流淌，回想方才的那一幕他既感心有余悸又觉得屈辱，自己此来明明是一番好意，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差点把小命丢了。 这特么的都是什么狗屁世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让开，让我进去。” 妙音堂的大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娇叱。 他微微一笑，这声音现在听来恰似天边飘来的仙乐一般美妙动听。 苏浪冲那个貌美和善的年轻妙音点点头，说了声：“请把门打开。”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却小声提醒道：“外面有个人好凶的。” 妙音说完便低了头，她的声音悦耳又温柔。 苏浪微微一笑，回了声：“多谢关照，我会小心的。” 三渡堂的正门外，卿小可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着长剑，正虎目圆瞪地跟两个云家家臣对峙。几个裹着灰袍的年老妙音躲在一旁，目光狠毒地盯着卿小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活吞了她。 咳咳，卿小可忽然听得一声熟悉的咳嗽声，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掉落下来。 “你，竟然没死？！” 见苏浪活蹦乱跳的站在面前，卿小可似乎有些不适应。 “好好的要咒我死，真是的。” 卿小可没心思跟他斗嘴，她把苏浪翻来拨去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少什么零碎后，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继而笑嘻嘻道：“有两下子嘛。” “小可姑娘，您可验清了，苏公子如今是毫发无损地交在了您的手上，日后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可别怨咱们。”云家的一个家臣笑着打趣道。 “算你们识相。”卿小可瞪了眼那家臣，收了剑，一把拽住苏浪，霸气地说：“你们看清了，这是我的人，以后谁敢为难他就是跟我卿小可过不去，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两个家臣嬉皮笑脸道：“了然，小可姑娘的人，咱们绝不敢碰。” 苏浪很欣赏她今晚的霸气，跟云家打交道，谦恭礼让一文不值，就得有份霸气。 “快跟我走。”卿小可嘴上硬气，底气到底有些不足，撂下这番狠话后，立即拽上苏浪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今晚的月色真不错，要不我陪你走走吧。” “走个屁，差点命都没了，你个蠢货。” “好好的又骂人，我又没招惹你。” “蠢货，蠢货，蠢货！我就骂了，怎么样。”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 卿小可咧嘴嘿嘿了一声，拽着苏浪一步不停地离开了三渡堂，一直过了城中十字街，进入富贵名流聚居的城西区，她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人一松懈下来，顿觉腿脚绵软无力，一步路也走不了了，于是就在路边的茶棚坐了下来。 夜已深，老板早已打烊，茶是喝不成了，但桌椅可以借来歇歇脚。 苏浪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两枚李子来。 “哪来的？” “师父嘱咐，师娘亲手摘的，我估计他们也吃不了那么许多，就拿了几个。” “你——” 卿小可欲言又止，她接过李子，瞧了瞧，放在了桌子上，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苏浪：“你知道你今晚有多险吗？” 苏浪收敛笑容，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一趟三渡堂之行绝非送一担瓜果这么简单，这背后暗藏着一桩大秘密，自己无形中被人当棋子用了，差点白白丢了一条命。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没见着她的面，却仍吓得浑身是汗。” 卿小可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说话时，就掏出手绢给苏浪擦汗。苏浪有些吃不消，就接了手绢自己擦。 “不识好歹。”卿小可嘟囔了一声，把手绢掷给苏浪，身体微微后倾靠在了廊柱上，目光散漫地望着空旷无人的街道，幽幽说道：“她就是个怪物。” 苏浪吃了一惊，因为卿小可这个人吧，看似没心没肺，说话口无遮拦，但其实锦绣内藏，说话做事都是很有分寸的，她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诋毁明夫人绝非是一时兴起，而是心中淤积的愤懑达到了极点，无法抑制才说出口的。 “你不信？哼，你是没吃过她的亏。前年，她亡夫忌日，伯父派周总管去祭奠，周总管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谨言慎行，规规矩矩，祭奠完毕告辞时，说了几句客套话，让她多保重身体什么的，结果她就恼了，硬说周总管笑话她孤儿寡母弱不禁风，让人把周总管的一条膀子斩了。” 苏浪回忆起自己在三渡堂时的那一幕，忍不住的生出一股恶寒：当时如果明夫人忽然要拿自己开刀，龙重囬、曹化露他们会不会也把自己的膀子剁下一条来？自己当然不会向周总管那样为了两家的关系而忍辱负重，自己一定会反抗，问题是能打的赢走的掉吗？ 江南八家之一的云家如果非要跟自己为难，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当日石城的封石淳师伯也在，他也帮着疏通。而且周总管还是我们卿家的外亲，论辈分我还要叫他一声舅舅呢。论亲疏，比你这个苏门弟子可近多了。” 苏浪汗出如浆，这下卿小可的手绢派上用场了。 “谢谢你冒死前来救我。” “冒死前来？”卿小可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可不是，若今晚我触怒了她被杀，恰巧你又来了，她一时杀的兴起，保不齐连你也一块杀了呢。反正杀一个是充军，杀两个也是充军。” 卿小可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杀我？哈哈哈，不会的。她只是脾气古怪，人又不傻，她杀你，苏师叔、衣娘娘不能把她怎么样，她要杀我，你让她试试看。” 苏浪愣怔了一下，讪讪笑道：“那倒也是，你有父母兄弟，又是卿家子弟，她若敢伤你一根寒毛，必有人为你出头。我嘛，的确是犯不着为我而结怨于她。” “哎呀，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学什么小儿女伤风悲秋的，她若真杀了你，别人我管不着，我是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你可要说话算话。” “放心好啦，我卿小可说话算话，决不食言。你呢，若有人伤害我，你会怎样？” “我？当然，这个，自然是，你明白的。” 卿小可一拍桌子，杏眼圆瞪：“我不明白，说!” “我一定会为你出头的，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苏浪淡淡说过，取出一锭小银放在隔壁的茶桌上。 “这还差不多。不过……”卿小可忽然一瞪眼：“你要疯啊，又没喝茶，要给什么钱，还给这么？！” 苏浪干笑两声：“不是茶钱，是，赔这张桌子的。” 话音刚落，横在二人中间的茶桌便轰然倒塌了，方才卿小可那一掌着实力道惊人，这张木桌早已筋脉尽断，此刻土崩瓦解也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