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怨灵
眼看是要脸先着地，卿小可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脑中一片空白。 一阵天旋地转后，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她悄悄睁开眼睛，看到天还是天，地还是地，天在上，地在下，她把两只眼睛都睁开，又吃了一惊。 她竟好端端地站着，一点事也没有。 苏浪咳嗽了一声，悄悄地移开了搂着她腰的手，然后说：“你站着别动。” 他给了卿小可一个坚定的眼神，便向前走去。卿小可本来是要耍耍她大小姐的性子的，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浓黑如墨，刚才还酷暑难捱，此刻却寒气逼人，地还是那块地，人却多了六个。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气色阴晦的汉子，裹着一身黑黢黢的斗篷，那斗篷极破极脏，似从乱葬岗捡来的裹尸布。他面色苍白，全无一点血色，眉骨高耸，却没有眉毛，诡异的一对朝天鼻，远远看去就像是挖在脸上的两个黑洞。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它的眼睛呈现诡异的赤红色，放出邪魅的幽光。 他的左右各有两名侍者，俱戴着白骷髅面具，双眼黢黑，看不到一丝光彩。 四人手持铁盾、弯刀，披着厚重的玄色衣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苏浪和卿小可。 这五个人都似死尸一般阴晦，看着就让人不舒服，与之相对的是一个满脸长毛、容貌似狗的壮硕汉子，虽然长相丑陋，却是满脸的喜气，他提着一柄战锤，正朝卿小可挤眉弄眼。卿小可认出了他身上的衣袍，失声惊叫道：“是你，你是那个卖瓜的？你怎么……” “我怎么长了这么一副嘴脸，哈哈哈，傻妞，你看清楚了，我是不是人？”狗脸汉子骄傲地捶砸着自己的胸脯，他的胸膛宽厚壮硕，捶的咚咚作响，如擂皮鼓。 卿小可把目光转向苏浪，眸中带刺。 苏浪咳了一声，提醒她说：“非常时期，不要内讧。” 卿小可也知情势危急，不是内讧的时候，但她可不是个容易服输的姑娘，于是强压着怒气，低吼了一句：“回头再找你算账。” 二人小声嘀咕之际，狗脸汉子也没闲着，他跳到白脸人面前，躬身献媚道：“老祖，小的选的这个丫头，您还满意吗？” 白脸人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不错。” 声音似从古墓棺材里发出，透着一股子阴森和霉味。 “可惜被这小子搅了局，小的不是怕他，只是担心跟他死磕会弄坏了这丫头的皮囊，故此冒昧请老祖亲自出马。” “你做的对。”白脸人赞许地点点头，邪恶的目光骤然罩定了卿小可。 卿小可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发抖，这白脸汉子的双眸透着一股子邪祟的魔力，让人不敢直视，但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怎肯当面示弱？她挺起胸膛，怒视着他，然而片刻之后，她就打了个寒噤，清澈的双眸顿时变得迷茫起来，瞳仁跳闪着缩成了一点，她双瞳泛白，目光呆滞，竟然魂不守舍地朝那白脸人走去。 苏浪劈手把她拽了回来，双手扣住她的双肩猛地摇晃了几下。 卿小可骤然惊醒过来，惊叫道：“他会摄魂眼，千万别看他的眼！” 苏浪把佩剑塞她手上，捏了捏她的胳膊，低声叮嘱：“等下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我。记住了吗？嗯？” “你弄疼我啦。”卿小可锐声大叫道，但下一刻，她就锐气全无，像个做错事挨批评的小女孩似的低下头柔声回道：“记住了。” 她发现苏浪的眼神异常严肃，有一种不容质疑更不容拒绝的魔力。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实际上卿小可已经非常不爽，但不知为什么，面对苏浪的“冒犯”她破天荒地没有发作。 交代完毕，苏浪迈步走向狗脸汉子，嬉笑道：“真是恶狗改不了吃屎，我好心放了你一马，你却恩将仇报。” “放屁！我那叫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我先用计稳住你，再请出老祖收了你。怎么样，小子，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真是执迷不悟啊。”苏浪痛心地摇了摇头，“你自己说你想怎么死。” “怎么死？”狗脸汉子有些为难，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苏浪冷冷一笑，身形骤然暴长，转眼之间长高了几倍，唬的那狗脸汉子大惊失色，连连后退，眼看就要弃锤逃跑，却被白脸人一个霸道的眼神逼住，不得已，他只得怒吼了一声，挥舞战锤向前。 呜—— 铁锤从苏浪的腰间横扫了过去，却才发现眼前只是对手的虚影。 苏浪的真身已经到了他的身后，正与裹在黑斗篷里的白脸汉子对峙。他的指间翻转着一柄雪亮的小刀，阳光映射在刀锋上，闪闪发亮。 狗脸汉子眼珠子骨碌乱转，此前他跟苏浪达成了一桩秘密协议，他负责把他的靠山引过来，苏浪负责干掉他的靠山。狗脸汉子对这个协议很满意，左右他都是只赢不输，他的靠山若胜了，他有举荐之功，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苏浪若胜了，他便从此获得了自由身。 初一见面时，他见苏浪举止镇定，心里是倾向于他能获胜的，为了不让他的靠山起疑，他还配合着跟苏浪比划了两下。 但现在，苏浪如此托大，竟敢正面跟白脸汉子对决，人狗暗暗叹了口气。在他的记忆里，凡跟白脸汉子正面对决的无一例外或惨死或变成它的傀儡。 这汉子的眼睛拥有很邪乎的力量，能控制一切跟他对眼的灵物，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人。 一声脆响后，翻转在苏浪指间犹如活了一般的小刀黯然跌落尘土，他双眸泛白，似木偶般一步一步向白脸人走去。 狗脸汉子心里默然一叹，胜负已分，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焦灼不安的卿小可…… 一旁观战的卿小可见苏浪被白脸汉子操控住，不由得大惊失色，暗骂道：“蠢货，说了别看他眼睛，怎么就是不听。”她正要拔剑上前，忽然记起了苏浪嘱咐她的话。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管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另有深意？ 正犹豫不决，狗脸汉子已经提锤跳到了她的面前，咧嘴一笑：“乖乖的跟我走吧。” 卿小可怒不可遏，一声娇叱，劈脸就是一剑。狗脸汉子不想她如此生猛，忙横锤格挡。锤是重兵器，剑是轻兵器。卿小可又是女儿身，手中剑更是轻盈。 剑锤相交，她的剑直接被崩飞了出去。 虎口剧痛，渗出了血，连累的一条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狗脸汉子哈哈大笑，伸出狗爪一把拽住了卿小可的手腕。 啊—— 卿小可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再次响起。 距离白脸人只一丈远、双眸已成空洞白色的苏浪突然觉醒，他手一伸，跌落尘埃的小刀蹭地跳了起来。 银弧斜划。 白脸人身首分离。 空地一声，天空炸了一个闷雷，凝聚的乌云霎时烟消云散，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被苏浪斩下的那颗光溜溜的不着一丝毛发的头颅，在阳光的照射下吱吱冒着白烟，皮肉迅速枯黑、衰败，眨眼间变成了一堆白灰。 一阵旋风卷过，白灰漫天飞舞。 与此同时，他伫立不倒的躯体也开始土崩瓦解，坠地的尸块发出刺鼻的恶臭，冒出黄褐色的雾气，迅速变黑，成灰。 一切皆空，唯有黑斗篷尚还完整。 狗脸汉子见此情景，默默地松开了卿小可的手腕，并讨好地帮她按摩了一下，然后一声长啸，凭空翻了个跟头，纵身窜进了树林，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卿小可愣怔了一下，把牙一咬，提剑追了过去，因见密林幽深，苏浪又站着没动，心生怯意忙又退了回来。 她仗剑闪到苏浪的身后，背靠背，警惕地盯着那四个戴骷髅面具的侍者。适才阴云密布，光线很暗，四人的骷髅面具看着十分瘆人，此刻阳光普照，一切都看的真切，却见这四人看起来倒像是舞台上的小丑，滑稽可笑。 卿小可发现四人目光呆滞，形如木雕泥塑，便壮着胆子向前刺出一剑。 一名侍者轰然倒地，身体僵硬的像块木头。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体迅速变黑，干枯，腐败。 卿小可惊叫一声，藏到了苏浪的身后。 “他，他们不是人？” “他们是被尸魅控制的傀儡。” “你是说，那个白脸人其实是尸魅？” 苏浪点点头：“准确地说它其实是一个怨灵。” “怨灵？！”卿小可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没晕过去。 苏浪没有笑话她，卿小可虽然出身名门，但她这个“名门”跟真正的豪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见识方面难免有所欠缺。苏浪前世是宗门弟子，见闻的深度和广度自非卿小可可比。人活着的时候因为浊气的侵蚀多数命魂不全，不通阴阳大道，所以生老病死是躲不开的劫数，人死后被蒙蔽的命魂再度觉醒也就明了了阴阳大道，但此时人失去了肉身的庇护，很快就会被阴阳风吹灭灵台之灯，命魂因为失去灵台的指引也会陷入混沌之境，终难逃阴阳风的收割。 人死为鬼，鬼灭为灭。 若人死前有心愿未了，死后就不甘被阴阳风吹灭灵台之火，他们设想方设法规避阴阳风，如果侥幸成功，他们就成了一种介于人和鬼之间的东西——灵。 灵拥有人生前的记忆，它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生前未竟的愿望，但这显然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天行有轨，怎容乱来。 因不能达成心愿久而必生怨恨，加之为了躲避阴阳风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禁受炼狱般的痛苦，所以灵的下一站就是怨灵。 此物怨气冲天，天生要害人。 为了躲避阴阳风，它们会冲神元真气虚弱的人为寄身之所，这些被它们冲神的人就成了没有灵魂的傀儡。为了隐匿行踪，躲避修真宗门的追杀，怨灵给这些行尸走肉起了个很唬人的名字——尸魅，并造谣说尸魅是屈死的人变化而来，专门来人间索命的。 苏浪前世所在的宗门广阳宗自诩持剑守护人间，对一切怨灵必欲除之而后快，所谓天道无双，正邪无两，人与怨灵水火不容，绝对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 所以苏浪从人狗嘴里得知这里有个怨灵后，就主动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