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赛马
适逢天武会鉴证江南,长老曹铸、掌旗使衣蒓风择日由中京城南下,渡江进入南州后,先去了长宁郡,再到狮山郡,眼下正大张旗鼓地向平江府而来。 去年因为南宫纯儿子被杀一事,闹的天下鼎沸,骄横跋扈的南宫纯扬言要派人到江南来调查苏清河,只因苏清河在她儿子遇害期间曾去过西州。 这当然引起了江南八家的极大不满,八大家族同气连枝,是为一体,各门家主纷纷托人带话给苏清河,表达撑持之意。有各大家族的撑腰,苏清河底气稍壮,放出狠话说北府司的人若敢到平江府他一定“亲自招待”。 眼看两家要闹僵,天武会掌旗使衣蒓风受总盟主连石介的委托星夜南下平江府,劝说苏清河不要跟南宫纯正面硬刚,避免激化北府司与江南世家之间的矛盾。 作为回报,连石介向苏清河承诺,在鉴证江南时会给苏家兄弟一点“特殊”的小照顾。 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苏清河最终做出了让步,同意南宫纯搜查平江苏家。 眼下鉴证之期将至,是到了收获果实的季节了。苏清河为了避嫌,特意将两个儿子以避暑之名送到兰溪镇来,做出对鉴证大会漠不关心的姿态,以封悠悠之口。 这些算计,苏厦、苏健两兄弟哪里晓得,这一年来他们被父亲逼着没日没夜地练功,着实辛苦的很,好不容易放了风那还不得撒了欢的浪起来。 四人说笑了一阵,卿小可见天色还早,就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先玩会儿再回庄去。苏厦为人最为实诚,他冥思苦想了一阵,表示兰溪镇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他提议回农庄去钓鱼。 卿小可嘟起小嘴道:“钓鱼有什么好玩的,我常在博浪海里钓鱼,你这池塘能比得了博浪海?” 苏厦大摇其头表示万万不及。 苏健道:“农庄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咱们回城去耍耍?” 卿小可道:“城里除了人还是人,更没意思。喂,你们两个什么意思,是你们请我们来玩的,到了门口又说没什么好玩的,这是待客之道吗?如此不诚心,哼,你庄里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偏要要去看看。” 卿小可一时没留神让苏厦绕了进去,但她马上就回过神来,哼哼道:“你这个坏家伙,差点上了你的当。既然农庄没甚好玩的,不去也罢。邬天佑,咱们回平江府吧。” 说罢拨马就要走,恰被被苏浪挡了去路。 卿小可才不管你是无心还是有意,立即大叫道:“好狗不挡道,滚开!” 苏浪捂着耳朵大声问道:“你要骑狗?狗怎么能骑呢,还是骑马妥当。” 众人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卿小可气的满面绯红,举起马鞭就要抽打苏浪,却被邬天佑举手扯住了鞭子,一时赔笑道:“他耳背,你跟他斗什么气?”附耳低语道:“姑奶奶,你就别闹了,这位小账房能是一般的人吗,一般人也到不了这,他必是苏伯伯的心腹亲信,你打了他就是打了苏伯伯的脸,这岂是为客之道?” 卿小可虽没有他那么多的计较,却也不傻,闻言便道:“谁要为难他了,是他装傻充楞好不好,我最看不惯这种人,年经轻轻,老气横秋,呸。” 邬天佑道:“打住,打住,息怒,息怒。”这边稳住了卿小可却又笑问苏厦道:“今日走累了,且在庄上歇一宿,明日再做打算,不知庄上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苏健道:“乡下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无非是钓几尾肥鱼,我们烤鱼吃。庄子里多的是野葱,把野葱剁碎了搀在麻酱里,涂在鱼身上,烤起来别提有多香了。” 他乜了眼卿小可,嘻嘻笑道:“不过小可妹妹恐怕也没什么兴趣,左右都是些乡下的玩意儿,比不得南岭上的山珍,博浪海里的海味。” 邬天佑附和道:“那是,那是,谁让小可妹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呢。” 二人说过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卿小可大囧,叫道:“我知道你们在使激将法,哼,我偏就上你们的当,看你们能怎样!”又指着苏浪大声说:“你现在就回去安排,我到了就要吃鱼,若是吃不到,为你是问!” 苏浪掏掏耳朵,回道:“我又不聋,小可姑娘,你不必那么大声。” 卿小可不觉大囧,耳根子发热,忽然听得噗嗤一声笑,早有一人提马而去。 “苏健,你敢笑话我。你给我站住。” 一阵疾风刮过,已不见了卿小可的身影。 她和邬天佑今年也要参加天武会的鉴证,不过他们却没什么压力。 邬公城背倚南岭,扼守江南通往中州的交通咽喉,经过一百年的营聚,势力已经十分庞大,自成一体,自在为王,根本不屑什么天武会的鉴证,早年间甚至一度立下家规严厉禁止子弟参加。 直到二十年前,云浮山庄的连石介做了天武会的总旗,在他的游说下,邬家方才修改旧规,任凭弟子自愿参加鉴证,家族不反对也不鼓励。 至于卿家,百十年来高人侠士辈出,老于江湖,根本不屑跟官场有什么往来,对天武会搞的什么鉴证素来不大热心,何况卿小可又是女儿身,按她祖母的意思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鉴证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有道是无欲天地宽,邬天佑、卿小可此来江南主要是玩,顺便去鉴证大会凑凑热闹。 苏健跑不多远就被卿小可追上了,倒不是卿小可的骑术有多好,而是她座下的那匹马实在神骏。卿家行事高调,讲究体面,吃穿用度都与别处不同,这马来自蛮境草原,比苏健座下的江南马不知要强过多少倍。 苏健输了心不甘,嘟嘟囔囔扯了一大堆废话,意思是服她的马好,不佩服她的骑术。卿小可顿时恼了,提议跟苏健换马再赛。苏健虽然少年老成,但究竟是少年心性,经不住她连番挑衅,把牙一咬便答应了下来。 换马再赛,纵横奔驰,吓得行人纷纷闪避。 鲜衣怒马,一看就是豪门大户,乡野小民岂敢招惹? 二人你追我赶,渐渐的偏离了正道,穿过一片小树林后,眼前赫然是一片乱坟岗。江南气候温暖,雨水多,植被异常茂盛,但这片乱坟岗却是寸草不生。 二人本来跑的一身热汗,浑身燥热,到了这却连打了好几个冷战,额头汗水瞬间阴干,胳膊上一时间竟都起了鸡皮疙瘩。 苏健顿时警觉起来,勒住马主动认输,卿小可虽知胜之不武,但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一时也无心再闹。二人并辔往回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穿越一片树林时,忽见树荫下有一个瓜棚。 瓜棚用芦席搭成,棚下铺着张席子,摆了一堆圆滚滚的大西瓜,又摆了一张桌子,放了四条凳子,桌子上插着一把西瓜刀。一个老农摇着蒲扇惬意地躺在棚下的竹床上打盹儿。 卿小可秀眉一蹙:“奇怪,哪冒出来的瓜棚,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苏健笑道:“来的时候光顾着赛马了,没留神吧。”见卿小可秀眉不展,便挪揄道:“咱们平江府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不比你们那地方勾心斗角,坏人多,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说着跳下马,捋起袖子,选了一个瓜拍了拍,向骑在马上的卿小可说:“这瓜挺好,吃个瓜,歇歇脚再走吧。” 卿小可撇撇嘴,还是下了马,此等景象在五明山是一定看不到的,那里的人性格暴躁,好争斗,多欺诈,瞪大双眼盯着还有耍奸使诈不给钱的,似眼前这位,不要说瓜被吃光,人怕都得被拐走。 真是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苏健随手抓了一把钱丢进老农脚边的竹筐里,抱了两个大瓜,放在两匹马的面前,挥掌拍裂,一掰数瓣,让两匹马先吃。 这才将自己选定的好瓜,操刀切成十六瓣,递给了卿小可一块。 卿小可摇了摇头,举起双手给苏健看,她的小手绵软娇嫩,掌心却黑乎乎的满是污渍,瓜农准备了一盆水供客人洗手,只是那水脏的很吓人。问老农讨水,老农懒得动弹,只是随手向林间指了指,说那里有条小溪。 苏健对卿小可说:“你先坐着,我去打水。”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四周只有一个慵懒的老瓜农,卿小可年纪虽不大,修为却不低,对付一个庄稼汉自是绰绰有余,苏健放心地拿起水囊钻进了树林。 树林深处有条小溪,溪水潺潺,清澈甘甜,苏健洗了手和脸,含了一口漱了嘴,这才灌满水囊往回走,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卿小可却不见了。 那个瓜农还在,正站在一旁的树丛里小解。 苏健劈手拽住瓜农,急问卿小可去了哪。瓜农哇哇一阵大叫,手掐脖子吐出半截舌头,原来是个哑巴,哑巴虽然不能说话,却也不傻,一番飞快的比划后,苏健明白过来:“你是说刚才打那方向来了两个人,他们说了几句话,她就跟着他们走了?” 哑巴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他又指了指苏健的马,比划了两下,再向前方一指。 “你是说让我赶紧追过去?” 哑巴瓜农眉花眼笑,再次挑起大拇指。这老农一脸的忠厚,并无什么可疑之处,附近一切安好,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苏健松了口气,心想多半是苏厦、邬天佑他们过来把卿小可接走了,刚要松口气,心里陡然一震:他们既然来了,为何不等等自己再走?就算要走也该沿着原路返回,怎么却去向乱坟岗的方向? “你在说谎!”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架在了瓜农脖子上。 瓜农大惊失色,双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吐出半截舌头,双手拼命摇摆,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完全是无辜的。正在僵持间,苏厦、邬天佑和苏浪骑着马赶了过来,见如此情形,三人都吃了一惊,急问何故。 苏健一见三人,顿时面若灰土:卿小可真出事了。 他究竟年轻少磨炼,遇到这样的大事不禁心乱如麻,一时潸然泪下,拖着哭腔道:“小可让人掳走了。” 待得知卿小可被两个陌生人带走后,苏厦也是惊恐万端,不知所措,倒是邬天佑经的事多些,稍能沉得住气。他仔细盘问了哑巴,察言观色,认定他没有说谎,便又四周看了一圈,对苏家兄弟说:“江南鉴证大会在即,各方来人不少,小可妹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熟人也说不定。咱们还是先找到人再说。”苏厦唔唔应了两声,转身对苏浪说:“你留在此处,看住此人,等我们回来。” 目送三人走远了,苏浪拿起一块切好的西瓜,看了看,随手丢了,自从瓜堆里选了一个,挥掌一切两半,丢了一半,抱着另一半,在瓜农的竹床上安然躺下,翘起二郎腿,一边吃,一边笑嘻嘻地望着那个哑巴瓜农:“行啦,就不要装神弄鬼了,你唬的了他们,却哄不过我。还愣着作甚,把人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