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可曾抬头看过天

    当世界第一次如碎镜片脱落时，孤小星所处的现世就如是被尘封的镜中世界，镜外的黑暗世界才是真。

    可当此刻黑暗世界也如碎镜片般脱落，就已经分不清哪边才是镜中花，哪边又是水中月了。

    当孤小星眼中最后一片碎镜片脱落，他回归了现世，依然站在木台之上，瘦子孤小星还站在他的身旁，小麒麟也始终蹲在木台之下，就连体内的棺椁也没有丝毫异动。

    一切，如常……

    之前的一切，如梦……

    但眉心雷花中央的一点红却又在告诉孤小星，那不是梦，老村长真的来过，可那只骷髅大手又是什么，为什么老村长会变成一半截指骨……

    为什么，它们仿佛是一体……

    这一刻，孤小星的心很乱，比之前更乱，前所未有的乱……

    通红的双眼中，两行泪不知觉就流淌下来，其实，他隐隐已经猜出了一些东西，但往往猜出了一分明白，伴随而来的，是两分的糊涂、三分的痛苦、四分的无奈……

    最终，孤小星一屁股坐倒在木台上，肉身般的身躯直接就让木台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崩塌下去。

    孤小星身子一沉，跟着倒塌的木台一起下坠，但这木台并不高，所以冲击力不大，孤小星整个人更是浑然无觉，坐在倒塌的木台上，眼神渐渐变得无光。

    这一坐，就是十日。

    十日以来，孤小星始终未曾动过分毫，小麒麟也还是蹲坐在旁边，同样没有动分毫，唯一的变化就是瘦子孤小星不见了，重新变回了小纸人飘落在断木之上。

    忽然，孤小星怔了怔，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些许光芒，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的棺椁忽然打开了，一道倩影自那棺椁中飘身出来，飘出了青烟宫殿，飘到了太阴伞下。

    下一刻，女子就那么自孤小星体内走了出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孤小星微微抬头，看到的是女子的背影，那长发就像是飘行在白衣上的昧墨，她一手撑着伞，抬头望着天空，那背影，并非只是单薄，而是莫名的孤寂，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你可曾抬头看过天？”

    如清秋般的声音响起，吹过孤小星的耳梢，拂过孤小星的心田，与上一次跌入恶鬼深渊时，那道教他诵仙经的声音一样好听，心中莫名有了一丝慰藉。

    下意识的，孤小星点了点头。

    女子虽然背对着，却明显感觉到了孤小星的回应，又道：“你又可曾想过，是那片天遮蔽了你的眼，还是你的眼，只能看到那片天。”

    孤小星眼中的光芒更亮，也多了一些思索在里面，缓缓抬头，也看向了天，半晌后，说道：“我……只能看到天。”

    “可你所见，就真的是天吗？”女子又忽然反问。

    孤小星眼中思索之意更浓，便见身前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还是如上次见到的她一样，纯净、无瑕，有着不属于这世间的美。

    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里面是一种无悲无喜，无垢无净的纯粹，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孤小星就莫名平静下来，再次开始思索女子所说的话。

    女子走到孤小星面前，手中撑起的太阴岁将两人完全遮盖在一起。

    “现在，还看得到天吗？”女子继续道。

    孤小星抬眼，除了女子无瑕的脸，便只有一把将天空完全遮掩的大黑伞，又下意识摇了摇头。

    “既然看不到，何不先将自己的眼遮起来，待到能看清时，再去亲眼见证。”女子幽幽而道。

    孤小星一怔，随即双眼之中，光芒大放，瞬间明白了女子的意思，这是在点醒他，无论现在看到了什么，不能说它真，也不能说它假，它只是你现在所能看清的东西，而在它之后，还有更多看不清的东西。

    强行去看，不过是迷心迷眼，庸人自扰，既然如此，何不先闭眼不看？

    就如他此刻心中的那些猜测一般，看不清，想不明，那就先放到一边，虽然自己亲眼见到老村长变成了一块枯骨。

    但，难道以后真的就见不到他了吗？

    孤小星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想明白了？”女子再次开口问道，声音轻了一些。

    “多谢小仙女姐姐！”孤小星终于回过神来，立刻朝着女子行了一礼。

    “小仙女姐姐？”

    女子明显是愣怔了一下，微微摇头，看着孤小星笑了笑，说道：“记住了，你是孤小星，我是方清云。”

    方清云的微笑很清雅，却是看得孤小星一呆，觉得很好看的同时，又觉得她这话里似乎蕴含了什么别的意思。

    “时间到了……”方清云轻叹一声，朝着孤小星一步走去，又走入了他的体内，走回了棺椁之中，太阴伞重新漂浮到青烟宫殿上，遮掩气机。

    “方清云？”

    孤小星喃喃重复了一声，而后用神识在体内小声呼唤道：“清云小仙女？”

    然而，没有得到小仙女的回应，反而传来棺椁的声音，最让孤小星离谱的是，此刻的棺爷竟然在哭。

    “嘤嘤嘤……！”

    孤小星觉得它哭起来的声音有些恶心，懒得搭理它，继续喊道：“清云小仙女……？”

    “吵吵什么……！？嘤嘤嘤……！”棺椁传来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的声音，“我家主人从没笑过，竟然因为你这么个废物笑了，嘤嘤嘤……！”

    “能不能不要哭得那么恶心，你主人刚才说的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孤小星问道。

    “你以为主人是说出来就能出来的吗？千年一次的机会，上次就浪费在你身上了，如果不是有太阴伞在，你岂有机会得到主人的提点！”棺椁语气不善。

    孤小星立时就瞪大了眼睛，心中愕然，就要继续问一些其他东西出来，但棺椁口风却很紧，除了说明有了太阴伞后，方清云可以隔段时间便短暂出来一次之外，就再也没有问出其他东西。

    “千年，才能出来一次。”

    孤小星呢喃自语，想起方清云那副平静淡雅的模样，心中莫名会涌现一种悲意，想要去为她做些什么。

    但又能做些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

    至少，现在是这样。

    摇了摇头，驱散那种无力感，孤小星将思绪移至眼前，缓缓盘坐下来，眼中眸光闪烁，开始理清自己的一些思绪，以及猜测！

    孤小星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一枚棋子！

    就如雷云天中的那条傻龙！

    想到这里，孤小星就忍不住自嘲，当初他还曾感慨傻龙命运悲惨，生来就是棋子，命运被人掌控，现在看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多么讽刺……

    孤小星之所以会有如此猜测，很简单，因为他与傻龙一样，都没有前世，再结合老村长的话，回忆以前在福来村的种种，便不难得出结论！

    自己，也是被人当成棋子一手创造出来的！

    甚至整个福来村，都是因自己而存在，与其说福来村无故消失，不如说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至于那个执棋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只骷髅大手的主人！

    其实，结合老村长的话，以及最后村长化成指骨的那一幕，孤小星心中对过往前尘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或许，老村长本就是自那只骷髅大手上脱胎下来的一块指骨，带着某种使命来到此地，幻化出整个福来村，同时也创造了自己。

    但显而易见，这并非是老村长全部的使命，村长一定还有什么更为重要的事要完成，或许，就是在创造培育自己后，再引导自己去完成什么事，这才是老村长最终的使命！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出现了！

    说是老村长生出独立意识也好，说是老村长产生恻隐之心也罢，总之，孤小星所能想到的，是老村长违背了骷髅手的意志，并没有如使命中的那般去培养自己。

    想必，这就是老村长所说的……变数！

    至于老村长口中的“生灭”、“浮尘”，孤小星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过，他记得之前在云风城中，那个神棍张谛辛也同样说过，但苦思冥想，依然无果。

    “只能以后再找张灾星问清楚了……！”

    理清这一切之后，孤小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愁绪压在心底，他虽然不明白那只骷髅大手到底有什么目的，更不明白自己被创造出来，又被安排了怎样的使命。

    但既然老村长为了自己，成为了那个“变数”，那么就算是为了老村长，自己也不该继续消沉下去！

    孤小星神色一凝，眼中有精芒闪过，眼神变的坚定，一招手，远处插在丹炉中的燃香立刻飞回，被他纳入体内，而后又看向了小麒麟，道：“发财，回来吧，赠你一场造化。”

    小麒麟闻言，连忙蹦跶了一下，而后化作一道雷光飞回孤小星的泥丸宫之中，一动不动连续蹲了十天，也着实是为难它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孤小星蓦然抬头看天，目光似能洞穿那片苍穹。

    “我本不求长生，不求强大，但若是只有长生，只有强大，才能不受人摆布，才能不成为棋子，才能掌控命运，那么我，欲问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