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毒丸发动

    一直等到近巳时，张太后的步辇才终于出现在了奉天殿前的广场上。

    她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蒋太后，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

    袁宗皋正要宣布本次大议礼开始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鸿胪寺的官员开始读第二张纸了。

    【孝慈皇太后傲慢而来，如常斜目章圣皇太后，可见其在后宫之专扈，争斗之心甚胜，实不利于后宫之安稳。】

    这杨慎啊，真是一点都不客观，不公正，不跪舔啊。

    张太后没想到还有这种形式，当她听到这喊话的时候，差点气的晕死过去。

    但是她还是坚强的坐了下来，看了眼正坐在最前面的杨廷和。

    袁宗皋强忍者，维持着严肃的表情上前：“诸位，有什么可议论的现在尽可以说了，如果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的，你们的折子都在这里，可以找回去照着读！”

    乾清宫的太监们，抱着那堆积如山的奏疏，放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杨廷和终于还是第一个站了出来。

    “今日皇上欲加章圣皇太后尊号为圣母章圣皇太后，而未提及孝慈皇太后，又失陛下体面，在此议礼纠纷期间，更显有失帝王之胸怀。”

    张太后感激的看了杨廷和一眼，那个她熟悉的杨廷和似乎又回来了。

    嘉靖倒没怎么在乎，不过是个尊号而已，只要蒋氏的尊号能够成功加上，给张太后加一个也无妨，这个是他可以接受的退让。

    就算可以退让，他也没有第一时间表示认可，而是看向群臣。

    “还有没有人要说？”

    “臣要说！”大臣们的后面，御史朱淛起身，走到那堆奏疏前找到自己的那份。

    “臣闻陛下欲让章圣皇太后，入住慈宁宫，臣以为不妥，此宫原为孝慈皇太后所居，而今孝慈皇太后屈居仁寿，而章圣皇太后独占慈宁，因此礼文末节，稍……稍成嫌隙，此非细故！”

    “要你这么说，章圣皇太后屈居偏殿，孝慈皇太后独居慈宁，就没有嫌隙了？”嘉靖看着这个明显奏疏都不是自己写的御史，再问道：“还是说让两位太后共居慈宁，就不存在礼文末节的事了？”

    “臣还没想好！”

    “没想好回去继续想。”嘉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只是让他退了下去。

    外面，杨慎及时将里面的争论情况贴了出去，暂时看起来好像是张太后占了上风。

    她还没等得意多久，因为御史朱淛被驳的消息传出去，城墙外顿时传来一阵兴奋的欢呼声，将她那点得意立刻又打压了下去。

    民心所向，朴素的良知鼓舞，此情此景下，那些还想要谏言的，也都开始犹豫了。

    “还有没有人要说？”袁宗皋再次主持局面。

    “臣等之意，皆与杨阁老和朱御史无二！”人群中不少大臣跪扣高呼。

    嘉靖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表演，等到他们安静下来，才起身说道：“朕承奉庙宗正统，大义不敢有违，情欲兼尽，其参众论，各位可详议至以当闻！”

    也就是说，你们别光在这里唱口号站队，有什么想法详细的说出来，给朕听听，咱们好好讨论讨论。

    “臣，有话！”众目睽睽之下，张骢再一次站了出来。

    他走到众臣前，转身看着那些都比他资格老的大臣们，向他们发出了挑战。

    “……陛下奉组训入继大统，未尝受孝宗诏为之子也，则陛下非为人后，而为人继之主也明甚……伏望奋然裁断，臣愿与诸位不同意见者，当礼部诸位官员的面，当面对峙！”

    这番话有点意思了，从根本上解决了张太后这件事，既然皇位跟你没关系，人家善待自己的生母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骢这番话，直接将对话拉倒了最基本的议论上，探讨入嗣还是入统的根基上。

    实际上前时为兴献帝和兴献妃加尊号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了。

    尽管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大臣们实际上还是做了妥协的，所以这次再提到这个问题，就又回到了当时那个起点，再争论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也只是各说各的，各自有道理罢了。

    然而张太后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见杨廷和没有继续反击，便决定亲自下场。

    杨廷和说了半天，也只是给她争个和蒋氏一样等级的封号，她不满意！

    “虽未言受为孝宗之子，然实接受皇位，即已从实质上，接受了为孝宗子的这个结果！”

    张太后亲自下场，立刻将现场的气氛引入到了一个小高潮，那些围观的人即时嘈杂起来，在杨慎的刻意引导下，嘘声一片。

    中国人讲究个中庸，讲究个谦虚，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事，要由别人去争取，自己则要谦虚推让，最后显得很不好意思才接受。

    像她这种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事，普遍来说是不被推崇的。

    嘉靖才不会亲自下场，拉低自己的段位和她进行争论。

    第一刀，此前准备好的三颗“毒丸”，是该依次爆发了。

    鲍忠走到杨廷和面前，用所有人都能听到声音问道：“杨阁老，说说当日继位诏书关于年号的确定，你和内阁诸人都在场，这嘉靖二字当做何解？”

    杨廷和闻言，愣了一下，但又不得不如实说出当日内阁是如何选定了“绍治”，最后又如何该为了“嘉靖”。

    “既然是靖，那就是要改变正德一朝的旧弊，开启嘉美的新朝，内阁既同意了这个年号，便是否定陛下和正德皇帝之间的延续之意，不知道我理解的可否正确？”鲍忠说的很慢，足以让杨慎能够写下来。

    “大概……如此。”杨廷和感觉到一股无力感，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回道。

    “杨阁老说概是如此！”鲍忠骤然提高了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张太后一点都不慌，这算个什么，本来你跟正德皇帝也没关系，跟孝宗有关系就好了。

    “毛尚书！”鲍忠又走到了毛澄跟前，祭出了第二颗毒丸：“你可还记得当日陛下登基之时，依照的是何典？”

    毛澄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当日嘉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何要那么坚持了，原来在这里等着。

    “老臣，不记得了！”他看了一眼张太后，摇头回道。

    “我记得！”袁宗皋站了出来，看了一眼远处的杨慎：“当日登基大典，诸位臣工都在场，如果袁某有说错的地方，尽可以指出来！”

    “当日陛下登基大典，依照尧舜之礼，三辞三让，然后告太庙祭祀天地，乃受九鼎，诸位可是如此？”

    “……”群臣没人反驳，这皇上继位不都是这样的流程么？

    但袁宗皋刻意加上了尧舜之礼，那就是说嘉靖继位，是受正德禅让，继承了大统，而非小宗。

    张太后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了，但继承大统不也还是可以理解为继承了孝宗？这个也还可以圆回来。

    杨慎趁机又是一波煽动，对这些东西什么都不懂的百姓们，跟着又是一番欢呼。

    “皇上圣明，上承天意！”

    鲍忠问完之后，便退回到了嘉靖身边，就在众人以为终于结束了，正要开始接下来的辩论时。

    却见老迈的太监张永，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手里的，才是一锤定音的第三颗毒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