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行有行规
梅景萍是被硌醒的。 从昏迷中慢慢恢复意识,梅景萍觉得自己仿佛就在一艘小船上,或者是在水面上,身体不断起伏。假如不是身体被硌的生疼,梅景萍认为这种感觉还是不错的。 “自己到底在哪里?”梅景萍心里疑惑。 随着意识慢慢恢复起来,梅景萍的精神力越来越强大,她知道了,她现在在一个人的背上。 可能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奔跑,背她的人喘息声音很大,显然对他来说这种背人奔逃的活也不是很轻松。 忍着疼痛,梅景萍蹙眉从身下人的肩头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他们还处身城内。身下这个人身体素质很好,背着她不断奔跑跳跃,从一个屋顶跳到另外一个院墙,很好地避开了街道上走动的人们和巡逻人员。 “重死了。”梁三儿低声嘀咕着抱怨。 声音虽然小,但梅景萍耳尖,立刻听出这是梁三儿的声音,她又惊又喜地问:“怎么会是你?你不是留在赵家大院了吗?” 梁三儿略停下脚步,重新把梅景萍往身上推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呛她:“你装什么糊涂呢?赵家留的是新姨太太,我是男的。能留在那里吗?当时留下来是为了帮你,你们既然离开赵家大院了,我当然要想办法跑路了。” “你说你个蠢丫头,既然都逃脱了,怎么又回来?你怎么能那么倔强呢?那赵家大院是你随随便便就闯的地吗?” 梅景萍虽然虚弱,但还是不服气,“我看也没有什么难度,我不是闯进了赵若夫的内宅了?” 梁三儿不屑地吐口气,“你说什么呢?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赵家大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暗椿遍地。要不是我干活地时候想办法在别处弄了点小响动,把人都吸引走了,你以为你能进去?” “这些都不说了,我还得教训教训你。你说你好不容易进去了,打定主意刺杀赵若夫,那你就悄悄下手好了。干嘛搞出那么大的响动,引起赵若夫的警惕,结果暗杀成了硬碰硬的比武,连一点保护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那里是赵若夫的家里,他要是受伤了可以招呼帮手来,你受伤了呢?可不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rou,任人宰割了嘛!” 梅景萍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赵家的护卫都被你引走了?怎么可能会?赵若夫有几个手下非常的厉害,是江湖中响当当的高手,他们竟然没有奈何得了你吗?” “对了,你最后是不是与赵若夫比拼了一掌?赵若夫竟然没有奈何得了你?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身功夫的?” 梁三儿没好气地回答:“大小姐,我都跟了你一路,你竟然都不知道我会武功的,你真是好白呦。我这一身功夫自然老早就有,你见过有昨天练武今天就成高手的吗?” 梅景萍顿时警惕起来:“武功到你这个级别都是江湖中很有身份的人,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梁三儿气愤地在梅景萍的臀部狠掐了一把,顿时让梅景萍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恼羞成怒地低声道:“狗贼,你要干嘛?” 梁三儿不停地摇头:“我跟你能干吗?自然想帮你喽。你以为我会跟你干吗?” 梅景萍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像你这样贪财好色的小人,跟着我们肯定不是图财,就是图色了。” 梁三儿气急而笑:“喂喂喂,梅大小姐。我们相遇相识的时候你们赤条条一丝不挂,哪里有钱让我图谋?唯一值钱点的定时炸弹吧,还被你冲动之下提前用了,你说你们还有什么?路上要不是我想办法筹措了点盘缠,你们姐妹几个连和钱老四汇合的路费都没有。” 梅景萍很没智商地眼前一亮:“哦,那就是图色了。说,你到底看上我们梅家姐妹中的谁了?值得你这样一路追来?” 梁三儿一屁股坐倒在地,抹下蒙头的面罩,很无奈地擦擦脸后用面罩捂住额头:“天呐,天呐。你们这帮白痴女人,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江湖中行走的?竟然能一路活着和我见面?” “大小姐呀,江湖是什么地方?这里玩儿的是尔虞我诈,讲的是心狠手辣。你竟然白痴到想象江湖是风花雪月的场所。纵马江湖凭的是实力,不是美色呀。唉,算了,不打击你了。我先背你出城找个地方给你疗伤。” 梅景萍被梁三儿说的恼羞成怒,有点拉不下脸来,开始犯小女孩的小性子:“我不,我才不能跟你走呢。我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管我。” 梁三儿很古怪地瞅了她一眼:“真不用我管?” 梅景萍被梁三儿的态度弄的真有点生气了,“我说过不用你管,自然就不用你管。” 梁三儿点点头,“哦,看来你自己送上门还是想给赵若夫当姨太太呀,早说嘛,我刚才不用费劲把你背出来,直接扔给赵若夫不就得了!” “姓梁的,你满嘴喷粪。”梅景萍被气红了脸。 梁三儿摆摆手:“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你留在这里不就是等赵家的人追来吗?按我的估计,他们再有半个时辰左右就会追上来,到时候你在这里被他们抓住,还能有什么下场?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敢肯定赵若夫是不会放过你的。极有可能他把你赏赐给他满院子的打手。你确定你愿意这样?” 梅景萍被梁三儿一吓唬,顿时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赶紧一把拽住梁三儿的手:“别走。你先把我带出城再撇下我都行。咱们赶紧走吧。” 梁三儿这时反而不愿意了:“凭什么呀?你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让我帮你我就帮你呀,我还不愿意了呢。” 梅景萍急的差点哭出来:“不是,你既然已经帮我逃到这里,不能撒手不管我。你得对我负责。” 梁三儿嗤之以鼻:“我可没对你负责的义务。” 梅景萍这回是真害怕了,暗骂自己嘴欠。眼见梁三儿就要起身而去,死死拽住他就是不松手:“别,你别走。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逃出去,我,我绝对会报答你的。” 梁三儿最爱听的就是这种话了,他蹲下来面对面注视着梅景萍问:“哦?报答我?告诉你怎么报答我,然后我考虑考虑。如果条件能满足我,我就帮你。” 梅景萍低头想了想,犹犹豫豫道:“我家里还藏了我的嫁妆。全起出来大概也能值个数十两黄金,要不,全给你?” 梁三儿是千年的老朝奉,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他两眼翻白着说:“少来,嫁妆往进置办能值那些钱我信,可现在要把东西变现哪儿会有那么多钱?到了当铺里,无非是破烂珍珠百鸟朝凤麻袋喜服一件,二十文钱。当不当?不当拉倒。” 梅景萍一脸吃惊地望着梁三儿:“原来你家是开当铺的!” 梁三儿根本不与她纠缠其他的,追问道:“还有吗?没有我可走了。” 梅景萍赶紧说:“有,有,还有的。就算嫁妆不值钱了,可金银玉器的首饰还是值钱的,我们梅家虽然遭了难,但剩下的姐妹婶娘大家伙儿凑凑首饰,也能拿出百十两黄金的。到时候绝亏不了你。” 梁三儿只好耐心地帮她提高思想认识:“你说,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什么?” 梅景萍有点儿懵圈儿了,茫然地回答:“是自由?是爱情?是古董?” 梁三儿立即拿出老夫子的气概,断然否定道:“错,是人的生命!你想啊,只有人存在,这些东西才会有意义,要是人没了,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梅景萍开始被洗脑,点点头承认梁三儿说的有道理。 梁三儿趁热打铁:“所以呀,人的生命才是无价之宝。你说无价之宝能用百十两黄金就买来吗?当然买不来。所以,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能给我的?” 梅景萍被梁三儿绕了一圈,这才知道他的目的,有点哭笑不得的对他说:“梁先生,其实已经不少了。现在黄金、首饰细软都是硬通货,一根小黄鱼够一户中产人家很好地活两三年了。这么多黄金,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 “嘁!!!~~~” 梁三儿是见过大钱的人,直接鄙视梅景萍的小家子气。 被梁三儿气势压住,梅景萍只好极其不情愿地说:“梁先生非要如此,景萍也实在不知该拿什么感谢先生了。若先生不嫌弃,到时候景萍嫁于先生便是。” 梁三儿立即回道:“我嫌弃的要死。把你要到我们家除了添双碗筷浪费我们家的粮食,一点用都没有。光让我花钱,这种赔本的买卖我不干。再说说别的。” “呃~”梁三儿的态度大大出乎梅景萍的意外。她始终以为梁三儿帮她们姐妹是因为觊觎她们的美色,现在梁三儿这样说,顿时让梅景萍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梁三儿作势要走,梅景萍赶紧一把抱住他的腿:“梁先生,景萍错了。请先生助我,实不相瞒,我们梅家在茅山县还有族产,只要先生所需,我们梅家都会鼎力相助的。” 本想逗逗梅景萍,没想到会套出这么大的优惠政策来,梁三儿复又蹲下身,“族产?主要是什么呀?” 梅景萍没多想就说:“主要有山地、水地,山林和荷塘,家中稻米堆积如山,也算小有身家。” “可那是你家的族产,不能为你一个人造完吧?” “现在我们梅家当家的是我大哥。他从小就疼我,知道先生救我,他肯定会帮助先生的。” 梅景萍也不是完全的傻白甜,这里她也搞了点小诡计,只说她大哥会帮忙,却没说帮多大的忙。 梁三儿满意的站起身,好像没有听出梅景萍话里的歧义,高兴地整整衣衫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人帮到底,现在就带你出城吧。” 说着他就要把梅景萍重新背在背上。 梅景萍赶紧朝他摇手,“先生身上是否藏了内甲暗器,实在硌得人疼,不如取出来丢了吧,不然会耽误先生脚程的。” 梁三儿不可思议地看着梅景萍道:“丢掉?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实话告诉你,我宁可丢掉你,也绝不丢掉它们。” 梅景萍有点呆气地问梁三儿:“可先生不是说世间最珍贵的是人的生命吗?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值得先生如此看重?” 梁三儿不理她,把外套解开重新整理里面的衣袋,让自己更利索点。 梅景萍一眼扫到梁三儿外套的里面,顿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什么?搞了半天你竟然是个贼!” 原来,梁三儿的外套下,密密麻麻全是小黄鱼和贵重首饰。感情他把赵家偷了个底朝天,来个金银宝贝大搬家,把姓赵的东西全改名姓梁了。” 梅景萍恍然大悟:“我就说赵家人怎么会紧追不舍?原来你偷了他家的东西。可你明明和我们一起进赵家的,你是怎么知道他家藏东西的地方的?”
梅景萍终于醒过味来:“哦,我知道了。你自打知道我们的复仇计划后,根本就没想过要帮我们,而是想利用我们戏班子的身份潜入当地的达官贵人家中偷东西,原来你是飞贼呀!” 梁三儿不由惊“咦”了一声,“呀,竟然让你猜到了。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不过我可不是飞贼,我是怀着劫富济贫的理想才这么干的。这个赵若夫是典型的汉jian走狗,我偷他总不会错吧?” 梁三儿是个善于不利局面下岔开话题的人,梅景萍则是个心底相对单纯得多的人,于是话题成功地从梁三儿偷东西过渡到梁三儿该不该偷东西? 怀着对赵若夫的深仇大恨,梅景萍很快认同梁三儿的偷盗行为属于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举,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不过梅景萍还是有着女人的执着,她坚持追问:“可你是怎么知道赵家藏细软的地方的?按说,这样地地方就算赵家人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才是。” 梁三儿只好告诉她:“因为,从某些方面讲,这个赵若夫的情况其实和我有点像。从白天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孝子,对他的母亲很好。而他的母亲在家里地位很高,很多方面赵若夫都听他老娘的。这说明他很信任老娘,而他老娘也挺喜欢替儿子cao心的。其次,赵若夫的几个姨太太在家里的地位纯粹属于可有可无的角色,老太太想骂就骂,压根就没把她们当自家人。说明赵若夫的姨太太们没有一个能当家做主的。有了这两样,我可以肯定老太太替他儿子保管了不少的细软,就算不是全部,也占很大一部分。那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我趁老太太睡着的时候,在她的屋里搜查了几个嫌疑最大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暗匣,然后想办法打开箱子,拿走细软,就这样喽。本来想一走了之的,谁想到路过你俩比武的那个小院的时候,看到你傻呆呆地竟然还没有逃走,被赵若夫打伤了,一时心软,就出手救下你。” 梅景萍呆呆地望着他:“难道说,这一路咱们逃命中,你身上背着这么多的黄货?” 梁三儿点点头。 梅景萍无奈摇头:“天呐。你背了这么多的黄金,竟然还跑得这么快,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不要命了,当时你就不能少拿点儿吗?” 梁三儿大义凛然:“那不行,行有行规,贼不走空。落在眼里的必须得拿走,不然会遭报应的。” 梅景萍又想起刚才他俩的对话,不忿道:“你都偷了这么多钱,还来敲诈勒索我。你怎么会如此的贪得无厌?” 梁三儿鼻孔朝天:“少来。你以为我是官差吗,救死扶伤、主持正义是应该的?我出手救你收取报酬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算玉皇大帝下凡,他也不能说我错。” 梅景萍忍不住讽刺他:“你还真是持家有道啊,挣了这么多钱,竟然连姨太太都不舍得多养一个。那你要这么多钱留给谁花呢?” 梁三儿豪迈潇洒地宣告:“这些钱都将用于伟大的民族解放事业。” 梅景萍有点恶心地望着他的背影:“贼就是贼嘛,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不吹牛你会死啊!” “还敢说自己是新四军?你咋不说自己是八路军呢?” 梁三儿这回是真惊诧了,他愕然回头望着梅景萍道:“你咋知道我是八路军的?” 梅景萍绝倒:“这个人的无耻,真的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扭过头不想理会梁三儿,梅景萍嘴里喃喃自语般劝他:“前面就是城墙了,你身上这么多黄货太重,根本爬不上去的。你还是扔掉一半吧,不然咱俩到时候谁都走不掉!” 梁三儿洒然一笑:“人的身躯怎能从那里经过?我要出城,自然走城门。” 说着话,梁三儿背起梅景萍大摇大摆向城门口走去。 门口的两个岗哨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见梁三儿远远地走过来,赶紧站起身持枪瞄着梁三儿道:“回去,这大半夜的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别往前走了,再过来我可要开枪了。” 梁三儿脸色严峻,不吭一声继续往前走。走动间手一挥,两条小金鱼已经落在了两个岗哨手里。 岗哨刚要再骂,猛地发现自己手里的竟然是小黄鱼,顿时呆在原地,忘了再说话。 走到跟前,梁三儿淡声道:“家妻急病,我要出城。” 两个岗哨相互对视了一眼,迅速交流了意见。闷不做声地把小黄鱼揣在了怀里,然后小声道:“好了,我俩悄悄把门开条缝放你出去,不过你可千万莫要声张。否则让我们队长知道了,他可不会给你开门的。” 梁三儿轻轻表头,表示知道。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城门被偷偷打开了一条缝,两个岗哨还没反应过来,梁三儿已经飘身出了城门,远远地消失在夜色中。 两个岗哨又小心翼翼地锁好城门,这才诡秘的相识一笑,打定主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道。 就这样,在赵家沸反盈天的时候,两个无名小卒放虎归山,放走了以后当地日伪军的心腹大患—梁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