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反攻序幕
大年初四的鸡鸣寨仍然浸泡在酒精里。 过了前三天大清早起来放炮贺节的时段，初四早上的鸡鸣寨寂静无声，宿醉和疯狂玩闹一夜的人们进入深度睡眠时间不长。侧耳细听，竟然能听到屋里人们轻微的酣睡声。 欧阳静怡送走了梁三儿和娜仁后，这几天积淀的劳累好像同时涌上心头，初三被山寨里的人吵闹，她没有休息好，初四的黎明里，她是酣睡大军中睡得最酣畅的一个。 睡梦中，从远方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军号声。一夜睡眠质量很好的欧阳静怡以为自己在做梦，翻转了一下身，接着陷入沉沉的梦乡。 远方的紧急集合军号仍然坚持不懈的传来，这不是梦。是真的紧急集合军号声。欧阳静怡终于从梦中惊醒了。侧耳细听，确实是军号声。 欧阳静怡懊恼的捶捶脑袋，把枕头摔在一边，在匆忙起床穿衣的过程中嘴里嘟嘟囔囔地也开始骂人：许是在山寨里和梁三儿一伙土匪处的时间久了，潜移默化中，欧阳静怡在没人的时候也会很不淑女地骂两句粗话了。 屋外，已经有人匆忙跑动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更大声的是大家伙儿的咒骂声。大过年的，谁会这么无聊吹紧急集合号，吵扰到大家的美梦。这要不是紧急军情，大家决定一定要把这个吹号的合伙打死。 高坡上，看着底下的广场上站的快差不多的队伍，梁三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看看表，这次紧急集合耗时约10分钟，而且好多人衣冠不整，睡眼惺忪，还没有从梦乡中完全清醒过来。这要是真的遇到敌情，这样的状态完全是挨宰的局面。看来，近期返回山寨的休整中，自己对大家太放松了。不过依自己惫懒的性子，好像也没有从严要求过自己呀。 看底下的人来齐了，梁三儿正准备清清嗓子好好耍耍威风，把底下这帮好吃懒做的大爷们拾掇拾掇，却听到底下传来让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喂，我说上面站着的那个二夯货，你早上不睡觉，学公鸡爬那么高一大早的就打鸣，信不信爷爷上来把你捶成rou饼？” “是呀，是呀！你小子以为你是谁？团座这么早都没起来，你小子人五人六的就敢站得那么高对我们指手画脚？今天你要不掏出三十两小黄鱼赔偿爷爷的好觉，铁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说，你小子偷吃了天大的狗胆。竟然敢趁团座不在偷穿他的将校服。你难道不知道团座是貔貅的性子吗？他能沾全天下的便宜，但谁敢沾他一分半毛的便宜，铁定会死的凄惨无比的。看在都是山寨兄弟的份上，你掏出十两小黄鱼，我们就帮你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我说，你小子昨天是不是偷谁的娘子去了？让人给打得满头包？瞅瞅你鼻青脸肿的怂样，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得手没得手？” 梁三儿愕然。继而愤怒，再而大怒。 他阴沉沉地朝底下吵闹最欢实的一伙人一挥手，跟在他后面的温大成和项子义一边一个冒了出来，每人一挺轻机枪，冲着底下人群边上的空地就搂上了火。“嗖嗖”尖啸的子弹打的地面“嗡嗡”响，跳弹横飞，有几片溅起的碎石弹到了边上人的腿骨上，顿时疼的他横倒在地上。 底下瞬时鸦雀无声。 梁三儿大喝一声：“站好。” 顿时横七竖八的队伍三秒钟不到就像刀切斧劈般整齐。 众匪在惊慌失措中仍然相互交互着诡秘的眼神：“原来这个人是梁团座呀。那他的脸怎么会这样？山寨里有谁敢和有能力把梁三儿打成这幅德性的？” 阴沉着脸来回踱了几步。梁三儿恶狠狠地对底下命令道：“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都把酒瓶子扔得远远的，把马刀磨得亮亮的，把马喂饱，准备好枪弹，过两天咱们就下山杀人、放火。让山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咱们鸡鸣寨的名头，让绥西所有人见到鸡鸣寨的人都躲着走。” 这个生活是所有土匪向往的，底下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有土匪开始喊：“团座，我们不仅要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多多的小黄鱼，还要多多的美娘子。” 梁三儿大手一挥，豪迈的回答：“只要跟着我好好干，这些愿望今年全能实现。” 底下的欢呼声顿时一浪高过一浪。 梁三儿开始命令：“现在，一营带马去山下平整场地，做好咱们后援队伍的接应；二营在山寨里搭建板房仓库，为后续物资存放做好准备；三营做好山寨的保卫工作。不让任何人在这个期间有机可趁。现在大家伙都散了吧，抓紧回去准备，一个小时后我要见行动。” 底下的人顿时一哄而散。梁团座是个好长官，但也是个活阎王。没人敢用自己的小命试探梁三儿的忍耐底线。 欧阳静怡疾步跟上梁三儿的步伐。疑惑不解地问梁三儿：“团座，你不是执行秘密任务，带着娜仁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娜仁呢，怎么没和你一块来？还有，你的脸上怎么回事，被谁打成这个样子了？” 梁三儿闷闷地看着欧阳静怡说：“秘密任务失败了。我的脸是被高桥美佳子打的。” “失败了？欧阳静怡忍不住惊呼。 “那地图呢？” “地图当然被高桥美佳子抢走了。”梁三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欧阳静怡感觉自己快要出离愤怒了，她大声质问梁三儿：“梁镇云，你一个七尺男儿怎么这样没用？你知道作战地图关系整个绥远战局的成败，关系成千上万将士的生死，关系国家和民族存亡，你，你，你怎么能让人把地图抢走？而且，我已经把作战内容和新编码方案都拍发过去了，现在出这样子的事，根本来不及更改了。” 说到这里，气得发抖的欧阳静怡反应过来，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梁三儿问：“高桥美佳子？你竟然让一个日本女人打劫了？那娜仁呢？她不会出事了吧！” 想到不好处，欧阳静怡眼花儿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梁三儿愤愤地说：“别担心你的娜仁了，她就是高桥美佳子。作战地图就是让她抢走的，我也是被她打的。她是个纯种日本人，是个日本特务。早就盯上咱们了，潜伏在咱们这里为日本人探听情报。这次知道我要送作战地图去，她忍不住动手了，幸亏我祖上有德，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个情况是欧阳静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她大张着嘴，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等她反应过来，梁三儿已经走远了。 欧阳静怡藏着一肚皮的疑问，不死心又紧追上去纠缠着梁三儿问：“那你今天早上说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有后援部队吗？听你的意思，地图丢了一点也不紧张，反倒还要大干一场的意思。按说，现在咱们暴露了，应该早点转移呀！” 梁三儿冷笑着：“暴露？有高桥美佳子在，咱们这里早在日本人那里是透明的。只不过日本人重点防备的是81军和35军的动向，后方八路又闹腾的厉害，没空理我罢了。况且，我这里地形得天独厚，物资储备雄厚，我会怕他日本人来？” “哼哼，至于作战地图，我怕的不是高桥美佳子抢走，我怕的是她不动手。到时候还得麻烦我给日本人送去。这次她抢走了，多好，我这不能腾出时间干好多事了。” 欧阳静怡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你是说，你带的作战地图是假的？” 梁三儿一脸正气：“怎么可能是假的？我们三义县的人虽然坑蒙拐骗，但从不做假货。地图绝对是真的。” 这一下欧阳静怡晕头转向了：“那你刚才说要把地图送给日本人的？” 梁三儿得意的一笑：“地图当然是真的，不然日本人比咱们精明有知识的多，怎么可能骗过他们？不过，在作战的顺序上和重点方向上略有些改动，哈哈，这就是简单的田忌赛马道理，赛跑的马一变，变化的是出场顺序。” 欧阳静怡毕竟不是专业军官，这种战争考量她压根儿不知道。梁三儿说了一大通，在她眼里全转化为旋转了圈圈了。 摇摇脑袋，她决定不在这方面和梁三儿纠缠了。她继续追问：“你刚才说有后援部队会来，可鸡鸣寨这里孤悬敌后，哪里会有增援的部队来？” 梁三儿很想露出你蠢的表情，但考虑到欧阳静怡自尊心强。他吸口气又忍住了。用很耐心的语气告诉欧阳静怡：“我们的增援部队就是35军。他们已经结束休整，完成整补和新兵训练，现在他们兵强马又壮，不用多长时间，就会打到我们这里了。今年开春早，黄河也快解凌了，不用多长时间，最起码，我们可以收复黄河防线了。” 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巨大的快乐感让欧阳静怡头脑都眩晕起来。她兴高采烈的死死抓住梁三儿的胳膊追问：“你说我们快要反攻了？是这样吗？” 梁三儿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紧张的左右看看。对她竖指轻轻嘘声道：“这是我们当前的最高秘密，暂时不能公布出去。千万别喊出来。” 虽然被梁三儿捂住了嘴，但这次欧阳静怡难得的没有和他翻脸，反而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小星星，很乖巧地点头。 跟在她俩不远处的温大成没有听到完整对话。只是远远听到“秘密”“别喊出来”这样断续有暧昧的言辞。 他狐疑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的八卦翻江倒海，不知道从来都是死对头的梁三儿和欧阳静怡什么时候关系会这么亲昵？ “难道？团座昨晚偷爬上了欧阳静怡的床？虽然被打的满头包，但最后得手了。要不然，欧阳长官怎么会对团座转性子呢？” “可惜了。一颗好菜被猪拱了。” 温大成不无恶意的猜想。 远远的传来欧阳静怡的声音，“那娜仁以后怎么对待？” 梁三儿的声音有点咆哮：“你还在喊什么娜仁？那是日本大特务高桥美佳子，是我们的死敌。见到她，当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现在翻脸了，你还指望她会对我们留情吗？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统统吊死的。” “哦，这样啊，知道了。”欧阳静怡今天的语气很乖巧。 远方太阳明晃晃地挂在了天上。这一天，是个大晴天。 在鸡鸣寨看不到的远方，一条黑线滚滚前行，不断加粗，一股烟尘震荡天地，大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