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们是八路
村川小野是关东军宪兵队的一名基层军官。绥西战场燃起烽火后,为保障后方物资安全运输,村川就随所在的宪兵队调到绥远,负责沿线铁路的安全和物资调配。目前村川小野在离绥西前线几百公里的一个叫土城子的铁路枢纽车站当站长,负责保证这里的安全,储备管理后方调拨的物资,向前方调度车辆物资。官位虽然不高,但岗位重要,受到方方面面的抬举,说话做事就带点儿傲气。 最近车站货运班新换了个工头。这名叫马贵章的工头很会做人、做事。他来了以后在中国劳工中间搞了个等级绩效制度,一改原来的大锅饭,把薪酬分为三六九等,笼络了一批小头目围着他转,欺压普通劳工。在普通劳工中又实行按件计工的制度,拉开他们之间的收入差距,刺激劳工积极性,又搞不清矛盾的主要来源。车站的货物搬运效率明显提升了许多。 在这个办法下,马贵章大大减发了一般劳工的薪酬,增加一帮小头目的收入,而把截留下来的最大一笔费用偷偷孝敬给了村川。 村川是大阪人,头脑没有一般日本基层军官的僵化,对马贵章的做法心里很赞赏。日本国内现在各项生活物资也很紧张,家里父母靠着一家商店维持营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兄弟姐妹也多,自己是家里的老大,需要想办法补贴些家用。军中俸禄虽不算少,但与家里的负担比起来还是差距很大。现在能有这样一位知情识趣的支那人主动向自己进贡,村川持默许态度。 战时大批物资的长途运输是允许出现损耗的,这里面的猫腻油水丰厚。但这项特权往往掌握在分管后勤的副手手中,村川也想插一手,苦于没有正当理由和借口。而分管后勤的副手对上有孝敬的长官,对村川并不尊敬。 这个马贵章来了以后,很快就在这一块打开了缺口。他指挥货运班的工人在搬运军火等敏感物资时小心谨慎,比日本主管还cao心,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而在搬运后勤辅助等可在黑市交易的物资时,往往粗手笨脚,经常会摔烂包装箱,让里面的物资胡乱堆砌,乱成一堆,上面沾染煤灰、泥水甚至小便。繁忙的工作中也没有专门的人力重新去归类整理,只能简单的划入损耗,胡乱扔进四处漏风的废弃窝棚里。 而这些无人上心的破损物资由于疏于看管,经常会丢失。 马贵章组织人手把这些物资偷运出去后该修修,该洗洗,很快就让这些物资焕然一新,并进入黑市交易。 这些小动作村川是知道的。马贵章很懂规矩,他专门建了一本账,把这些偷运贩卖的物资建立明细,把收入的七成都上交了村川。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村川的收入比过去一年的总和还要多。 马贵章的这些行为赢得了村川的信任,现在车站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马贵章是村川站长的红人,不管日本人还是当地伪军、伪蒙军都给这个马贵章面子。整个车站除了日军军事核心区,这个马贵章如鱼得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也善于交接人,今天给这个一包烟,明天给那个一盒点心,小恩小惠下车站各部门也人员也和他很合得来。马贵章来了以后,车站的气氛放佛都融洽了许多。 看守车站的是宪兵队,专业搞反潜反特的,也有人怀疑这个马贵章是最近很活跃的共产党八路军派来的探子内jian。结果这个马贵章来了以后捞了不少钱不说,欺压良善、霸占妇女的事儿也没拉下。在东关以极低的价格把一对老住户的大宅子占为己有;把车站附近一家远近有名的rou铺美貌女主人强行霸占。这种事就算村川因为害怕激起当地人的民愤都不敢干。这个马贵章不怕天,不怕地,尤其不怕人民,他干坏事无所顾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八路?他应该是八路铲除的对象才对。 日本人也对马贵章放下心来。 就这样,山城子车站的情报源源不断的传到了梁三儿手中。 经过2个多月的辛勤劳作,梁三儿的老巢现在焕然一新。生活条件优越,武器弹药充备,工事坚固,保暖物资齐全,收购来的牛、羊、马有的已经开始产仔了,眼见形势一片大好,但梁三儿却很不高兴,因为他的活动资金已经告罄。并且,手头的粮草也不多了。 这个朱蓬仓在粮草这一块做的差点。原来的粮草本来也够山寨的人过冬了,结果多了梁三儿一伙,人吃马嚼的,伙食标准又高,粮草就消耗得快,库存已经快见底了。 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加上欧阳静怡不断催问下一步的行动,她好向军部汇报,梁三儿也是厌烦了当居家男人干家务的感觉,他准备下山捞一票,干点儿男人该干的事,最起码为过冬做好准备。 马贵章就是他放下山的眼线之一。 马贵章是坏仔。坏仔的标准之一就是言而无信,品行败坏。但在大坏仔面前,小坏仔只能乖乖听话。 下山的十几个人中,马贵章和其他三个混得比较好的,其实早有了反心,不准备伺候梁三儿了。结果情报和接头方面稍有懈怠,当天晚上枕头边或屋内门上就会放(贴)上他手拎日军脑袋的画片。这一惊非同小可,且不说梁三儿一伙高手如云,入户行刺易如反掌,就是啥也不干,只把这画片贴得满城都是,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 马贵章一伙儿立马儿认清了形势,对梁三儿派出的接头人热情有加,给梁三儿进贡不断,当得起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次梁三儿准备下山搞货,只派人给马贵章送了张物资清单,马贵章就跑前跑后拉关系、搞情报,费了不少劲才把日军军需物资调运动向弄清楚。经过梁三儿cao作,一张大网悄悄撒下,只等鱼儿上钩。 日军往前线输送物资主要靠火车。火车运输一般分运军火部队和后勤给养两种。 运输军火和部队往往是一列车,车头、车尾全部挂装铁甲炮车,火车沿线还有军车伴随跟进。一旦碰了这种火车,基本是有去无回的结局。日军很阴险,一般会等敌方攻击部队靠近了才暴露火力,这样对方即使发觉上当,想撤离也很难摆脱日军的纠缠,很容易全军覆没。 运输后勤给养的就不一样了。虽然车队外面看好像没啥区别,但由于给养占用空间大,偶尔还要负责运输一些非战斗人员,随车押运的日军就不多,铁甲炮车也只有车头有,车尾没有。沿途也没有伴随军车。打这种车的风险就要小一些。 但这种车什么时候出发只有车站管调配的人员和主官知道,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所以沿途的势力极少有打日军军列主意的。 梁三儿不是一般人,他胆子很大,认为抢一般的汽车车队属于小打小闹,费力收获小。军列不一样,只要干一次基本解决所有问题,现在内部有个马贵章,他更有把握了。 黎明时分,山城子车站。 马贵章哈着一股寒气,顺着铁路线慢慢踱步。铁路线上,中国的火车司机慢条斯理的为火车加水。瑟瑟寒风里,灯光随风飘曳,摇晃的大家的身影都很萎缩。 一个黑脸大汉与马贵章打了个擦身,声音很凶地低声问:“东西呢?” 马贵章看看左右无人注意,迅速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对方。黑脸大汉用手掂掂,满意地露出一口白牙,“记得,就在三面坡那一段,其他地方一概不管。这票得多得少与我无关,看你们的运气了。你们手脚利索点,别影响我吃两条线这碗饭。” 马贵章点点头,长长舒了口气,返身就往回走。这匣小黄鱼揣在身上,就像颗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会被日本人发现,现在好不容易把收买火车司机的钱递了出去,不管怎么说,自己就安全了。想想家里那个俏媳妇白白嫩嫩的身子,马贵章心里不禁火热起来,趁天还没亮,现在赶回家还能乐呵乐呵。 结果事与愿违,马贵章快走到门口了,迎面碰到村川小野带着一行人走过来。马贵章心里一惊,莫不是这村川发现了什么? 毕竟做贼心虚,马贵章本想趁夜色躲开,结果还是被村川看到了。他赶紧喊:“马桑,原来你在这里。大大滴好,快快去叫你们的人来,有一些行李要往火车上搬。” 马贵章立即装作刚注意到村川的样子,一脸惊喜的跑过去,点头哈腰地问:“太君,您辛苦了!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村川满意地点点头,“马桑,你的敬业心大大的好。没想到你能这么早就来车站值守,这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向你学习,我要大大的栽培你。” 马贵章肚里苦笑,脸上谄笑,委实辛苦的很。 村川继续说:“向你介绍一下。这些尊贵的客人是来自帝国医科大学的军医们,还有这几位高贵的小姐是浅野艺术团的舞蹈家们,他们此次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是为帝国的勇士们服务的,浅野艺术团的女士们是到前线进行慰问的。他们的行李很多,正好需要你们帮助搬运。不要人多,你去叫五六个人过来就行。一会你给家里打个招呼,这次你跟我送这些尊贵的客人去前线,帮助他们搬运行李,你的明白?” 马贵章脸上谄笑不断,背后惊出了几身冷汗。这辆车梁三儿志在必得,谋划已久,付出了很大的成本,根本不可能撤手。这位真正的上司心狠手辣,谁知道会对这辆火车下什么黑手,自己跟上这辆车,有极大的可能是往鬼门关里钻啊! 借口去找人,马贵章抓紧把情报送给了接头人,百忙之中给接头人跪了三跪,磕了好几个响头,千叮咛万嘱咐让带话给梁三儿,看在他马贵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的份上,一定不要炸火车,放过小马一条狗命。 接头人满口应允走了。 马贵章匆匆找了几个靠得住的小头目赶回车站。村川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见马贵章回来让他抓紧把东西往车上搬。这些人的东西多且杂,主要是手术器械和演奏乐器,很多都是精密物件,要轻举轻放,搬得马贵章一伙一身臭汗,累得要死。 天亮了。火车拉响汽笛,喷着nongnong的蒸汽缓缓驶离车站,向着绥西前线开去。 三面坡,一队长长的车队藏在远处的一个树林里。 梁三儿指挥人在三面坡底埋汽油,只要在远处用炮弹引燃,绝对威力惊人,不留活口;温大成在坡顶连引线准备炸桥。桥底下的草窠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队的日军尸体,他们本来是看护这座桥梁的守备队。 马队的其他人在铁路上挥汗如雨,挖坑。 不同的是,大队人马在路基侧帮挖坑,并用草丛作好遮挡掩蔽;项子义和他手下小队的人在路基中间挖。他们是此次行动风险最大的一伙人,要躺在铁轨的中间让火车从上面驶过去。这个任务不是分派的,是抽签得来的。项子义手气臭,抽到了头彩。被手下小队的人七嘴八舌骂了一天。
晦气地淬口唾沫,项子义跳下自己挖的坑,试试刚好合适。其他人就把做好的伪装盖在他身上。至于下一步计划能否成功,他是死是活,全凭自身努力了。 太阳当空照。 梁三儿已经睡了第三觉了。 远处一声汽笛,伪装成日军的温大成发出了一个可以安全通过的信号。火车就喷出一股蒸汽,轰隆轰隆的向三面坡驶来。装甲炮车上的日军本来荷枪实弹,气氛紧张,看到信号后,也松懈下来,靠在防护上休息。 三面坡是一道坡,是一道很长的陡坡。火车在这里爬上坡顶后,驶过一座桥梁,就进入平地。在平原上划过一个弯,驶向绥西前线。 火车吭哧吭哧上了坡,飞驰的速度立刻缓了下来。 随车负责保卫的日军队长感觉速度慢得有点不像话,走到机车车头问开车的司机:“怎么回事?速度怎么这么慢?” 黑脸大汉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保养班的不知道怎么弄的,今天机车锅炉一直过热,水都快用完了,上这个坡动力下滑,速度我已经放在最大了。” 日军队长也是长时间跟车的,基本的机车cao作也能看懂,一看确实如此,只能无奈的出去。 黑脸大汉手下的助手悄悄竖起大拇指夸赞:“大哥,还是你厉害。万一日本人查起来也与咱们无关,最大的怀疑全在维修班,这个祸水东引实在高。” 黑脸大汉斥道:“禁声,好好干你的活。” 助手吐吐舌头,把暗门又往下轻压了点,火车的速度更慢了,都快没有速度了。 项子义伸手一把抓住火车链接轴,翻身上了前部车;车尾部分的人员也纷纷现身形爬上火车。车上的人警惕性虽高,但看的都是远方和车体两侧,谁也想不到车底下会有人爬上来。 项子义人称小老虎,战力自然超强。他偷偷爬上装甲炮车的车顶,炮位上的六名日军还没反应过来,六把匕首已经闪电般飞出,正中咽喉位置,一声不吭全倒在炮位上。 后面两辆车装满押运部队,一名队员用扳手撬开了链接环,这两辆车就脱离车列慢慢向下滑去,速度越来越快,车中的人发现不对,想冲出车外,急切间门小人多,能跳车逃离的寥寥无几。车辆经过埋伏的地方,梁三儿手一压,汽油桶就被引爆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满满两辆车的军士被炸上了天,熏得焦黑的尸体像下饺子一样从天上噼噼啪啪掉了一地,全军覆没,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声巨响惊醒前面车里的人。 火车停了下来,黑脸大汉司机探头向后一看,“哎呀我的妈呀。不是说好只是上车偷点东西吗?怎么搞得这么惊天动地?这下毁了,两条线的这碗饭是砸了!” 各车厢的日军已经不多了,他们刚刚拉开车门,就被躲在道基两侧的骑手用刀刺死,战斗进行到这里,梁三儿一伙一弹未发,就已经把随车日军消灭大半,战斗进行的一帆风顺。 项子义用刀逼着黑脸大汉把机车开到了桥梁的一端停下。 梁三儿这才大摇大摆带着人上车。中部车厢里,村川脸色煞白,他身边只有五名有武装的日军了,其他都是此次准备去前线的军医和演员以及逃到这里的马贵章等几个货运人员。 看到梁三儿带着一群人进来,村川举起军刀指着梁三儿。梁三儿“呦呵”一声,夸张地对身后的人说:“他想和我玩刀耶。哎呀,这多让我不好意思,赢了他人家会害羞的。” 身后响起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村川身后的军士冲过去,挺起刺刀向梁三儿刺去。梁三儿抬起脚一脚飞踹,将第一个军士向后踹飞,一路撞倒后面紧跟而上的其他几个军士,最后将村川也撞倒在地。除了村川,前面的军士都被后面的刺刀或军刀刺穿胸膛。 这一手震惊了车内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女人们不可抑制的尖叫起来。 后面车厢口又涌进来一伙人,程锦玉一马当先,一言不发把两个躲在后面偷偷拿手枪的男军医用匕首刺死,把前面的几个货运班小工头一刀一个,全部了解,然后一脚将马贵章踹翻在村川的身上。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支带刺刀的步枪就想给马贵章一个痛快。 马贵章一反常态,极有骨气地压在村川的身上大声嚷嚷,“事已至此,成王败寇,我们认了。你们要是杀就杀我好了,求你们不要杀村川太君,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手上没有沾过中国人的血,求你们放过他吧!” 程锦玉哈哈大笑,以极夸张的语气说:“我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你这个狗汉jian,先别护着你的主子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马贵章脸色灰败,“今日既然难逃一死,请好汉们留下名号,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从小做坏事不留名的梁三儿这时接过话头大声说:“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现在我代表中国人民处决你。” 话音刚落,程锦玉挥刀一刺,刺刀紧擦着马贵章的左肋边刺下,又刺进了村川的肋腹部。一阵剧痛传来,村川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