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孤注一掷的决定
交织一起的过往与真相在叙述中渐渐明朗，安静的室内唯有官奴沉厚稳重的嗓音慢慢回荡。将所有人思绪带往那段尘封的时光。 十年前，有苗寨祖屋，东卧房 帐幔紧闭的屋内透不进一丝光，晦涩暗淡地如阴郁的夜空，半点星月全无。架子床上，一阵阵咳嗽传来，剧烈地像要咳出肺叶来。 屋外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渐渐靠近。 屋内的咳嗽像是被惊吓的鸟儿，生生憋在被褥间。 门开了，身穿黑衣长袍的少年端着药盅进来，即便是他，进到这房间里要适应下才能看清床上坐着的小小身影。 “明哥儿，你怎么起来了？”黑衣少年连忙放下药盅，关好门后又急匆匆赶到床前。他微微嗔怪却又不忍责难，尚存稚气的脸庞满是担忧。 “哥哥，又让你担心了……”明哥儿扬起虚弱而愧疚的笑，他稚嫩的脸蛋浮起病态的红晕。原本该十岁的身量因生病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哥哥又拿药来了吗？我现在就喝……” 黑衣少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去桌上拿药盅。 这药苦得大人都受不住，要连连就着姜糖才能喝下去。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竟然笑盈盈地主动朝哥哥讨苦药喝，没人比黑衣少年更清楚，明哥儿只是为了让他安心。这孩子比谁都敏感，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所以就算自己端来多么苦多么难喝的药，他都会乖乖喝下去，从未哭闹过。 只是，这有什么用呢？ 黑衣少年想起来之前，巫医一再表示喝再多药也毫无办法，找不到病灶，没有因治不了果，无非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霎间的沮丧痛苦让他陷入恐慌当中，他不顾一切将药盅摔碎在地，双手撑住桌沿，垂下头。 羸弱的泪，无助的泪，无声中淌落。 “哥，你怎么了？”明哥儿望着黑衣少年的背影直心慌。他晓得自己得了重病，比起病魔无休无止的折磨，他更不愿意看到哥哥沮丧难过的神情。 他一急又有点想咳嗽，这回可再也忍不住，他趴在床榻上咳个不停。黑衣少年一惊，转身扑到床前，扶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好不容易止住咳，明哥儿气都没喘匀，就急急地拽着黑衣少年的衣袖说：“哥哥……我，我会乖乖喝药的，我一点也不难受……” 黑衣少年笑了，他温柔地抚摸着弟弟的头发，轻轻说道：“不吃药了，我们不吃药了。” “真的吗？”明哥儿眼眸亮起来，紧巴巴地盯着黑衣少年，他到底是个孩子，谁又喜欢天天吃药呢？ 黑衣少年心一酸，但依然柔柔笑着保证：“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哥哥待会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你好久没出去过了。” “好！”明哥儿笑弯了眉眼，兴奋溢于言表。此时的他就如所有普通男孩一样，渴望着去游玩，去嬉戏打闹。他已经足足有半年时间没怎么出过屋了，他忍不住拉住哥哥的手，小声问：“外面的映山红开了吗？阿德他还欠我个风筝呢。” 黑衣少年攥紧他的手，缓了会儿才又笑着说：“开过了，不过现在朱槿花开得正艳，阿德跟他爹进山打猎了，哥给你做个风筝好不好？” “好！” 晦暗的室内，小小身影依偎着唯一的亲人，为这难得的出游而兴奋畅想。 寨外田野 黑衣少年抱着明哥儿在和煦阳光中走着，今日无风亦不热，阳光像是说好了般收起它的热情。天空蓝如明镜，棉云朵朵。 “哥哥，外面真漂亮！”明哥儿微微眯着眼，搂着黑衣少年的脖子。 “这是老天知道我们明哥儿要出来玩，所以早早准备了好天气。”黑衣少年笑着问他：“累不累？” 明哥儿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出来，我想多待会。” 黑衣少年连连点头，他不敢看弟弟的眼睛，只得说：“我们去那边转转吧，那边的花开得正好，也有歇脚的竹亭。” “好。” 俩人奔着不远处的竹亭慢慢走去，曲绕的小路上黑衣少年讲着故事，逗得明哥儿咯咯直笑。 “哥哥，你看！”忽然，明哥儿指着路边的草丛说道。 黑衣少年顺势望去，只见丛丛杂草中隐隐露出一截毛绒绒的尾巴。“那是……”他微微一皱眉，小心地靠过去。 草丛里躺着只也就两月大的小猫，浑身遍布深色云状斑纹。它腹部受了伤，血rou模糊。若不是它眼底还流落出些许眷恋的光，几乎已经是只死物。 “小猫！”明哥儿压低声音，似乎怕惊吓到对方。黑衣少年却摇了摇头：“不对，这是只小云豹。” “哥哥，它是要死了吗？” “还没有。” “哥哥，你能救它吗？” “我尽力。”黑衣少年不忍这小东西曝尸荒野，也不忍拒绝弟弟的请求。他将那只小云豹带回了寨子。 无数个日夜里，重璃都会回想起弟弟曾经明亮的眼眸，哪怕他的面容在时间洗涤中渐渐褪色，却依然刀刀刻在他心上。 “哥。” “嗯？” “它能活多久呢？” “十年，二十年……” “那太好了，哥，就让它代替我陪着你吧。” 在又一次死神的黑夜降临，弱小苍白的生命燃尽最后的光。黑衣少年——15岁的重璃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他做了个决定。 “明哥儿的病对rou体造成的伤害不大，但魂魄却长期处于溃散的边缘。魂力虚弱就牵连身体，一直恶性循环下去。之前主人也用过各种方法巩固，但都只是一时有效。要想彻底解决只有一个办法……” 官奴说得很缓慢，似乎不愿说太多。但燕和弦已经听明白了，他放开扼住重璃的手。“就是抽出健康的魂魄来修补你弟弟的魂。所以，你把那只云豹融了。” “这不能怪主人，当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那只云豹虽然小，却已经有灵识，有成妖的趋势。这样的魂魄相对强壮一些，所以……” “所以现在是妖元复苏，六亲不认的节奏吗？”燕和弦说。 “不是！”重璃坚持。 燕和弦却一笑，斜眼看着他：“一个有灵识能成妖的健康魂魄跟你病入膏肓，虚弱不堪的弟弟比，你觉得哪个存活的几率更大？它是修补了你弟弟近乎溃散的魂，但同时也吞噬了明哥儿。这么多年，我相信你绝对早就知道了，你还想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重璃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眸中光影交错，最终都化作一个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