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红尘诀
两天后，还是花楼美人膝的那间阁楼。 除了马浪尘几人，还有美人兮和风潇潇之外，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全身都被蒙在黑色的斗篷里，连脸都遮掩起来。 “风公子果然守信www.shukeba.com。”马浪尘说道。 “希望马公子也能守信。”风潇潇说道。 “放心，等此间事了，不过三五日时间，我变带你们到书院去。”马浪尘又问，“此人是？” 那人将自己头上的斗篷摘下来，满头华发瞬间披散下来，他抬头看了马浪尘一眼，四个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此人竟然真的跟萧宝夤长得一模一样。 “他叫甄子云，南朝人，当年陈庆之从南朝杀到洛阳，后来兵败，被擒，入了国狱。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从国狱中弄出来。”风潇潇简单说了一句。 “甄先生。”马浪尘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此人说明自己的想法，难道说：让你替一个人去死？ “我已经知晓你的目的，李代桃僵之法，很好。”甄子云率先说话，“萧先生曾经在我南朝也是一代俊杰，能够替他而死，老夫虽死亦无憾，但是……” 万俟道洛兄弟听到他的话，非常的感激，听到他说但是，心，又是一悬。 “但是，我有一事相求。”甄子云说道。 “请甄先生讲明。”万俟受洛说道，“就是登天入地，我也会帮先生完成。” “倒也没有很难办，”甄子云说道，“我有一子，叫甄鸾，算如今应该只有十一岁，听风公子说过，马公子是书院中人，书院之神奇，我曾经听陈将军说过一二，所以，恳请马公子找到吾子，带着身边。” 甄子云说的陈将军，想必就是白袍军神陈庆之了。 “好，我会将他一直带在身边，根据他的长处，授予他最合适的学术。”马浪尘说道。 “多谢！” “不必！” 入夜，驼牛署。 李神俊、王道习和老寺人阿九来到了驼牛署。 很明显，这三人是奉了魏帝元子攸之命，来鸩杀萧宝夤。 就是这三人刚来一炷香的时间，马浪尘等人带着甄子云也来到了驼牛署。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啊！”王乐天说道。 “还请破尘兄想想办法！”万俟受洛急切道。 “放心，我们见机行事！”几个人攀上房顶，轻轻地揭开一个瓦片。 “智亮兄，我我，唉……”李神俊非常的懊恼，自己没能够劝说成功，让魏帝元子攸下令放了萧宝夤。 “神俊兄，莫要懊恼，这是宿命，你又何必呢？到了我等如此的年岁，你还没有看破吗？”萧宝夤倒是洒脱的很。 “公公，道习兄，我能跟智亮兄再一起饮一杯酒否？”李神俊说道。 “也罢，半个时辰之后，我等再来。”老寺人阿九发话，王道习也自当遵循，两人退出这间屋子，来到了隔壁小屋暂坐，临走前，还吩咐护卫看紧了。 “神俊兄，还记得我刚刚到洛阳之时，你我二人还有道穆兄一起，泛舟洛水，饮酒赋诗之事吗？”萧宝夤结果李神俊递过来的美酒，仰头便是一大口，眼神发亮，回忆往昔。 “是啊，那时候，你刚才南朝而来，而道穆兄还是一介书生，他初入洛阳，想凭借胸中八斗之才站稳脚步，可谁不知道，这混蛋的洛阳城，那是个看财不看才的地方，是个看权不看人的地方啊！”李神俊说着，也猛灌了一口酒，“还不是智亮兄慧眼识才，将沿街为人代写书信的道穆兄接入你的府上……” 两人一起回忆往昔，甄子云将萧宝夤的一举一动，乃至声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在学习。 “老五，你去给放一把火吧，不制造点混乱，怎么好意思浑水摸鱼？”马浪尘笑道。 “好的，大哥。”王乐天一跃而下，没有发出定点声音。 “受洛兄，你也将马放出马栏，越乱越好，最好能够惊动这边的护卫离开。”马浪尘吩咐道。 “这边全靠破尘兄了。”万俟受洛拱手道。 “放心！”马浪尘点了点头，轻声道。 “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 驼牛署本就是养马养牛的地方，这里边有几个仓库是专门安放草料的，此时已经是仲秋时节，天干物燥，又是冬草存储的时候，王乐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少了好几个草料库。 “将军，将军，我驼牛署人数少，现在突发火情，还请将军帮忙救火。”驼牛署的小吏前来求援。 “你们一波，赶紧去救火！” “是！” “将军，将军，这里的马匹收到火情的惊吓，冲出了马栏，还请将军帮助收服。” “怎么这么多事儿？快，随我去。你们几个留下，看好里边的犯人，要是出了岔子，全都活不了。” “是！” 这时候，院子里就剩下五个人。 “好，本然兄先留在此地。”马浪尘吩咐一声，抓起甄子云落到院子的黑暗处，无声无息。 “哒哒哒……”三匹马冲进了院子。 “嘿，万俟受洛做的漂亮。”马浪尘在心里说了一句，这是，有三个护卫冲向这三匹马。 “外边什么情况？”王道习问道。 其中一人去王道习和老寺人阿九那里，汇报情况。 马浪尘拉着甄子云，以极快的速度，避开了最后一人的目光，一闪身，进入那间屋子。 “你……”李神俊一句话刚说了一个字，马浪尘的手已经捏在了他的喉咙上，让他一句话也说不来。 “嘘！” “哈哈，神俊兄，当年你也做过不少糗事啊，”萧宝夤看到马浪尘进来，应变极快，嘴里话音不变，说给隔壁小屋里的两人听，“你说你喜欢一个姑娘，竟然不敢去跟人家表白，这在我大魏国，也是独数一份了吧？哈哈……” 李神俊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来人是来救人的，他也赶紧说着话，吸引隔壁的注意力。 “智亮兄，当年你可是说过，你最喜欢吃你嫂子做的桂花糕，可你已经七八年没有吃过了吧，今天，你有口福了……”李神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边正是李神俊的妻子做的桂花糕…… 马浪尘双臂用力，他的气力绝对不逊色于万俟受洛，所以，也很容易就讲铁栏拉开，甄子云走了进去，将身上的黑色斗篷打开，露出那张跟萧宝夤一模一样的脸。 萧宝夤看到此人时，也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然后拱拱手。 两人互换了衣服，萧宝夤从里边走出来…… 隔壁间，听到那名护卫汇报的情况之后。 “今天非同寻常啊，难不成事情有变？”老寺人阿九看惯了太多尔虞我诈，所以他还是非常敏感的，“时辰到了，我们过去吧。” 王道习明知道这才不过一炷香时间，距离刚才说的半个时辰还差很远，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就跟着走了。 马浪尘这边，萧宝夤刚刚从铁笼里出来，他听觉灵敏，已经发觉老寺人阿九和王道习的脚步，他给李神俊一个点头示意，拉住萧宝夤便闪入铁笼后边堆积的草料里。 甄子云学着萧宝夤的动作，倚在稻草上，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桂花糕，放进嘴里嚼着，喃声说道：“可惜了这美味的点心，以后再也没有口福了。”说罢，便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老寺人阿九和王道习正是这个时候走进这里边的。 “齐王，该上路了。”老寺人阿九称呼萧宝夤齐王，这是萧宝夤来到洛阳之后，用自己的军功一步步登上的齐王爵位。由这个称呼可以看出，元子攸还是承认萧宝夤是自己国家的人，同时也原谅了他私自称王，又投降万俟丑奴叛乱的事端。 老寺人阿九说着，便将自己的右手从长袖里露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银壶 鸩酒。 李神俊哪怕知道里边的人已经不是萧宝夤，但他依旧不肯将这壶鸩酒递给“萧宝夤”的，“萧宝夤”自然也不会自己站起来伸手去要。老寺人阿九就那样站着，王道习轻轻叹一口气，从老寺人阿九手里接过鸩酒，走到了铁笼旁边。 马浪尘和萧宝夤趁着灯光，也看到了这一幕。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灯焰跳动，灯光闪烁。 “齐王，”王道习还准备说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轻轻说道，“来世莫投帝王家。” “萧宝夤”接过那壶鸩酒，打开了壶塞，放在嘴边上，抬眼看了看李神俊，李神俊有些不忍，转过身去。他又看了看老寺人阿九，又看了看王道习，还往黑暗的四周看了一眼，似乎在留恋这个红尘俗世，不过很快便洒脱过来，轻声道了一句：“谁道赴死不从容，且带风流入酆都，哈哈哈……” 说完，将这壶鸩酒一饮而尽。 毒药发作，“萧宝夤”浑身痉挛，很快便七窍流血，最终死去。 “打开。”老寺人阿九令人打开铁笼，走进去，提着灯照了照那张七窍流血又痛苦扭曲的脸，摸了摸他颚下的脉搏，没有动静，他才提着灯离开。 临走的时候，李神俊向马浪尘和萧宝夤藏身的黑暗里看了一眼，似乎算是告别。 几日后，“萧宝夤”被按照庶人礼下葬。 再几日，洛阳城外，小松林。 “师父，你为何不愿听我们的安排，送你到长安城？”万俟受洛问道。 “道洛，受洛，”萧宝夤一手放在一人的肩上，说道：“我曾经在一个寺院里，有个高僧跟我说过：红尘中，一句舍不得，耽误了多少人。佛法中，一句无所得，难倒了多少人。是时候离开红尘了。” 萧宝夤说罢，也不顾两人的挽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万俟道洛和万俟受洛两人，望着萧宝夤离开的方向，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许多年后，在西域边城的一个小小的不知名的寺院里，有一位年将近百的得道高僧，修闭口禅近三十年。那一日，他听闻小院里有两个小和尚在讨论，说如今天下已经是杨氏的大隋朝了，天下大安呐，我佛法也开始昌盛。 那名得道高僧看着天边的云，又看看庭院的花，开口说了一句：“云起花落一场空，青灯佛卷无所得。善哉，善哉！”说罢，面带悲悯慈和，就此圆寂。 马浪尘并没有随着万俟道洛兄弟去送别萧宝夤，战场上，他因敌我双方而擒了萧宝夤，洛阳城，他因承诺万俟受洛又救了萧宝夤，不管在哪里，他亦心中无愧。既然是人家师徒告别，他也没有必要去掺和。 此时，马浪尘正在一个小小的粮铺，来往买麦子、粟米、大米、糜子等各种粮食的人络绎不绝，每一种价钱都不一样，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旁边，嘴里不停地说着：“糜子斗升一百六十二文，粟米七斗五百一十八文，麦子三石两吊又九百八十文，大米六斗六百文……” 这个小孩儿就是甄子云的儿子甄鸾，他在这一家两铺做一个小小的账房，也不是真正的账房，就是因为买米面的人太多，为了不影响生意，需要一个算账特别快又准确的人来帮忙。 别看他只有十一岁，当时他来这个店铺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他的脑子会如此之快，口算，心算，算筹无一不精通，他可以在一炷香之内，将五百六十三比账算得一清二楚，丝毫不差，当时粮铺的老板，将旁边七八个店铺的账房先生全部都集合在一起，用算筹跟他比算账，十个账房愣是没有他一个人算得快，而且准。 一直到店铺打烊，不再有人来，甄鸾才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喝了一口气，捶着自己的小腿，说了一句：“今天一共来了六百三十二个人，小麦卖出去七百石三十六斗七十八升，一共是七百零四吊又三百八十文……” 甄鸾将这一天之内来过多少人，有多少人买哪一种粮食，每一种粮食又卖出去多钱，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那边的账房手下不停的记录。 一直说了一炷香时间，才全部说完。最后，甄鸾将杯子里水喝完，接过粮铺老板递个他的十文钱，还有一小袋糜子，估计有一斤半左右，这是他一天的工钱。 马浪尘一直在旁边看着。 甄鸾接过钱和馒头，冲马浪尘笑了笑，就走了。 马浪尘跟着他，一直走到城南，一座破旧的小房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