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城下恶蛟
四个人跑到郭虢身边，围着他，看着血，渐渐的湿了衣衫，湿了地面。 四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四个人整齐划一的做了一个动作，就是拿起自己的武器，向自己的脑袋、脖子招呼过去。 这是要殉难。 就在四人的武器几乎要割向自己的喉咙，或是击中自己的脑袋的时候，从某处袭来四颗小石子，同时击中了四人的手腕，四人的兵器全部落地。 原来是马浪尘几人在城头上，看到这一幕，马浪尘也有些猝不及防，慌乱中一把将城墙上的青泥砖抓碎，用尽全力打了出去，才将四人的兵器的击落。 “二师兄，你的手？”慕容容若看到，马浪尘这下有点急切，且用力过猛，无名指已破，鲜血淋漓。 “是谁？”文张扭头问道。 马浪尘在城头上，转过身去，隐藏在一个城垛里，对着远处的一面城墙，这样刚好形成一个回音壁，他大声说道：“愚蠢……” “愚蠢……”回音也出现了这个声音。 由于隐藏的好，再加上回音，城上城下的人扭头寻找发声的来源，却无法确定。 “这位前辈，不管你是谁，但是我们五兄弟当初在伽蓝寺文殊菩萨面前，磕头结拜，求同年同月死，如今大哥已去，我们一定追随www.shukeba.com。”文张是五个人中唯一的一个读书人，管理者五个人平时所有的收入支出，还有其他所有大小内务。 “郭虢死前，说他若输，你们就撤。不听长者之言，是为不忠。郭虢死后，你们不管收尸，你以为你们死后，你们身后的人，会帮你们收尸吗？不顾长者后事，是为不义。你们死后，可考虑你们的老娘？亲有难，而不顾，是为不孝。你们还拜佛，佛曰不可杀生，佛曰人身难得。你们杀死自己，岂不是不仁？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你文张号称精算子，可曾计算明白，你们死后身后之名？”马浪尘的话，可谓句句诛心。 文张听完此话，顿时汗如雨下，而其他三个人，都看着他，他咬了咬牙，回看了三人一眼，捡起地上的刀，一刀将自己的左手的无名指和尾指斩断，其他三人也照着他的动作，斩掉了自己的两根手指。四个人跪在郭虢身体周围，文张说道：“大哥，这位前辈说的对，我等四人待母亲西去，待大仇得报，一定到你的坟前自杀谢罪。” 尔朱度律看到这一幕，虽然是敌人，却十分的敬重，也跑到身前，将自己的战刀，敬在郭虢身前，摘下自己的头盔，行了一个军中为勇士送行的军礼，他身后的八百将士，也一同下马，脱去头盔，行军礼。 而李苗身后的两千多人，却无动于衷，甚至有人表示嗤之以鼻。只有那三百招募而来的江湖人士，对此表示尊敬。而他们看到此情此景，朝廷中人的态度，他们也都心灰意冷，有些人也开始脱离军阵，不再管此间之事。 李苗看到这一幕，他也无话可说，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但他身边的将士，从未上过战场，从不明白战友的含义，从不理解袍泽的情义。他们能够入军，多是为了利益，能够前来，多是为了功名。但是，李苗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所以，他理解他们，只是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也默认了三百江湖人士的离开。 “前辈，我等现在该何去何从？”文张也明白，洛阳城，他们是回不去了，他们也看清了官军的嘴脸，也不愿再回洛阳城。 “你们去长安吧，到了那里，有人会见你们。”马浪尘在此段时间内，跟万俟道洛商议了一下，万俟道洛在陇西有很大的人脉以及情报系统，这四个人不管要不要收到麾下，都会救下来。 “可我们的老娘……”文张说道。 “不必担心，十日之后，有人会将她送过去。”马浪尘道。 “多谢前辈。” 文张四人对着空余的方向，鞠了一躬，是对马浪尘的拜谢。二憨子抱起郭虢圆滚如冬瓜般的身体，离开此间，在经过尔朱度律的军阵时，所有人自觉的让开一条道，目送他们离开。 尔朱度律走回自己的军阵，从副官那里接过兵器和战马，再次站在阵前，高声道：“难道你们洛阳城，连个够胆出战的将军都没有吗？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李苗叹了口气，准备亲自出阵，这是从旁边策马杀出一员将军。 “小贼休狂，你爷爷赵定初来也……”赵定初手持长枪，冲向尔朱度律。 尔朱度律嘴角微微一扬，也持枪冲了过去，两马一错身，仅仅一个回合，赵定初身死。 “太弱！”尔朱度律哂笑，“口口声声要占人家便宜，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不然，喊了出来，又做不到，多丢人，唉！” “哼！李平西来会会你！”李平西手持一杆长柄大刀，气势汹汹而来。 又是一个回合，李平西身死。 当第五员将军被尔朱度律一枪刺死之后，没有人敢再上前了。那些之前还在嘲笑郑屠，嘲笑五奇帮那五个人的人，此时都吓的缩在战阵里，根本不敢露头。 尔朱度律一直在临阵斗将，其目的之一，是为了灭杀对方的气势，另一个目的，就是让自己的部下得到一定时间的休息。此时，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他便下令开始攻击。 “诸位将士，皇帝陛下在城头为诸君助阵，此战必胜！”李苗也是无奈，只要借皇帝陛下在城头观战为由，来鼓励士气。 “必胜，必胜！” “契胡的儿郎们，我契胡武士从追随天柱大将军起兵之初，一直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多少恶仗、硬仗我等都一战功成，今日，面对这样的对手，我军岂有不胜之理？诸位，为我天柱大将军复仇之战，从今日开始！”尔朱度律大声说道，“攻！” “复仇，复仇！” 尔朱度律的八百契胡武士，吼叫着，冲入李苗的大军。 八百人对两千人，看似弱势，实则强势。 兵贵精，不在多。士气正盛，一战功成。 不足半个时辰，洛阳城的东阳门外，遍地都是尸体，元子攸匆匆忙忙召集起来的大军，被尔朱度律的八百武士，灭杀近千人，剩余的一千多人，带伤逃窜，而通直散骑常侍李苗，也在相互厮杀中，被尔朱度律一枪刺死。 此时，尔朱度律身后依旧还有近五百人，虽然所有人人浑身浴血，大部分都带着伤，但是他们的气势依旧恢弘，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渴望，为将军复仇的渴望，踏破洛阳城的渴望，擒杀魏帝元子攸的渴望。 洛阳城城门紧闭，元子攸在城头上，此时虽然是初秋，阳光照在身上，他却觉得异常的冷，彻骨的冷。 “元子攸，还不将城门大开，出城纳降！”尔朱度律喊道。 元子攸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尔朱度律，竖子不要狂妄，”高道穆见元子攸在一旁浑身颤抖，哪里能够回话，总不能真的让皇帝陛下出城投降，他接着话说道，“太原王虽然立功甚重，但阴谋篡位，此次陛下也是为了自保，方将其正刑。诸位，只要尔等投降，继续为国效力，陛下自然不会吝啬封官加爵，荣耀祖宗后代。” 高道穆竟然开始劝降。 “哈哈哈，高老贼，当初天柱大将军敬你不屈不服的秉行，大有先贤之风，将自己平定天下的战刀送与你，你这厮恩将仇报，竟然斩杀大将军，若不杀你，我尔朱度律誓不为人。”尔朱度律咬牙切齿道。 “太原王定天下，那是臣子当行之事。太原王能以一己之身令天下宵小蛰伏，老夫也甚是敬佩，但是太原王以下犯上，预行谋逆之事，老夫随时一介书生，也要用手中刀诛杀叛逆！”高道穆依旧认定自己所做也是忠臣所为。 “元子攸，你作为天下的皇帝，洛阳城的共主，竟然不敢说一句话，这样的缩头乌龟，还有人给你卖命，哈哈，真是令人失望。”尔朱度律一阵嘲笑，接着说：“既然你不肯开城，那我就自己来开。” 尔朱度律言毕，举起长枪，准备下令攻城。 “咚！”一声巨响，从洛阳城的城头上，跳下来一个人，大地都为止震颤。 高敖曹。 “高黑子这一手来的很拉风啊！”马浪尘在看着这一幕，说道。 “怎么，这家伙也是你们书院的？”万俟道洛问道。 “书院有三个黑子，号称书院三猛，高敖曹就是其中之一，怎样，黑不黑？”马浪尘不说厉不厉害，而是问黑不黑。 “比起刚才那位黑磨兄，似乎还是白一些。”万俟道洛知道马浪尘是在开玩笑，就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位黑兄不是咱们华夏国的人，这洛阳城里有很多来自域外的各国人士，从黑兄可以看出，他们已经融入了我们的文化。”马浪尘随口说道。 “此言不差。”万俟道洛说道。 “迦楼罗是高黑子的兄弟，他怎么现在才出来。”王乐天才不相信高敖曹一直到现在才来。 “就那些官兵那样的痞性，高敖曹会跟他们同流合污吗？”慕容容若说道，“也是想让那些人吃点亏。” “元子攸此人太令人失望了，别人为他守江山，他却不置一词，如何能够不令人心寒。”谢庭也插嘴。 “迦楼罗是死的不值了。”王乐天说道。 “迦楼罗是拓跋皇室，他不如此，又能如何？”马浪尘说道。 “高敖曹这是要单挑五百？”谢庭自问，又自答，“这家伙太变态了。” 高敖曹确实是单挑五百。 鬼哭槊在手，高敖曹就向前冲去。 元子攸本来已经准备撤离城头了，在这里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此时看到有人“为他”出头，又停下了脚步。 高敖曹冲到尔朱度律身前，鬼哭槊没有直刺而出，而是砸了过去，尔朱度律赶紧将长枪挡在身前，鬼哭槊一下子将他从马上砸落，荡出五丈远，落在军阵里。 护卫赶紧护在他的身边，五百武士围攻高敖曹。 “高黑子要是一刺，尔朱度律想必挡不住他那一击吧？”谢庭疑惑道。 “他这一击不杀，是为之前他给郭虢的一敬。”马浪尘解释道，“高黑子此人最重义气。郭虢虽死，那是战场厮杀，不管恩怨。对敌人依旧保持敬重，这样的人，值得一交，只可惜，他姓尔朱。” 马浪尘这话，确实是高敖曹心中所想，今日他可以不杀尔朱度律，但过了今日，尔朱氏将是他的敌人，见之必杀。 今日虽然不杀尔朱度律，但他身后的五百契胡武士，却逃不了此劫，高敖曹胸中的一腔仇恨，总得有个宣泄。 一个人在五百人的围攻中，按照常理来说，那应该是弱势，会很快被乱军砍得支离破碎才对。但此时的情景又是如何？ 高敖曹大槊一刺，将一人从马上刺落，他身如鸿雁，翻身上马，槊，本就是马上杀器，大槊冲锋，一个人被刺在槊锋上，又被弹出，嘭出一朵血雾，而那句尸体砸向后边冲来的武士，直接连马带人撞翻撞死，可见这一刺之力道理有多大。 大槊横扫，碰到的兵器全部断折，碰到的人也全部断折。 给人的感觉，想一条恶蛟在水潭里，踏云腾浪，水中的游鱼全部都遭了秧，没有能够逃过恶蛟之口的。 一时间，惨叫不停起伏，鲜血不断乱飙。 这已经不想是战斗了，反倒像是单方面的屠杀，一个人屠杀五百人。 “将军，这人，这人简直不是人，我们还是撤吧！”副将扶着尔朱度律，提议道。 “没想到洛阳城还真是有奇人，此人的战斗力，恐怕比起天柱大将军还要过之，我们这次认栽了。”尔朱度律也不是一根筋的人，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已经打了几年仗，他卫将军的封号，也是从一个士兵，靠着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所以，当退则退，见机行事，这也是一个将军必备的素质。 仅仅一刻钟时间，高敖曹就几乎灭了两百多契胡武士，城头上观战的人都吓呆了，这样的实在是太强大。 “受洛，你也是用槊的高手，你比此人，如何？”万俟道洛问道。 “百招之内，不胜不负，百招之后，我必败。”万俟受洛说道。 “书院，果然人才辈出。”万俟道洛说道。 尔朱度律下令撤兵，五百人被一个人打的丢盔卸甲，仅剩三百不到的残兵，逃窜而去。 高敖曹望了一眼，也不追赶，策着马，缓缓而去。 “壮士，可愿留下，为陛下效命？”高道穆想收复高敖曹。 高敖曹连头都没有回，“哼！”了一声，真的城头众人一个寒颤。 “走吧，趁此时机，正好救人。”马浪尘说完，带着其他人也下了城墙。 经此一战，高敖曹一战成名，留下一个“城下恶蛟”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