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尚饮一杯否
说实话，这双弓弩的准头真的很差，几乎没有撅张弓射出时，那种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感觉，因为双弓弩射出去的方向几乎是乱七八糟的，不过效果，还凑合，甚至说歪打正着。 一支支长箭，毫无规律的轨道覆盖了从河岸到河心的大部分地方，一个个人中箭落水，一匹匹马中箭，开始惊乱。惊乱的战马开始腾踏，船本来就小，战马腾踏把一些士兵挤入河中，腾踏的战马也把本来就不结实的小船踏的松散，人马俱落…… 双弓弩还在继续射杀。 终究还是有些骑兵渡到了岸上。还来不及上马冲杀，贺拔岳的弓箭手开始放箭…… 宇文泰这一边，马不停蹄，终于冲到了尉迟菩萨的军阵。 尉迟菩萨四万大军，两万有万俟仵率领，两万由自己率领，在渭水北岸，绵延三里。万俟仵的大军驻扎在渭水北岸的西侧，前几次的强渡攻击，有四次都是万俟仵的大军。这也是为何尉迟菩萨一直都冷眼看着将士去死而不动心。 现在，万俟仵的大军则是接应宇文泰两千骑兵的前阵。 两千骑兵，百人一队，分成二十队，开始穿刺冲锋。 边冲边大喊： “尉迟菩萨已死，尉迟菩萨已死，投降者活，反抗者死！” 二十队骑兵向二十个位置冲锋。 侯莫陈崇两根荡寇锏，冲击如镰，镰刀过处，全部伏倒。阵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直杀得敌人胆寒、胆裂、胆碎。敌人看见他冲杀过来，莫不大叫着：“杀神来啦，杀神来啦！逃，逃……”所向披靡。 蔡佑身穿一身寒铁甲胄，两根竹节钢鞭，猛然冲过，迎者皆死。旁边的人看见他驰马而过，大叫者：“避开这个铁猛兽，避开这个铁猛兽……”死伤无数。 李弼勇猛过人，一杆大槊，挥舞开来，槊锋向前，则挡之者皆死，槊锋向旁，则旁之者皆死，周围三丈之内，根本没有活人。李弼冲杀之处，人莫不高喊：“莫与之当，莫与之当……”所向无敌。 李檦个子太小，藏身在马背上，几乎看不到人，但一杆丈八蛇矛犹如死神降临，冲锋之处，两条尸路，一条血河。所见之人莫不高喊：“避开那个小个子，避开那个小个子……”势如破竹。 …… 万俟仵看到宇文泰突袭的大军已至，听到尉迟菩萨已死，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大叫道：“侯伏侯元进，侯伏侯元进，快快快，快逃命，不不不，快撤兵，快撤并，大行台死啦，大行台死啦！” 副将侯伏侯元进虬髯如戟，双目如牛，大喊着：“大行台是我军中第一猛将，不可能死的，不可能死的。仆射大人，我们去救行台大人www.shukeba.com。” “老子下令撤军，撤军，撤军！”万俟仵不管不顾，带领自己的亲兵营三千人马，赶紧撤退。 将乃兵之魂，兵乃将之胆。兵魂已失，兵必败。将胆已破，将必衰。 侯伏侯元进本想带本部五千步军去救援，可看到宇文泰的各路骑兵如此疯狂，兵士早已胆破，自己也无再战之心，叹息一声，跟随万俟仵向西北逃窜而去。 副帅已逃，兵胆尽碎。 这种恐惧随着万俟仵大军的逃窜开始蔓延，随着宇文泰的二十队死神骑兵而加速蔓延。 渭水南岸，尉迟菩萨仅剩的一些骑兵终于登陆，骑兵也终于骑上了马，开始冲锋。由于距离太近，贺拔岳的弓箭阵已经用不上，盾牌阵开始阻挡。长枪阵开始刺杀。最后，五百骑兵也冲了上去…… “报……行台大人，大军要散了。”传令兵报来。 “什么？”尉迟菩萨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敌军已经杀过来了，他们都说，都说……”传令兵不敢说下去。 “说什么，快说……”尉迟菩萨怒道。 “他们都说，说你死了……” “混蛋……”尉迟菩萨抽出弯刀，一刀砍死了这名传令兵。 尉迟菩萨看着自己的军阵，大军果然乱了。 “报……”又一个传令兵来了，“行台大人，渡河骑兵败了……” “什么？败了？怎么会败了？”尉迟菩萨坐不住了，面目狰狞，瞪着这个传令兵。 “贺拔岳，贺拔岳他用弩箭射杀渡河骑兵，船小且不坚固，马乱了，都，都落入水中……” “混蛋……”尉迟菩萨又一刀砍死了这个传令兵。 “行台大人，我们，我们撤吧……” “咔……”一颗头颅被砍了下来。 “行台大人，我们败了，撤吧，撤……”又一颗头颅被砍了下来。 血，从刀上滴下来。 “大人……”一群亲兵亲将跪倒在地，“兵败如山倒啊大人。汉人有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罢了，罢了，是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尉迟菩萨领兵开始西北撤。 大军本就已经闻风丧胆，如今又没有了领兵之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投降者颇众，一把把刀都扔在了地上。 马浪尘王乐天四人好不容易从军阵中出来，来到了渭水边上。 水中尸体纵横，鲜红如血。 宇文泰以及贺兰祥杀进又杀出，这时候马浪尘看到了他。 “将军……”马浪尘遥遥一拜。 “破尘兄弟。”宇文泰停了下来。 “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马浪尘问。 “听闻尉迟菩萨带领三千亲兵，往西北逃窜。”宇文泰答。 “追击者谁？”马浪尘问。 “是寇将军。”宇文泰回答。 “宇文将军，春光尚好，尚饮一杯否？”马浪尘竟然在此时此地，大军杀阵中，尸体纵横处，说春光尚好，还提议尚饮一杯酒。他脑子是不是坏了？ 宇文泰想：一颗尉迟菩萨的人头又算的了什么，这次已经有了如此天大的军功，送一个人情给寇洛，岂不比这点军功更为划算？这时，宇文泰不仅对马浪尘的军事之才佩服不已，也对马浪尘的为人处世之能，佩服不已。自己在这一刻，竟然不比他更冷静，惭愧！ “哈哈哈，如此，甚好！”宇文泰下马，并对贺兰祥说，“盛乐，你去传令给李弼和王罴，告诉他们，追杀尉迟菩萨，落后寇洛半里，如果尉迟菩萨逃脱，则协助寇洛狙杀。记住了，只是协助。” 贺兰祥字盛乐。他虽然不明白宇文泰为何下达这样一条莫名其妙的军令，但还是毫无疑问的去传令。 寇洛、李弼、李檦、王罴四人带着手下骑兵，一路且追且杀，越是追随尉迟菩萨的的骑兵，反抗厮杀越是厉害，四人的骑兵消耗很大。 当四人追上尉迟菩萨的时候，四人身边加起来也不过五十骑。而尉迟菩萨更惨，只有十骑。 尉迟菩萨反倒不再逃命，调转马头，朝着寇洛四人，发起了反冲锋。 尉迟菩萨长枪高举，大吼道：“征踏军前锋营，冲！” 万俟丑奴登基为帝后，将自己的大军命名为：征踏军。踏遍神州，征服天下。尉迟菩萨正是从前锋营的一员骑兵，两年之内，用敌人的尸体为路，用敌人的头颅为梯，一步一步登上帝国大行台之位，成了全军第一猛将。 十一骑的冲锋，就像十万人一般。 尉迟菩萨临阵，从来没有惧怕过，哪怕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人一枪，也敢冲入万人军阵。 十一骑对五十四骑。 就连勇猛如李檦如王罴者，从内心都赞叹，此乃一员猛将，可惜明珠暗投。 可谁是“明”，谁又是“暗”，谁又能真正的说清楚呢？ 只有你死我活，最真切。 万俟丑奴的长枪先对上了李檦的丈八蛇矛，长枪对蛇矛，亦是半斤对八两。尉迟菩萨黝黑粗壮，双臂似有千钧之力。李檦短小精悍，虽然长相并不吓人，似乎是个柔弱书生，可他也是天生神力之辈。 长枪对蛇矛，发出“嚓嚓”的雷电轰鸣之声。 枪，乃百兵之王。在长兵器之中，甚是难练，有“年拳，月棒，久练枪”之说。而矛，亦称之为枪，是枪的变体。 枪扎一条线，直出直入，力达枪尖，出枪快似龙出水，收枪迅如虎归山。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尉迟菩萨的扎枪，用的正是中平枪。枪枪都扎向李檦的要害之处。 李檦应变能力飞快，对方枪扎来，他长矛一抖，用上“拦”字诀，一圈一圈如波澜般抖出枪圈，枪快，矛亦快。任他万般梨花落，皆用风波荡一边。 功夫之大处，大开大合；枪法之细处，针尖麦芒。 两人互斗三十余回合，尉迟菩萨长枪换势，指向寇洛。 尚未落下，就被王罴的长刀接下。王罴本就力达神勇，刀虽短，却能护住周身不被枪扎，这是李弼也围了上来，两人缠斗尉迟菩萨。接着，寇洛和李檦也加入其中。 论起实力来，尉迟菩萨顶多能跟李檦打成平手，寇洛年龄最长，武力值也是最弱。但此时三人心中都记得宇文泰的命令，故此不肯用命，只是将尉迟菩萨围困其中，消耗的力量。 这一场争斗一直都到落日余晖，尉迟菩萨终于力竭，而在此之前，李檦和王罴率先退开，渐渐，由寇洛为主导，最终一刀将尉迟菩萨的人头砍下。 此时，渭水长滩上，尸横遍野处，宇文泰和马浪尘坦然相对，长饮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