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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无涯台夫子讲学

    从学子的茅屋往山上走,不出一里,有一处断崖,断崖上有一台,突出断崖长七丈,宽二十丈,天外孤悬,此台名曰“无涯台”。

    书院的第一堂课就在此处。

    第一堂课,整个书院三十个人全部到齐,每个人的笔墨纸砚,书案、蒲团都是自备的,样式还算统一,整洁而不凌乱。

    这是马浪尘第一次见到书院的所有同学。大家大致还是以各舍为一个区域,跪坐在一起。

    前两排有三个舍,中间是女舍“兰芝雅舍”的六名女孩儿,左边是一一四舍“狂心舍”,右边是“残荷精舍”。剩余的两舍“凌云志舍”和“文苑雅居”分别在后排。

    夫子台坐北朝南,一张简单的书案,一快朴素的蒲团。辰时刚过,一名头戴儒冠,身着道袍,脚穿芒鞋的七尺男子走来,跪坐蒲团上。大家看着这一番打扮,到觉得新奇。

    夫子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没有长衣宽袖、白发长髯、逍遥出尘的飘飘仙气,没有迂腐不堪、食古不化、之乎者也的迂迂书卷气,也没有刻意雕琢、刻意粉饰、刻意装扮的木匠气。他就是一个人,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一个真真实实的人,一个看了一眼却又不能忘记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似临渊,纯净似巅雪,傲然似远山的眼睛。

    “嘿嘿,诸子们,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先自我介绍一下,老夫姓老名夫字夫子,你们可以叫我老夫子。”老夫子先介绍自己说。

    “姓老?”马浪尘听见身后的张道孙在低声叨咕,“没听说过有姓老的?听说老子八十一年在李树下而生,白须白发,生而能言,指着李树说此为我姓,因此老子的老字应该念做李音才对嘛!不过老子的母亲称他说:这是我的老儿子,才有了老子一说。哎呀,老子是从母亲的腋下出生,据说西方释迦牟尼也是从腋下出生,生而能言……啊!”

    一声尖叫传来。

    只见一根戒尺狠狠地敲在了张道孙的脑门上。

    “目无规矩,该打!”老夫子转身走了。留下张道孙傻傻的揉着脑袋。

    “第一次见面,让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介绍一下自己吧!嗯,女子入学,千古第一遭,就从你们几个先开始吧!”

    “小女子建康城萧音,字鸣琴。我们舍称之为兰芝雅舍。”兰芝雅舍的老大姐萧音自我介绍。

    “鲜卑仆兰梨蕊,小字蕊官。”赵雷歌“嘿嘿”地看着仆兰梨蕊。

    “鲜卑慕容氏,慕容容若,小字观音奴。”

    “清河崔氏,崔幽,小字兰猗。”

    “荥阳郑氏,郑缦,字礼缓。”

    “小女子会稽谢庭,小字燕庭。”

    “狂心舍老大,楚狂,字人王。小子任侠狂放,希望与大家多多切磋,哈哈哈……我们舍这几个,唉,都是匠人,不提也罢。”楚狂又狂放又狂傲,他没注意到,凌云志舍的一个黑大汉以及赵雷歌盯了他一眼。

    “我们五人,不知道老家是哪儿的,是一母五胞,”狂心舍剩余的五个人,一起说话,五人果然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金鑫,字三金。”

    “我是木森,字三木。”

    “我是水淼,字三水。”

    “我是火炎,字三火。”

    “我是土垚,字三土。”

    马浪尘等介绍之后,听见的是另一声狂放的笑声

    “老子是凌云志舍的高昂,字敖曹。哈哈,这是我们舍的老二渤海高无欢,字欢无;老三平阳城拓跋铁龙城,字迦楼罗;益都的贾勰,字思勰,河内司马子,字子之,代郡薛孤破丑,字子牛。我舍有擂台,欢迎大家随时赐教,哈哈……”

    高敖曹一口气把六人都介绍了一遍,高敖曹说完之后,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楚狂,似乎觉得有一丝敌意,把目光转过来,看了一眼赵雷歌,赵雷歌也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有熊熊战意。

    马浪尘看了一眼高敖曹,心说:这黑厮单从个头上不比老三差啊,两人都是虎狼之将。另一个让人注意的是拓跋铁龙城,注意他,是因为这人是所有学员中为一个坐着带有圆轮胡椅的人。身有残疾,却能入学,必有奇特之处。

    “我是我们舍的老大哥儿,哈哈,大家都喜欢拽点文,读点书,所以大家一致通过我们舍为‘文通雅舍’,我是舍长周兴嗣,字思攥,当涂人氏。”周兴嗣乐呵呵地说。

    “在下琅琊颜氏,颜介,字之推。”

    “在下武威姑臧人氏,阴铿,字子坚。”

    “我们是兄弟俩,我是雅猴,字子申,这是雅虎,字子寅。在下有一癖好,也不怕大家笑话,嘿嘿,有句名言:书非偷而不读。所以,请大家都看好了自己的书箧,否则,嘿嘿……”雅猴的一阵坏笑,大家都清楚是什么意思,书被偷了,只能算自己没本事。

    “在下是苍梧人,钟羽,字飞翎。”

    “好了,既然大家都已经认识了,我要说两句。”老夫子说,“书院不限制学子的自由发展,不过,在书院的这几年,你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都好,斗文斗武,相互切磋也罢,在山上瞎胡闹,下了山却要一心对外。等四年学业结束,各人有各志,谁也不强求。斗个你死我活,书院也不会干涉。记住一点,将所学,用之于民,传之于民。”

    “学生记下了。”

    “好了,咱们讲一讲这第一课。”

    “我要讲的第一个词,是规律。”老夫子终于开讲,“规者,法度也。律者,法也。两个字并在一起,就是规章律令。这仅仅是对于人来说的,若是把规律一语放在大道上,规律即为道。”

    “我华夏之人,思想发展到了春秋战国,达到顶峰,时有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之说。几百年的发展,已经把所有的思想,所有的规律发掘出来,发展开来。传之现在,已有几百年,可这几百年来,除了进一步的细化,拓展先秦的思想,也就引进了一种外来的思想,就是佛教思想,不过这种外来思想在本土大行,还是融合了很多儒道思想。儒家是为人道,讲求人道的规矩,比如守礼,比如慎独,比如守孝;道家讲述自然,自然的大道,即是自然的规律,比如不可竭泽而渔;法家是社会的规矩,若说人人守礼,自然社会和谐,可社会的治理,不能单单靠个人的自觉,靠别人的指责,人性是最难搞懂的,今天你可能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乖宝宝,可明天你就狂性大发,杀了一个人,说不定就连自己都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何就杀了人,杀了人就要有相应的惩罚措施,仅凭路人的道德指责,是治理不了社会的,法作为道德的最低线都不能被遵守,又谈何以德治国?所以法作为社会的规律是必须遵守的;而阴阳家,则是阴阳的规律,农家是农业的规律……如此万千,不一而足。”

    “讲述规律、规律,其目的是什么呢?”老夫子似乎并没有在乎,有多少人在听,或者听懂了多少,继续说:“其目的是让人懂得守规律,有时候,又要破规矩。你们要明白,人,永远不可能胜天,即使暂时的胜了,而大自然的报复迟早都会来临。守规律,对大道永远抱着敬畏之心。作为人,要懂得守规矩,这是人给人制定的游戏规则,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也要遵守游戏规则。不过,人类的社会也在发展变化,有时候要顺应这种变化,适当的破旧规矩,立新规矩。”

    “老夫子,”高敖曹发问道,“俺高敖曹身高十尺,力有千钧,俺只想做一个驰骋疆场,斩人首级的万人敌大将军,您老说的一通,虽然俺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仍然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只是,只是这东西,对俺有啥用?”

    “有用,也没用。”老夫子总是说一些听不懂的话,“那我问你,作为一名大将,是否要有军规?”

    “那是自然,令行禁止,令出如山。否则,令出不行,还打个屁的胜仗。”

    “令,就是规矩,是军中的规矩。”老夫子说,“我问你,你下令一员偏将守护要地,他骄傲自大,玩忽职守,导致兵败,你会怎么样?”

    “俺亲自斩了他的头。”高敖曹道,“玩忽职守,导致兵败,该杀。”

    “若这个人是你的兄弟呢?”老夫子反问?

    “这,这……”高敖曹迟疑道,“如果是铁龙城兄弟犯了如此错误,俺会自降三级,负荆请罪,请求大帅,让我兄弟戴罪立功。如果兄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我可以背负兄弟,攻杀战阵,以十倍军功换取兄弟的性命。”

    “至情至性,真丈夫也!不过,这是你的优点,或许也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老夫子接着说,“不错,如果我是统帅,我会留下你们的性命,毕竟打仗的目的是打败对手,而不是杀死自己的战将。你有这样的能力,我或许可以可破了自己的规矩。但这种情况只是一种个例,从大的社会运转上,并不可取。”

    “老夫子,”老夫子的一番言论,让刘轻语思考很深,他说到:“作为一个官员,一个国家最高统治层的一员,不能仅仅凭借一种手段治理国家,统治民众吧?”

    “宦海之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必定要拥有诸多手段,不然或许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何自己的事业……”老夫子谈起治国之道,治人之道,开始侃侃而谈。

    诸学生当中,不乏高门大族的子弟,对于为官为政,都是非常清楚的。老夫子就他们所提出的各种问题,都一一作答,并针砭时弊,提出各个朝代为政者的可取之处和失误之处。

    也有好多人对此并不感兴趣,老夫子也针对他们的兴趣,一一讲解。所谓大道三千,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遵循了无数年的规律。

    “道已经说完,老夫子给大家讲讲术。”老夫子说,“书院将天下的所有的术,分为八术、十二雅、三十六行。”

    “八术为谋术、兵术、易术、数术、医术、商术、占卜术、堪舆术。这八大术包含了为官治民的谋术,为将行兵的兵术,有天文地理的占卜术、堪舆术,有观天测人的易术,有悬壶济世的医术,有运用广泛的数术。”老夫子讲述了八术,又说十二雅,“十二雅,主要说文人之雅,即琴棋书画,诗酒茶花,香服食绣。这十二雅中,饮茶之风在北方尚且不甚流行,贵族之间也有流行,不过,在南朝文人雅士之间,已经广为流传了。前几年,一个天竺僧人菩提达摩到来,先到梁国皇帝那里,话不投机,后来一苇渡江,来到大魏,在少林寺面壁九年,传来一种新的佛教法门,叫禅。老夫子我跟达摩有过接触,也跟他的衣钵弟子慧可禅师夜聊多次,迟早有一天,禅也会成为文人之雅的。所以呢,所谓的雅,也是一种人为的认可。”

    诸学士纷纷称奇。

    “至于三十六行,是书院总结的民间关系民生的各种事务,包括有:农业行、作坊行、店铺行、瓜果行、花鸟行、修补行等等,甚至包括巫术行、乞讨行、骗抢行、娼妓行等等。”老夫子说完三十六行,接着道,“任何行业都没有好与坏之分,都是与民生息息相关的。”

    “老夫子,”刘轻语问道,“自古以来重农抑商都是rou食者治民的首要政策,而书院九术当中有商术,三十六行中就有作坊行、店铺行、瓜果行、摊贩行等等行业,都是跟商有关,商人好利而轻义,于国于民应该是无益的吧?为什么还要鼓励商业呢?”

    老夫子说:“一味的发展农业,只能把农民捆在土地上,社会倒是稳定了。若是要创造财富,裕民富民还是需要发展商业。大家可以看一下洛阳城或者建康城,哪一处不是商业发达的城市?一国之民不应该只为统治者的奢侈而服务,而是应该为富民服务。自古以来,不管哪家学说,其实都是鼓励藏富于民的。孔夫子曾说‘因民之利而利之’;墨家巨子墨翟曾说‘强必富,不强必贫;强必饱,不强必饥’;道家的无为,其做法是在不干涉发展规律的情况下不作为,其目的正是‘我无事而民自富’;法家也有,如管仲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农业不可能让民富,因为一块地上出产的粮食只要那么多,我们可以通过更多的方式方法,比如培育更优良的种子,发明更先进的农具等等办法,来提高生产,但粮食的的产量毕竟有个限度。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果每个人都有了足够吃的粮食,就会不思进取。如果有了商业,可以调动民众的积极性,也可以让人们培养更多更好的东西。商业做的好,不但能够富民,也能够救民。比如南方有粮,而北方灾害无粮,就可以南粮北调,救民于难中。这也符合了损有余而补不足天道规律。”

    “任何一种思想的产生,发展,和运用,都必须适合当时的环境。而任何一种术的发展和使用,我们必须掌握,并且传承下去。”

    “记住书院的思想:第一是传承;第二,一切以用为主,用,才能创造一切;一切以民为重,但求无愧于心。第三是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