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唯香是尚
中元节后，那枚红三叶稍稍平定了凌心芸挣扎彷徨的心，既然命运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必定有他的道理，惶惶终日也于事无补，她要留下来，亦步亦趋地陪着容若。 一日午间，双巧已为她穿传了午膳，刚要动筷子，容若挑帘进来，笑着嚷嚷:“今日想来和meimei同食，连日里不吃meimei这边的素菜，难受得慌！” 心芸故意说：“那只管让厨房也为你备一份不就好了？” 容若又笑道：“容若只是更愿与meimei共餐，要知可餐的岂仅仅是这素食？”心芸脑中忽地想道了“秀色可餐”一词，故意微微嗔怒道：“原来容大公子只拿玉筠来说笑！” 容若忙来赔不是，又亲手为心芸捧上碗筷，她才洋洋得意地接着吃。 餐毕，容若拉着她说：“meimei，今日我们制香可好？近日里我自创一香方，只为配meimei这珍贵的香囊！” 前几自己看了玉筠的制香笔记，略有心得，只觉古人制香的考究是现代工艺远不能比的，心中本来充满好奇。今日容若一提，心芸自然感兴趣，满口答应！ 双巧却忙上前说：“姑娘今日半日里只劳神绣花，倘若缺了午睡，怕是又要…。” 心芸挥了挥手说：“不妨事，不妨事！容哥哥我们走吧！”容若有些迟疑，也怕正午暑气正重，我会体力难支！ 心芸一把拉了他说：“那就那么娇气了，容哥哥走吧！再说饭后午睡，又要积食了！”容若想了想也对，就拉了我的手朝外走去。 她随容若横穿了偌大的纳兰府，从府东一直来到府西，只见一假山上，嶙峋的假山石和那葱茏的花木后，掩着一个矮矮小巧的屋子，容若拉她顺着石阶上去， 只见屋上一匾上提着雅致的名字：“芳香斋”！ 进了屋，制香的器皿、材料早已备好，放在一紫檀木圆桌上！ 容若脸上依然是那温文含笑的迷人表情：“meimei，前些日子与容若共研香方，今日你我就伸手一拭！我想要的香只不过是从那‘百合香’的方子简化而来，自然也简单了许多！” 容若又说道：“只怕今日这改过的制作方法，少了古人许多养神的韵味，只能做到养鼻而已！” 心芸好奇地问道：“养神怎样？养鼻又怎样？”只见容若玉面带笑颜，侃侃而谈道：“自秦汉以来，研香制香不仅仅是为香而香，更要养身心、开窍慧，故少不得与医道与外丹之道相合。制香应思虑香之用、型、品等因素，再选材。材料要按君、臣、佐、辅来配伍，四者各适其位，香方能尽展其性。用料的推算也是极为考究，按五运六气、五行生克、天干地支的推演来定四者的用料，另些特殊的香连节气、日期、时辰都有规定。” 心芸更是不懂，满脸费解地望着他，心中想：什么都懂，难道你是百科全书？ 容若见她不懂，又笑了笑继续说道：“如甲子、甲午年常用之香，按五运六 气之理推算，是年为土运太过之年，少阴君火司天，阳明燥金在泉；利于身心运化则宜用沉香为君，少用燥气较大的檀香；再辅以片脑、大黄、丁香、菖蒲等以调和香料之性，而达到合与天地而益与人。” 容若顿了顿，继续说道： “又如《灵虚香》，则要求甲子日和料、丙子日研磨、戊子日和合、庚子日制香、壬子日封包窖藏，窖藏时要有寒水石为伴。” 心芸笑了，真是听到了天书，但也知道这些天地人相合的道理，是最为养生的了。她又追问道：“这都是香以养神之理，到底什么是制香之法？” 容若回答道：“常用之法：修制、蒸、煮、炒、炙、炮、焙、飞。实为去粗取精，顺其逆性，理其药性。” 心芸大体是听明白了，不禁心中叹道：今日的香水、香粉、香膏无非是若干化学物的叠加，真正像传统制香工艺般如此用心，只怕是凤毛麟角了！ 心芸点了点头，问道：“今日之香又如何研制？” 容若指着桌上那一味味的香料说：“沉香五钱，为君。丁子香、鸡骨香、兜娄婆香、甲香、薰陆香、白檀香、熟捷香、炭末各二钱，为臣。零陵香、藿香、青桂香、白渐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一钱，为佐。雀头香、苏合香、安息香、麝香、燕香各半钱，为辅。此二十味和着修制，研成粉末！” 心芸觉得十分有趣，拿来旁边的研钵，将这二十味材料装入钵内，便细细地研了起来。容若笑道：“meimei倒手勤得很，只是要顺着同方向研磨最好！” 心芸“嗯”了一声便专注于研磨。 过了一段时间，基本成末了，一丝幽幽的香味飘逸了出来。 容若拿来细细的纱布来筛滤了数遍。又将这少量的粉末斟于一青花园景纹盘中，取来一坛上好的陈年佳酿来，仔细地喷洒，令粉末微微发软。 容若舒了口气说：“筠meimei，大功已告成了一半，只待酒气散去，粉末始干时，容若再用蜡纸封于瓷罐中，窖藏，数月后开启，最佳开启时节为冬月。不过今日的研香法也全然不顾什么天干地支、五行生克之理了，也不管什么用白蜜调和。meimei绣好佩香之日便是开罐之时，自有一番妙义！” 心芸也赞成：“好啊！古人之法配合自然之气运作，宜于身心，固然是好。但太过沉溺则近妖，反失了古人修身养性的原意了！” 容若定定地看着她，依然淡淡而笑：“meimei所言极是！” 太阳又急急地向西方奔去了，二人看天也不早了，便各回了各房，自是满心欢乐，当日无话！ 心芸暗暗同双巧学习，为容若绣一勿忘我花样的香囊，裁作蝴蝶形状。又细细地用金丝缝合勾边，上端是红丝绦编的带子，她将其命名为“月老红线”。香囊下端缀了极小的玉珠，她又将其命名为“锁心玉”。 看着这生平第一次如此上心地为一个男人准备的礼物，心芸浅浅地笑了！ 勿忘我，锁心玉，月老红线……。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时光如白驹过隙，中秋将至！ 他们定于中秋这一天装填香囊，一大早，容若就迫不及待地捧了一个小红彩釉双鱼纹的瓷罐来到芙蓉阁。 心芸将香囊举在他眼前，容若慎重小心地接了过去，仔细端详着！ 双面鹅黄的底料各上坐落着一朵紫色的花儿，色调调配得深浅相宜，使那花仿佛真的一般，花下是两片翠绿的叶子。金丝勾着均匀的锯齿状边纹，上有一条细心编过的红丝系带，下有两粒小巧的玉珠。容若满眼欣喜，爱不释手！ 心芸见他只顾看，便自己说道：“此花名叫勿忘我，此绳名为‘月老红线’，此玉叫做‘锁心玉’，哥哥认为可好？”言毕，有些羞涩地低垂了头！ 容若望着她，眼里掩不住心里的欢喜道：“极好！极好！只是月老原本是系红线于有情人脚脖子上的，如今我来系于脖子上，只愿此缘系得更紧更密！”接着又转向那香罐说道：“我制这‘百合香’寓意百年好合！” 心芸拿来香囊，容若也慢慢将香罐打开，一缕沁人心脾、略带草药味的香气顿时充满的周围的空气！心芸喜滋滋地忙用小匙往那囊中装香，只装得鼓鼓的，又用金丝将口缝合。容若又将那罐口封好，准备将剩余的香再窖藏。 容若握了她的手，耍赖般地说：“要meimei亲手给我戴上！” 心芸无奈地乜他了一眼，给他戴上，又低头在他胸前整理着。容若只是笑着望向她，双眼玲珑剔透，笑容柔和而纯净，显出高贵优雅的气质，自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你是天山上的千年雪狐精吗？随时随地总想勾去自己的魂魄吗？心芸边乜乜地瞪着他，边心里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