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中之王,贼中祖宗
心中有玫瑰,常存芬芳。做人来说,这是很高的境界。人的美好情怀可以扭转对周围事物的看法。这会儿,李虎丘坐在大胖子身边,神色自若。那股子难闻的体臭和尿袋散发出来的异味他恍如未觉,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时不时还跟大胖子开句玩笑。 刚才李虎丘替他报了警,但结果很不理想。老贼凭空消失了,乘警按照大家描述的样子找遍了整辆列车,也没找到老贼的影子。之前接替蟹爪儿坐到这里的老者看来也受不了大胖子的味道,起身去过道儿抽烟,再也没回来。车厢里站着都能睡着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愿意坐过去的。李虎丘笑眯眯回到原来座位,他温暖的表情和刚才的义举为他在大胖子心中加了不少分。大胖子难得的冲他点点头。 列车上的广播提醒广大旅客,车上为大家烧了开水,早餐吃方便面的旅客请趁现在去把面泡上,烧开水的炉子已经关火,中午以前不会再提供热开水。 那时候还没有大碗面,有经验的人上车以前除了准备吃的外,还有人会准备个大茶缸子,这东西既可以喝水又可以泡面,实在是具华夏特色铁路运输旅途上一件顶级法宝。李虎丘的大茶缸子是上车前老苗递给他的。茶垢斑驳,上面却有李虎丘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他拎上大茶缸子接了一大缸子热水,心里却有几分犹豫。老苗从来都是劝他学好的,现在他却要用老苗给大茶缸子做道具,偷人家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老苗那颗良善之心。 就在李虎丘还在纠结是否对大胖子下手时,冷不丁身旁走过一位老太太,路过李虎丘他们那个座位时,忽然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下子侧身倒到胖子怀里,手上洁白的瓷杯里,整杯具铁路特色的七十度‘开水’全都倾泻在大胖子身上。嗷的一声,大胖子被烫的一跃而起,老太太慌手慌脚的拿个手绢去给他擦水。李虎丘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暗道一声:英雄所见略同,狗日的老贼手段厉害,这么大工夫就把自己化妆成这个吊样子。 那个老太太正是去而复返的老贼蟹爪儿。身为资深大贼,越是有挑战的活儿越是能引起他的兴致。他可是跟李虎丘打了赌的,他想夺得华夏贼王的荣誉,有李虎丘帮助就等于减掉了一个竞争对手,增加了一个帮手。可前提是他必须在这场打赌中获胜。如果李虎丘借口胖子身上还有钱,不肯认输,那他之前不是白忙活了吗,所以他不惜冒险再次杀了回来。这次他得手了。三两下的功夫,大胖子腰际的东西就落到他手里。 李虎丘眼见着他得手,三节塑料包里至少是六万块钱,距离李虎丘猜测的十万块钱还有差距。 生为孤儿,活了这么大,命全是天赐人给的,活的起就输得起。但输得起不代表可以轻易认输。 半小时以后,胖子再次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嚎,并且这次哭的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满车人陪着他泫然欲泪。依然是李虎丘帮他报的警,依然是寻摸了半天没找回来。胖子喃喃自语,这天杀的贼啊,这缺了大德生儿子没屁/眼的贼李虎丘听的一头汗,他知道胖子身上还有钱,且不在少数,但胖子现在的状态,让他不知该不该下手。 胖子很快帮他下了决心。 可以肯定大胖子在原单位地位不低。在那个北方多半地区还处在谁家孩子长得胖全家得意洋洋的年月,有他这一身肥膘的人绝不多见。猖狂惯了的人如果吃了大亏,轻易不会罢休,一旦发作好比傅红雪的明月宝刀,不饮血不回。更有甚者,还会迁怒于人。胖子空骂了一阵,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十分可疑,别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这少年却对他身上气味闻而不觉,就这一点就很可疑。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对于胖子而言,李虎丘身上最吸引他的是年少和蔼,貌似很好欺负。胖子有气没处撒,便抓了李虎丘来撒气。他张嘴便骂李虎丘是贼骨头,丧门星。这是人性向下的天性使然。不过倒给了李虎丘对他下手借口。 李虎丘的江湖守望的是盗亦有道的侠义。他还没有受虐忍辱的胸襟,他毫不犹豫的赏了胖子一记大耳光。胖子吃痛大骂他小瘪三,李虎丘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凶狠的目光让人望而生畏。一个有决心杀人的人,身上的杀气未必比没决心却意外杀过人的人少。大胖子终于懂得,在虎狼环伺的东北,就算是一个小小少年也不是可以轻辱的。李虎丘注意到门口有乘警正走过来,松开手恶狠狠的警告胖子管住嘴巴,扇耳光警察最多教育两句,回头有的你受的。 大胖子被赶来的乘警带去做笔录,一去不回。深夜,两节车厢之间的过道上,化了妆的蟹爪儿来找李虎丘。 蟹爪儿:“咋样?愿赌服输不?” 李虎丘:“你拿去的不过是小头的,那家伙身上的大件儿还好好的呢,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腿上绑着东西呢。” 蟹爪儿诧异的:“你不是说那个是尿袋吗?” 李虎丘笑道:“尿袋是尿袋,东西是东西,胖子被乘警叫走了,等他回来我给你表演一手绝的!”蟹爪儿将信将疑看着他没说话。 爹妈遗弃,沦为盗贼,人生如此失意,李虎丘依然快乐坚持着。他的江湖里除了前边说的盗亦有道,还有不断挑战的快乐,还有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如果颠沛流离和精彩多姿等同,如果平淡安稳和一潭死水同义,李虎丘一定会选择前者。 胖子被警察送回来了,神气饱满,精神振奋!原来,这家伙跑到警察的值班室睡了一大觉。当着警察的面,此时下手难度何止百倍递增。李虎丘脸上挂着年少轻狂的微笑,凭着艺高人胆大,如橄榄球运动员一般撞上大胖子,一瞬间的工夫,李虎丘的手如射出去的弓箭,在大胖子身上身下划拉一圈。他貌似狼狈的从被他撞翻在地的大胖子身上跨了过去。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钟。大胖子恍然未觉,李虎丘转身说了一句对不起,还冲那名乘警报以微笑。之后才神色自若的走进车厢之间的过道。将怀中散发着nongnong体味的十扎塑料包丢给等候在那的老贼蟹爪儿。“下车吧,这案子闹大了,这趟车非得被翻个底儿掉不可。”蟹爪儿说快到钢城了,我正好去访个朋友,他也要去参赛。 列车刚好到达辽宁的钢城,老贼蟹爪儿拉着李虎丘一起下了车。蟹爪儿兴奋的说道:“老弟好手段,你这招儿叫什么名字,这样的绝活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虎丘从他手中接过胖子身上的财物,用手掂量一下,说道:“走,寻摸个地方把这笔钱花掉。”
钢城孤儿院,老贼蟹爪儿陪着李虎丘把这笔钱捐了出去。蟹爪儿问李虎丘:“老弟,你不是说家里边还欠了外债了吗?下了包拿到钱咋不先还债?” 李虎丘摇摇头,说道:“这钱来的不仗义,浪费挥霍或者花在自己身上就更不仗义了,花在这里,老天看的见,不会怪罪,我李虎丘是个孤儿出身,全靠老天眷顾,吃百家饭活了下来,除了老天之外,最该感激的就是人,人生就是一出戏,在戏里边把钱花没了是很重要的事情,别等散场了,多少钱都变成纸。” 蟹爪儿约了朋友,二人找了个小酒馆等候。 “人生还可以再臭屁一点,我这辈子要做一个过手一百亿的穷光蛋!”小酒馆里,李虎丘几杯酒下肚之后发出豪言壮语。十六七岁的年纪,被沉重的心理负担压成个深沉的小老头模样,几杯酒下肚,就将他的年少轻狂勾搭出来。蟹爪儿环顾四周,另一张桌子边上坐了两个人正看向这里,做贼的是个低调的职业,蟹爪儿用手捏了捏李虎丘的手,说道:“你少说两句,等大鼎子来了,咱么上了火车,随便你发酒疯。” 李虎丘眼神忽然清明,低声笑道:“我这个年纪不妨轻狂两把,不然到了你那个年纪连回忆的乐趣都少了很多。” 小酒馆大门外走进一人来,长的满头白发,但面色红润,身形笔挺,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样子,有几分老港片里终极BOSS的意思。那人进来之后,左右打量一下,很快发现了蟹爪儿和李虎丘坐的那张桌子。走过来冲蟹爪儿说道:“老谢!”二人亲切握手,并未互撸手表之类的打招呼。蟹爪儿为李虎丘做引荐,这就是号称东北贼祖宗的大鼎子,认真论起来,我和你师父郝瘸子都是他的晚辈。 那年月的贼虽然名声臭了些,但真要是手艺高超,其实也是个很小资的工作。一个人,一双手,一身牛仔,一段浪迹天涯的旅程。在大鼎子身上,李虎丘仿佛看到了浪子的归宿。 大鼎子十分健谈,读书不多却胜在见闻广博,尤其难得的是此人堪称义贼。他对李虎丘讲了三不偷的原则,李虎丘听了之后很以为然。 老幼妇孺不可偷;李虎丘忽然恶趣的想到僧道妇女不可临敌,一旦临敌定有外科手段。大鼎子给他解释了为何不可偷的道理,李虎丘从字面上就已理解,当即表示明白。急难病危不可偷;这四个字往往关乎生死,这样的人身上的钱九成九是救命的钱,人命关天,所以不能偷。慈善厚德之人不可偷;人心向下,慈善之人难得,出门就遇贼,天长日久难免冷了心,寒了意,慈善之心灭了,这世间会越来越冰冷的。 李虎丘说大鼎子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大鼎子笑笑,只说这是最后一次出门干活,其实是为了家里的女人。他告诉李虎丘如果有一天,有女人肯为你生孩子,那你就应该立刻丢掉一切流浪的念头,守在那女人身边。李虎丘对这句话懵懵懂懂不以为然。 五天后,三人结伴来到申城。